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力为引，重塑金身。

以魂为祭，请神降临。

除鹤观还活着的那个道人外，其余人跪在神像面前，垂首闭眼诚心祈祷。

愿能满足我们愿望的那名神灵归来。

神像被白土修补完整，双目似有神采，缥缈烟气从它身上散出，被众人吸入体内。

“邪物！”那名道人高喊着，斥责刘牧云等人的不理智，被邪物迷惑，便会成为邪物的食粮。

烟气越来越重。

神像的表层开裂，露出底下新的木胎。

刘牧云心头一颤，神灵归位了。

刘牧云慌忙睁开眼，大殿里的那座木头神像已经干裂，腐烂的木块散落一地，满殿烟气消散，三座神像剩下了两座。

“……”刘牧云难得不满地抿了抿嘴。亲人离开，孤身入道，好多时候，她都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

什么神灵，都是骗人的。

在刚才的那段时空里，众人的诚心确实有了回应，只是他们求的是让他们愿望实现的神灵归位。

王婆子的小孙子身体康健，是大夫医术高超和家人悉心照料。

许如海的生意蒸蒸日上，是他眼光独到，长袖善舞。

冯智读书开窍，是多年努力终有回报。

秦娇娇得遇良人，是她原就是好姑娘，配得上世间所有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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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神借信徒的力量去蛊惑信徒。

真实时空里的道士是何立场不知，但方才那两名道士是来打破仪式的，避免仪式完成，信徒发现真相。

刘牧云将木块扫到一起，她真以为爹娘哥哥能复活了，白高兴一场。

若最开始刘牧云不愿修复神像，那众人愿望无法实现，愿力变怨念，时时刻刻缠住她，以她的修为，撑不了多久。

而到了最后关头，仪式如果被道人截断，伪神会真的卷土重生，刘牧云等人都会真的成为祭品，而他们许的愿能不能成真，这就不好说了。

什么神明，只会拼凑谎言编织幻境冒领别人的功劳。

云儿，不可对神明不敬！

刘牧云的心头忽然浮现娘亲说过的话。

娘亲说，神明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大殿更大了些，刘牧云在里头打扫，就好像一只猫儿。

烛火摇曳，一个类人的阴影出现在地上。

刘牧云猛地转身，将扫把拦于身前。

一只同她差不多高的小兽从金像后走出。

小兽站直了身体，前肢像是人手般垂下，脸上还带着渗人的笑。

“你看我是什么？”

一身黄皮子，兽形瘦瘦窄窄，脑袋小小，眼珠子滴溜溜转，看上去狡猾奸诈。

刘牧云看了好久才分辨出它是黄鼠狼。

以前家里闹过黄鼠狼，好几只鸡都没了，气得刘奶奶对着鸡圈骂了好几天。

娘说，黄大仙不能得罪，它们报复心可重了。

刘牧云低头扫地，不搭黄鼠狼的话。

黄鼠狼走近她，又问道：“你看我是什么？”

刘牧云能闻到黄鼠狼嘴巴里的恶臭腥气，它的牙齿间还卡着肉，这只黄鼠狼怕是不吃鸡要吃人哪。

“你看我是什么？”刘牧云反问黄鼠狼道。

“我是筑基期修士，还是金丹修士，或者是元婴期修士？”

“你先回我的话，我再回你的。”

黄鼠狼张着嘴，想说什么话，却说不出口。

就炼气期修为的小修士，还想金丹元婴呢，真是贪婪。

黄鼠狼回答不了刘牧云的话，它说什么话便要承担什么代价。

“让一让，没点眼力见。”刘牧云拿着扫帚扫开了黄鼠狼的脚。

黄鼠狼盯着刘牧云的喉管，想着是一下子把她咬死呢，还是慢慢折磨她呢。

刘牧云转到金像另一面，吓了一跳，她看到了黄鼠狼的背面，光溜溜一片，没有兽的毛发。

它化形到了一半，需得有人助力帮它一把，让它脱了兽形继续修炼。

刘牧云没回答它的话，它也失去了再次询问人的机会，它眼中的怨愤凝成实质，冲着刘牧云就扑了过来。

刘牧云侧身，堪堪躲过，黄鼠狼扑到地上，爪子在地面划出几道深深的沟壑。

跑！

刘牧云转身就跑，这黄鼠狼不算凡兽，修炼多时，已有成效。同样修为的修士和兽类肉搏，吃亏的肯定是修士，也就炼体修士能对抗一二。

大殿空旷，刘牧云奔跑间不断寻找可以遮挡她身形的东西。

跑着跑着，刘牧云钻进一片阴影。

这片阴影是金像投在地上的影子，神像已经非常高大，那影子更是要比神像大上数倍。

刘牧云刚踩上阴影，就发现自己在往下陷，她用点力气就能拔出腿来去往没有阴影的地方。只是黄鼠狼已经追了来，刘牧云特意用力，用更快的速度陷入了影子里。

活动了下手脚，一切正常，影子里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异样。

当刘牧云的脑袋也沉入阴影后，刘牧云看到影子世界和外界一样，只是所有物体没有色彩，只有浅的深的灰色黑色。

嘶~

刘牧云捂住脑袋，她下沉的还是太慢了，黄鼠狼的爪子在她头皮上狠狠来了一下，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成了这方阴影世界里刘牧云能见到的唯一红色。

黄鼠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刘牧云也就有了喘息机会，她拿出布条给脑袋上包扎好，又吃了一枚丹药。

公主说的不能使用灵力，她没忘，拿的丹药是早就放在身边的，她就提防着有不能使用灵力的地方呢。

嘻嘻索索的声音一直不断。

刘牧云循着声音看过去，又看不到什么，只有几个灰黑色的色块叠在一起。

再走得近了，才勉强看出那几个灰黑色是人形。

一见刘牧云过来，灰黑色的人立马跑远，然后再不远处又叠在一起。

刘牧云发现它们好像在看她并且在谈论着她。

刘牧云没敢走多远，怕万一回不去。

贸然进入影子世界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刘牧云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对空间规则的理解厉害，什么奇怪的空间，对别人来说是困局，对她来说是另辟蹊径。

影子世界里也是外界大殿的模样，只是没有神像，神台上下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也不知影子世界大殿外是什么模样。

刘牧云尝试感知此处空间，感觉玄妙，与别的空间都不一样，比别的空间更空又更满。

一个灰黑色人影匍匐在地，它等在那许久，刘牧云走近走远都没有影响到它。

忽然，它猛地跃起，对着刘牧云伸出手……

刘牧云早注意到了它，往后猛退了几步，人影跌落在了地上。

这具人影比别的人影颜色更浅淡，灰到近乎白的地步，它挣扎着起身，走了没几步便跌坐在地上和地面融为了一体消失不见了，在它消失前，它仍执着地对着刘牧云伸着手。

有几具人影从刘牧云身边跑跳走过，它们中阴影有深有浅，浅的那个跑在最前面，它手上沾着什么东西，又将那东西抹在了身上。

是金粉，它把金粉抹在了身上，有了金色 ，它整个人影都活泼生动了起来。

画龙点睛。刘牧云听哥哥讲过这个故事，龙画上了眼睛就由虚化实，飞上九天。这人影也是如此，点上金就有了生机活力。

或许也不止是金色，刘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药效产生，她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方才那具人影要的是她额头上的血，是那抹鲜红。

这些人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静待了半晌，欣赏了人影们表演的无声默剧，外头再无动静，刘牧云便回去了真的大殿。

要从阴影世界回去也简单，只需要稳定心神，按着来时的空间轨迹逆着走就行。

刘牧云是仗着她对空间规则的了解走了捷径，若是旁人，需得找到和外界对应的神像影子所在位置，再慢慢沉下身体，在此期间，人影会不断来骚扰，对它们来说，获得颜色的方式太少，除了神像上剥落的金色，便只有外来人身上留下的血色。

大殿比刘牧云离开时昏暗了许多，点上了十几根蜡烛，蜡烛也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明与暗的对比明显，反倒叫暗处更暗。

黄鼠狼没有了踪迹，刘牧云不敢托大，她爬上了神台，可以一览大殿所有的景象，保证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靠近她。

“云儿？”

“云儿，是你吗？”

刘牧云听到了有人喊她，是熟悉的女声。

是娘亲的声音，她好久没听到娘亲喊她了，竟一时没想起来。

“云儿，你在里面吗？”

“娘，云儿不在里面吧，我们去别处找一找。”

哥哥和娘亲的声音同样焦急：“我们好久没见，云儿肯定也着急见我们呢。”

声音越来越远，娘亲和哥哥去别的地方找自己了。

如果在夜里，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别回头，也别答应。

刘牧云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人就是这样被不知道什么鬼物带走了魂魄，变得痴傻。

真是好坏的鬼物，居然用娘和哥哥的声音骗人。

刘牧云没有理睬外面的声响，外面的两人又回来过几次，却怎么都没有进到大殿里来。

这下，刘牧云可以断定外面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心里存着的万一的想法也没有了。

“咚”

大殿里有了别的动静。

是一个小宫女提着水桶来，她把水桶放在地上，发出响声。

小宫女也和刘牧云一样只有猫儿大。

“我叫青岚，公主命我和你一起洒扫，她一个时辰后就会回来。”青岚仰着头和刘牧云说道。

“喂，你小心些，这里有一只……”刘牧云对着青岚喊道。

“没事，不怕。”青岚往自己的身上贴了个符咒，又拿出一张递给刘牧云。

“自从……时常有妖物入宫，我们都习惯了。”青岚想说什么又发觉说错话，便转了其他话题。

这里确实常有妖兽出没，公主在的时候，妖兽们不敢闹腾，若是有什么宫女落了单，那就倒了霉了，有好几个小宫女都被妖兽吞吃入腹了。

“在这里干活，你要记住这些。”

“一如果有兽类问你它是什么，你不要回答。”

“答它是兽，它会吃了你。”

“答它是人，它会剥了你的皮做它的皮。”

“答它是神，你就会爆体而亡。”

“二外面有人喊你，你绝不能答应。”

“你若是答应，你的魂魄就要被它们收走。”

“三大殿里所有人都有影子，如果有人没有影子，那它们就不是人。”

“不要和没有影子的人说话。”

“四不要踩到别人的影子，千万不要踩到任何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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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说这些规则是洒扫这里的宫女用性命去填出的正确答案。

青岚是有影子的，可以和她说话，按着青岚说的规则，刘牧云观察起周围来。

“你们在这里躲什么懒！？”

“还不快打扫，等下公主来了，发起火来，你们谁承担得了？”红儿着急忙慌过来，说是宴席提前结束，公主马上就要回来了。

青岚拿了抹布蘸了水，然后又挤干，跪在地上，认真地擦拭着地上的污渍，并不理会红儿的叫嚷。

红儿没有影子。

刘牧云在神台上蹲下身体，将上面滴落的蜡烛油刮干净，也没搭理红儿。

红儿叫骂了几句，见没人搭理她，就骂了几句贱皮子，等公主来了，定要叫公主好好罚一罚你们。

等红儿走了，青岚才小声道：“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它们经常来捣乱，不知道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

“青岚，你刚从外面进来。”

“我又一直在神台上，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影子呢？”刘牧云问道。神台上是有蜡烛，但因为和蜡烛之间的位置特殊，蜡烛并没有投射刘牧云的影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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