“你看到了吗？”犹如电磁卡带的声音，受信号影响而忽远忽近。

“首先我有眼睛，其次我不是一个聋子。你是怎么将对话传进我大脑的？这是你的天赋吗？入侵别人的思维？难怪你能找到我。”苏夜猫在天台上，冯叶让她在这儿不要动，说这是一个副本的系统漏洞，属于【手】监测不到的角落。

就在刚刚，手卡上的时间准时跳到了12点。苏夜听见冯叶说：“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计划？”

她望着苏夜真诚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的一切，就像在游戏里开了挂。12点，茫茫的白雾笼罩了整个城中村，随着街上的人影减少，一些奇怪的生物开始出现在了这个本不该存在怪物的世界。

如漂游的水母，扭曲的四肢和弯曲的身体，薄薄一层，像是人皮。灰白的颜色，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布条或者纸张，凑近了，差点没给苏夜吓个半死。

竟然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脸和人形，被压扁的身体，糊成一团、摊平的五官，带着诡异的笑容或是骇人的姿态，以可怕的数量，密密麻麻成群结队游荡着。

“小心！跟着我走！”冯叶牵起了苏夜的手，她的手指非常冰凉，握在手中如同一块带寒气的冰。

苏夜还来不及问这些是什么，就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刚出现在街头，就被那些干瘪的，纸风筝一样的人形一拥而上。风声里，她听到猫的惨叫声，看到鲜血溅起，尸体被撕咬的影子。

她忍不住捏紧冯叶的手，抖了一下身体。

“别怕，我有天赋。”冯叶的声音落在耳畔，“若是害怕的话，你就闭上眼睛好不好？一会儿就到了。”

苏夜摇摇头，可还没有待她反应过来，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冯叶竟一把抱起了她，直接将她扛上了肩就跑了起来。说来也怪，抬头望去全是怪物的街道，冯叶就像长了眼，总能找到一条最正确的路，从那些“异形”的空隙间安全无虞穿过。

空气中留下两人的味道，那些干瘪的人形追着他们的味道跑，每当要靠近两人，又会被冯叶轻巧躲开。

“这就是你的天赋吗？”苏夜被扛在肩头问，她的帽子掉了，被烧毁的额头露了出来。可恐惧让她暂时忘了自己毁容的事情，苏夜甚至想不起要去捡那顶遗落的帽子。

冯叶极瘦，肩膀的骨头又细又硬，苏夜的胃部被咯得生疼。可苏夜咬着牙，一点儿也不感到难受。这竟是她在游戏里最轻松的时刻，她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在原主的记忆里，危兆也是这样的存在。

有危兆在，仿佛问题都不是问题。

很快，冯叶就扛着苏夜已经回到了自建公寓楼里，她上了7楼，此时苏夜才知道冯叶的房间不是806，而是703。

“好了，我们安全了。”冯叶放下她以后，又是一副表情冷淡的样子，她的衣服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黑色的布料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光滑而又舒适，包裹着冯叶瘦弱的身体，看起来也就比外面那些“纸片人”要厚实一点儿。

一点儿，不能再多了。

“那些就是手大人的傀儡。”冯叶似乎知道苏夜想问的问题，还未等她开口就已经解答了。“副本的剧情设置已经变了，这点，想必许多玩家都发现了。但远远不止那么简单……苏夜，你听说过隐藏剧情吗？”

“隐藏剧情？”苏夜重复了一遍冯叶的话，“这跟外面的傀儡有关系吗？”

冯叶没有回答苏夜的问题，而是问了苏夜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在806找到了田佳虹的身份核验卡吗？还没有拿出来看吧。”

这一刻，苏夜对冯叶的天赋和能力已经超出自己的认知了。她不可置信想，就算冯叶再说出一点儿什么东西，诸如她重生到异世界，或者是轩辕冥和司徒蔷的名字，苏夜都不觉得震惊了。

还有什么是冯叶不知道的吗？她心里有一大堆的疑惑，可也没有问出来。对方既然能告知她这些信息，说明冯叶的本领远超自己的想象。苏夜就乖乖掏出了那张被烧毁一角的身份核验卡，等她完全看到纸张上的内容，才惊讶感叹：“这上面的信息不对！”

她使劲擦了擦田佳虹身份核验卡上的油墨，油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化成了一道光晕，最终掉落在地，上面显现出几个大字：“身份信息核验卡。”

“捡到此卡，意味着玩家的身份可进行阵营绑定；若掉落此卡，被相反阵营的玩家捡拾信息卡，则对方阵营玩家拥有替代该玩家身份的机会。”

“您是否愿意替代【玩家田佳虹】成为好人阵营里的平民身份呢？”

几行黑色的简体字出现在了纸张上面，最后结尾还有两个选择：“是？或者否？”

“这不对……”苏夜看着手中的这张身份核验卡，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一张身份核验卡。她的身份核验卡看起来非常劣质，字迹不清的印刷油墨，摸了油墨身份核验卡就会自动消失，系统就会跳出提醒。

而眼前田佳虹这张卡纸张精美，印刷完美，字迹清楚，上面的油墨不是随便一捧就会晕开的感觉。而且这纸张还会发光，怎么看，让人怎么觉得，眼前的身份核验卡才是真的。自己的那张就像是假的。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在房间里顺顺利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核验卡。

“这张身份核验卡，和我的不一样。”苏夜求助看着冯叶，“如果我的卡是假的，是不是说明我的阵营还可能变换？”

一旦狼人捡到他们各自的身份卡，是不是也意味着可以替代他们中的任何人呢？这是苏夜之前没有获取的信息。

“把卡给我吧。”冯叶没有回答苏夜的问题，但她一接过那张卡，就三五两下直接将那张纸撕了。

“你干嘛！”苏夜心痛看着那张卡，难以理解她冒险找到的卡就这么被冯叶毁了。

“你还没有明白吗？苏夜。”冯叶指着窗外飘荡的那些人形，又指了指被她撕碎的身份卡，“这是假的，这些，也是假的！”

假的……假的……

苏夜被冯叶带到了天台上，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会是假的。假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她就无暇去想真真假假的问题，她亲自目睹了一大群狼人变身的震撼场景，若是按照她看到的狼人数量来看，如今公寓里恐怕没剩几个正常人了。

“现在你看清楚了吗？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吗？”像是电流拼凑而成的人声，仿佛骨传导一样突兀般传进大脑，苏夜不太舒服地闭眼摇晃了两下脑袋，希望理智能保持清醒些。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此时的冯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台上只有苏夜一人，她在脑海中问道，“假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白日里看起来时正常人的居民，现在全变成了狼人呢？还有，你的天赋是怎么一回事？合作的前提是坦诚，冯叶，传声这项技能可不是官方商城里常见的货品。”

上一次苏夜遇到龙天傲在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她还以为在脑海中对话属于是【神域】游戏里常见的技能或道具，直到她被告知这是罕见的天赋。

苏夜不认为自己幸运到连续两次能遇到同样罕见的天赋，冯叶这个人神秘得令她不安。

“噢~”电流声轻笑出声，怪异的笑经过电声处理，让冰冷而没感情的温度挑战着苏夜心脏的忍耐，“佛晓，我还以为你来了神域那么久，起码了解了一个最基本的规则，看来你还是跟猝死前一样傻白甜啊。”

“佛晓”这两个字眼突然蹦入苏夜的耳朵里那一刻，她的后脊背涌上一层寒意，深入骨髓的恐惧像是重物一样朝着心脏压去，苏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冯叶，果然知道她的另外一个身份。

苏夜沉默了许久，而另一边，冯叶坐在公寓里随意一户人家的电脑前，屏幕上惊奇出现了对苏夜的监控画面，她勾起唇笑了。在她的脚下不远处，则躺了一个胸口被插刀的公寓居民。

一刀致命，干净利落的手法，可见下手之人对人体结构的掌控之精准可怕，仿佛这就是家常便饭，做起来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苏夜不出声，冯叶也不出声，她自认为很了解对方，深知苏夜现在已经在忍耐的极限边缘。

苏夜就像一只温和的包子，外面软绵绵的，你揉啊捏啊，甚至打她骂她，她都好像不痛不痒；实际上包子里裹的是铁块，又冷又硬，你只有把那包子皮全都给她脱下来，才有机会看到她真正的内心。

这样的人，在遇到困难的第一时间永远都是塞到厚厚的毛绒里，试图用逃避和精神的麻痹保护自己，只要不伤害到内里，或者没有被发现真实的面目，永远也是不懂反击的。

苏夜的确在忍耐的边缘了，就在冯叶直接戳穿她就是“佛晓”那一刻，她对冯叶的愤怒已经大过了好奇。

在苏夜的眼里，这已经是在拿她的“弱点”在威胁她了。冯叶三番四次对自己的问题视若无物，已经是不真诚的表现，现在更是直接威胁自己。

如果继续将来和冯叶合作，她难保哪一天就真如威胁一样，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呢？

苏夜一想到未来的可能性，有一瞬间直接想杀了冯叶，哪怕拼尽自己所有力量，也要将这危险的隐患排除。

天台的风很冷，月色下，狼人成群结队四散而去，只余下最后两头狼，月光下，他们恢复了人类外貌。

竟然是臧鹤荣和戴莫，是个意外的结果，生命中总是充满了始料未及的意外，那冯叶的目的呢？

冷风和习惯性的忍耐又让她恢复了平静的思维。

狼人走了，苏夜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现在只剩下序号信息了。

首先排除1号，那是这群狼人今晚选择的屠杀对象，其次排除11号贝特西，那么女巫又会是谁呢？

红色的兜帽在月光照耀下泛着血色光晕，几缕蓝色的秀发熠熠生辉，苏夜没有看清女巫的脸，但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竟然就是贝特西！

3号，冒充女巫的3号是狼人！

“女巫，昨晚1号死了，你有一瓶未使用的解药，你要用吗？”高悬在天空的大手问道。

贝特西的声音闷闷的，兜帽里传来幽怨神秘的声音，那可不是贝特西本人的声音，可是经历过一个副本，苏夜已经知道了游戏中人设会对玩家有非常大的角色影响，所以并没有感到惊讶。

“我选择使用解药。”女巫闷闷说。

“好的，女巫，你还有一瓶未使用的毒药，你要用吗？”高悬在天空的大手再次发问。

“这似乎不符合游戏规则。”女巫的动作愣了一下。

手大人开始狂妄大笑：“在这里，我就是游戏规则，女巫，做一个交易吧？我可以允许你的阵营获取胜利，条件是把8号留下来做我的仆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代价是你的阵营全军覆没。”手在空中翻斗了一圈，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这个副本，我就是规则！”

苏夜的思绪有些混乱，直至此刻，她强忍住有些发抖的身体，艰难站起身，离开了天台。

脑袋里好像塞了一团棉絮，她只觉得脚下的路有些漫长，黑暗里踢踏的脚步声过后，一盏盏灯亮起，又一盏盏熄灭。

原想待在天台等待贝特西的答案，可是人性唷，或许在苏夜的心里，与手的交易也是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交易。

她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就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打工人啊。上一辈子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又被奶奶抚养长大，在苏夜的世界里，自己一向是一个存在感不太强的人。

如果有人问她，牺牲你自己一个人，去拯救其他人，你愿意吗？她以前肯定会笑着说，就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去被选中呢？

苏夜走啊走，没有坐电梯，一步一步从18楼顶层的天台，走通了一楼的出口。

四周漂浮的那些异形人消失了，似乎随着狼人的出现和结束，一切又重归于安静。

原来以为很漫长的一条路，原来不到10分钟也就结束了。

她就站在公寓的大门前，站在凌晨的城中村街道上，望着这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建筑，开始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幻？

路灯的电线杆下，卖红薯的大爷的三轮车停在十字路口，车上高高挂了一根竹竿，上面坠着一个老式的电灯泡。

灯泡很小却很亮，熟悉的光晕让她冷透的心忽然有了一丝解冻的破裂感。

“姑娘，吃烤红薯吗？热腾腾的烤红薯咯！”大爷笑着，满脸的皱纹，蓝色的毡帽有些破旧，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亲切。

苏夜觉得身体好像暖了起来，她尴尬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艰涩，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大爷：“我，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吧。”

大爷没有说话了，他看了苏夜一眼，苏夜局促低下头看脚，此时也不知道去哪儿，更不知道与何人诉说心中烦闷。

可是一个香喷喷的红薯突然就递到了她的眼前，苏夜诧异抬头，爷爷笑着看她：“给，吃吧，改天来再给钱，看你都冻坏了，冷得直哆嗦。”

“不，不用了我不是……”我不是因为冷的发抖，苏夜想，我是因为不懂这个世界，我不懂自己怎么就死了，更不懂自己为什么又来到了游戏里，更不懂为什么惹了一身的麻烦。

“拿着吧！”任凭苏夜再怎么拒绝，柔软而滚烫的烤红薯还是被强硬塞进了她的手中，爷爷的态度不容拒绝，面上带着仿佛看穿她窘迫的慈祥，这种无条件的包容最是动人。苏夜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只得抱着红薯，傻傻站着。

“哎，你是什么时候来城中村的呀？”爷爷忙活着，翻着炉子里的烤红薯，一只只将其拿出来，烤好后再换一只只进去，“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带现金了，那个网络游戏发达，害死了不少人。”

“前几天刚来的。”苏夜又尴尬又局促，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时不时冒出的社恐又犯了，“哦，是，是吗？”

“有机会啊，还是身上多备点现金。”爷爷又讲，语重心长的，像是在嘱咐什么，“有时候我就在想啊，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啊？”爷爷突然的话头让心不在焉的苏夜突然一惊，这句话就好像一柄利剑直直插入她的心里，哪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卖红薯的爷爷会问她这个问题。

下一秒，苏夜就知道自己多虑了，爷爷紧接着自问自答：“活着的意义不就是开心嘛，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有个孙子啊，就跟你一样大，喜欢玩那个网络游戏，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就想让他开心点。我给他买了电脑，我又有什么错呢？”

爷爷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而眼角也开始泛泪，他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你没有错啊，”苏夜不知道老人发生了什么，她对情绪敏感的捕捉能力让她下意识习惯性想要去安慰老人，“同许多反对孩子沉迷网游的家长比起来，你特别开明，真的！”她跑到老人跟前，认真地安慰道，“你没有错！”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老人重复了两句，突然一把按住了苏夜的肩膀，在那一刻，苏夜吓得一哆嗦，以为触发了副本里什么剧情，或者这个NPC的什么机制。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老人只是泪眼婆娑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闺女，你是我孙子，你会怪我买给他那台电脑吗？”

苏夜很害怕老人不稳定的情绪，游戏里突发事件实在太多了，让她有点儿草木皆兵。可是她此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啊，我会很开心的。爷爷知道我喜欢玩游戏就给我买电脑，说明你爱我啊。”

肩膀上那双有重量的手慢慢垂了下去，老人无助地双手蒙面大哭了起来：“可是小军死了啊，他玩游戏死了，我不识字，我又哪里知道许多小孩都是玩那游戏玩死的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才16岁啊，恶魔为什么要带走他的生命！”老人哭得就像一个小孩，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意，“他们都说这是意外，可是我不信，玩个游戏怎么会死人呢？一定有人在捣鬼！”

“恶魔为什么要搅乱这里的安宁，城中村的人已经够苦了，难道我们上辈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这辈子换来了这地狱的日子！”

玩游戏？死人？

苏夜突然想到了月光之下的那群壮观的狼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无法将老人当成一个普通的NPC去看待了，如果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是真实的，那就算是数据，和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爷爷，或许，你能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吗？”苏夜靠近老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巾递给对方。

——

“我我我，我说！”元东一跪在地上，只要臧鹤荣不让他去死，他现在什么都听对方的。“你能不能让其他人出去……”元东一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女人，“这事很重要。”

“可以！”臧鹤荣气定神闲，转而拿出了一个添加好友的道具，元东一立刻颇为识眼色地掏出了自己的手卡，二人加上好友后，就可以发送除了系统才知道的私聊。

“隐藏剧情。”臧鹤荣的手卡亮了起来，他拨开自我可视屏，看见了元东一发来的消息，“你知道神吗？”

臧鹤荣想起了关于《神域》里的传说，玩家们争夺积分，积分最高者有机会成为神使，从而获取成神的机会。于是他看了元东一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女人不安地看着臧鹤荣和元东一，她的长发遮住了眼眸，因为看不见两人的对话聊天，所以一切更显得好奇而神秘。女人舔了舔嘴唇，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她作为一名初出茅庐的新手主播，有没有可能获取臧鹤荣的信任呢？

好想知道秘密啊，好想知道元东一不能说的秘密。

她有一种预感，那是很大的一笔财富，错过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这个副本里，藏着神的能量。”元东一继续发消息，“以你的能力，吞不下这么大的力量，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v前更新随榜，有榜单就日更，没有榜单就会存稿。

v后会稳定更新，有事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