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证据！”倒计时只剩下30秒，苏夜举起手，对着直播间里的镜头和观众大声说道。

神域游戏的超清高倍摄像头能清晰捕捉玩家的每一个微表情，随意出现在每一个不可能的地方，完成惊艳的拍摄。

譬如这一刻，摄像头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对准了苏夜，她的头顶刚好落下一束光，本就平整的面部肌理犹如剥皮的鸡蛋，肌肤细腻如雪，甚至看得清漂亮而挺翘的鼻梁两侧的细汗。

她的目光自信而坚定，微微一笑的唇角勾起，泛起两个小梨涡，竟让蹲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又产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人刚刚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身上怎么又带上了少女的青春飞扬的清纯气质。

该说不说，还蛮好看的嘞。

有的观众捂着砰砰砰跳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为苏夜送上了积分高昂的礼物。

其中就有胡雪姬的黑粉。

等黑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在直播间外瞪着“撩人心弦”的苏夜开始咒骂：“妖女肯定使用了不为人知的下作能力，赶紧去死，最好再次暴毙！”

黑粉的咒骂暂且不论，直播间里的其他观众激动的握拳欢呼笑了！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啊谁懂！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弹幕区又乱作一团，还有的人则静悄悄一动不动屏息盯着屏幕。

苏夜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呢？观众们抓心挠腮。更有甚者，为了能更好的分析苏夜的表情，记录这历史的一刻，已经默默关闭了满屏的弹幕系统。

过去那漫长的几分钟里，玩家论坛已经起了几千条的讨论帖，关于苏夜如何拿出证据，如何证明手大人违反游戏法则的讨论，榨干了无数玩家的脑汁。可那么多的回复和评论中，竟没有一条能让苏叶完美的脱身，讨论最热烈的两个帖子中，哪怕苏夜可以证明自己的无罪，也将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生命代价。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面，胡雪姬不可能拿出证据的。这种哗众取宠的败类，早就该翻车了。】

袁奎按捺不住内心激动，他坐在自己手卡空间里的沙发上，奋力对实时弹幕进行语音输入。系统支持玩家花式输入弹幕的方式很多，其实最受欢迎的三种就是语音输入、打字输入和想法输入。

语音输入更能为玩家提供情绪的发泄，尤其是袁奎这类急躁的玩家。

他得目光此时紧紧盯着房间里的两面光幕，一面是苏夜的正在直播的房间，一面是玩家论坛大神分析帖……

弹幕刚一发送成功，他又忍不住多瞥了两眼打开的分析帖子。帖子的标题叫做：除非胡雪姬买通了天使议会成员，才能保下自己生命！

帖子里，大神冷静分析了苏夜如何向客服人员证明自己无罪的N种方法，而每一个方式的最后都无可避免的陷入了苏夜有罪的困境。

哪怕苏夜证明手大人的确违反了游戏的法则，审判官诞生出自己的意志，妄图通过系统掌控玩家游戏的公平。按照神域法则，系统可以摧毁产生出自主意识的NPC手大人，但苏夜要面临的依旧是必死的局。怪就只能怪苏夜自己，她破坏了游戏平衡，挑战了系统权威，又随意屠杀了上百名无辜的NPC。

“虽然我们明白（除了不愿意相信胡雪姬的黑粉），若非手大人作弊对调了苏夜的阵营和号码牌，苏夜早就轻松赢得了游戏副本通关的权利，何必在这里兴师动众屠杀NPC呢？”

“苏叶的屠杀未尝不是弱小玩家向霸权系统发出的愤怒反抗？如果她没有死而复生的本领，和屠杀NFC的勇气，就没有资格引起游戏的注意。但恰恰就是她屠杀的举动，反而证明了她有罪。”

“你们以为这是苏夜的问题吗？不，这是系统为玩家设下的陷阱。除非苏夜有走上炼狱之路的勇气，度过炼狱的能力，一步步逼自己成为大天使，她才有可能在这场与手大人的对峙中翻盘。但是，可能吗？并非我小看胡雪姬，而是能走这条路的人纵观游戏历史，也唯有一人罢了。”

“这就是你、我，你们、我们，在未来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要么向死而生成为幸运的强者，要么宣布失败遵循系统法则，苟且的活着。”

这位大神未曾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有他的等级标签证明了他至少是几亿玩家中，积分排名前50的黄金主播。

大神在帖子中的最后几句留言令人深省，袁奎却不屑一笑，只觉得矫情做作。看来这帖子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以黄金主播的身份预测了胡雪姬悲剧的死亡结局。

袁奎发出去的弹幕没有得到任何玩家的回应，他不知道其他玩家大部分都关闭了弹幕。

等了半天，他也只能无趣“哼”一声，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一群没有自己思想的家伙！

他暗含怒气，又带几分凉薄的恨意讥讽：“等胡雪姬一死，我看你们这些奉她如女神的蚁虫怎么打脸！”

——

“你拿不出证据！”手大人情绪有些激动，弗特林皱了一下眉头，不太满意任何人抢在自己之前说话，哪怕这个人是系统的NPC。

如此慌乱的语气和模样，莫非这NPC真的欺下瞒上，产生了私心？弗特林心底狐疑，只听手大人朝自己嚷嚷道：“客服大人！你一定要明察秋毫呀！我怎么敢违反神域法则呢？是这个狡诈的玩家诬陷我的，您难道还不知道人类有多狡猾吗？请您一定要严惩污蔑NPC、扰乱游戏秩序的玩家！”

“你闭嘴！”弗特林的声音冷漠无情，作为《神域》的客服，一旦穿上代表着“绝对公平”的制服，他们的情感也会受到游戏身份的抑制，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裁决者。且他心中本就不喜NPC的逾越，“允许玩家进行自我辩护。”

弗特林转眼看向苏夜。

苏夜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

天知道苏夜刚才有多么紧张，就在她说出“我有证据”那句话后，她就陷入了失声的痛苦之中，哪怕她努力蠕动自己的喉咙、舌头和嘴唇，都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苏夜当然猜到了这是系统对玩家的限制，发不出声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当一个哑巴。

也是此刻，苏夜忽然意识到系统在游戏中是无所不能的，她作为一个普通玩家，力量还是太过于渺小了。

如果连表达的机会都被剥夺，那她就永远无法为自己辩解了。从此以后岂不是任人宰割和误解？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苏夜的后背起了阵阵凉意。

还好，她又能说话了！

“我的证据，在第三轮的谈判中，2号玩家曾向我发起攻击，并试图致我死亡。可手大人并未及时阻止二号玩家的攻击，且纵容了2号的行为。该行为已经违反了《神域》法则对审判官的要求。”苏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表达自由，“我想，谈判室的直播录像应该会自动保存在神域的系统中吧。总不能像玩家一样轻易就被某些不可控的力量给杀死了。”

苏夜说完，若有深意朝手大人的方向看去。

“不——”苏夜勾起的唇角，还有弗特林投来的审视目光，让手大人的十指发烫发慌，它无可避免的小动作暴露在直播间的镜头下，不安的手指来回搓动。

如果手大人是个人类，大概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叫坐立难安，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锁住了它的大脑和心脏。

手大人来不及想很多，误以为是系统正在对自己监视以及数据扫描。

可能被系统抹杀的恐惧让手大人来不及去仔细探究那一种危机感的区别，于是，为了不被系统抹杀，又或者为了与苏夜同归于尽。手大人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它前言不找后语，再一次插了客服弗特林的话。

“亲爱的客服大人，您应该理解吧，除了主系统，副本的分系统是有延迟的。我并非玩忽职守，只是当时那玩家出手太快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后面那位2号玩家也已经接受了违反谈判室规则的惩戒，他已经死了。”

“还有！”不知是不是手大人想起了什么，它开始攻击苏夜，“我的确粗心延迟了对2号玩家的惩罚，可这位玩家可是在谈判室里杀了人！”手大人指着苏夜，咬牙切齿道，“在谈判室杀人的玩家，无视了系统的权威，无视了主宰官的权威，其罪当诛！”

手大人越说越兴奋了，仿佛它的思路彻底打通：“不仅如此，这位玩家还屠杀了副本里384名NPC，任何一名NPC的损失对系统来说都是巨大的，客服大人知晓这条神域法则吧？你以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手大人先是讨好了弗特林，又威胁指向苏夜，气势十足。

苏夜被手大人的着急的智商给气笑了。敌人忙着送分，不要白不要。

一抹浅笑出现在少女的脸上，她淡然出口：“你终于承认8号玩家是我了。”

手大人如遭雷击，它只是一个NPC，再怎么智能，也自觉比不上人类的狡诈。手大人有些愤怒，手大人还有些委屈，手大人想要辩解，却捕捉到“天黑请闭眼”直播频道里观众对它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一只AI罢了，也想糊弄玩家！该说不说，胡雪姬做得好！”

“您可看见了，审判官违反《神域》规则证据确凿。第三轮谈判的录像整个神域能找到一大堆，当时是8号玩家杀死的2号玩家，手大人亲口说我杀死了2号，可不是承认了它将我和3号的身份对调的私心？”苏夜只看见手大人跳起的小动作，就抢先一步对弗特林开口。

同样的事情她不可能错两遍，手大人总是打断别人说话没关系，她也可以跟手大人学习学习。

弗特林没说话，他望着手大人和苏夜的眼神平静似大海。当他背后亮起洁白的圣光时，苏夜就知道对方正在行使客服的权利，与系统核实信息真伪了。

“救命——”手大人终于知道那强烈的危机感是什么了，不是客服要对它进行的抹消惩罚，而是它的主躯体竟然遭遇了攻击！换而言之，它被偷家了！

巨大的恐慌就像海水一样侵袭了手大人，还未等它弄清楚到底是谁毁坏了自己的主躯体，下一刻，手大人就“看见”苏夜注视着自己，眼底是得逞的算计。

明目张胆的，毫不掩饰的。

“你！”手大人刚要说话，它的身体突然就自爆了。“嘭”一声爆炸，无数的黑灰色婴灵从手大人的身体里飘出。

【那是什么——】

直播间里的观众惊呆了，大家正翘首以盼客服大人能够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有等着看手大人下场的，有幸灾乐祸苏夜的。

万众期待的目光里，谁也想不到手大人会自爆了呀……

【这……难道是系统对手大人的惩罚？】有人猜测着发出了弹幕，却无人回应他。

整个直播间的画面里一片昏暗，黑色的婴灵遮天蔽日挡住了每一个摄像头，可见婴灵数量之多足以骇人。直播间没有了其他声音，再也看不到任何画面了……

这当然不是系统对手大人的惩罚，苏夜清楚得很。这是贝特西一伙人成功找到手大人的主躯体，并且对它进行了毁灭的行动。

很快，在观众们看不到的副本世界里，整幢自建公寓随着手大人的自爆开始摇摇欲坠。弗特林解除了对系统的信息核查状态后，意识再次回到副本里，看到的就是天旋地转和满世界飞舞婴灵的场景。

灰色的铅云压得很低，笼罩在整个城中村的上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末世感。狂风怒吼，大地震动，城中村的居民争先恐后从家中跑了出来，原以为是地震的人们，在看到堪比恐怖电影中四处飞舞的黑雾，和雾中涌现出的怪物人形，以及五官、獠牙后，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

“来不及了，客服大人！”苏夜一把拽上了弗特林的胳膊，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快速开口提醒，“手大人已经死亡，它搭建的梦境正在碎裂，来不及解释了！”

话刚落下，苏夜就拿出了臧鹤荣赠送自己的瞬移道具，带着弗特林直接出现在了冯叶几人的屋子里。

【两分钟前】

地下室里，贝特西擦了一把额角上的汗珠，望着被封印在公寓楼下的坟墓以及土坑旁挖出的尸体，恶心捂住胃部，直接扶腰吐了。

“呕——”田佳虹也没忍住，这冲天的腐败味道以及爬完蛆虫的尸体，竟然是她刚刚挖出来的东西。一想到这东西就是手大人的原身，田佳虹打了一个寒颤。

还好，她刚刚已经将冯叶送来的药水倒进了棺材里，看着那尸体渐渐化为一团尸水，不安的心才逐渐安稳了下来。

终于完成了任务，终于杀死了审判官。田佳虹大概是“杀死审判官”计划里最相信冯叶的一个人。

当时在冯叶找到几个，一一说出他们的弱点以后，并提出隐藏任务的关键点就是要杀死审判官手大人，田佳虹就毫无疑问相信了。

在她看来，冯叶没有必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得罪审判官，那么剩下只有一种可能，冯叶说的杀死审判官才能终结游戏的可能性是真的。

果不其然，手大人刚死，大家所在的副本就开始出现了动荡。田佳虹和贝特西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得到肯定后，就一同拿出了瞬移道具，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