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人声鼎沸,喧嚣嘈杂。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多行人穿着朴素的布衣,或挑着担子,或背着包袱,匆匆忙忙地赶路。
匆匆忙忙的人群中,有一人却悠闲十分。
此人身着深色锦袍,臂袖上绣着精致的纹案,腰间挂着条白玉带。走起路来趾高气昂,视旁人于无物。
“公子公子,”旁边小厮模样的人微弯着腰,在旁边揩汗,“咱们还是赶紧找家茶楼或者店铺进去。”
李习慎斜着眼看着自己这个窝囊废随从,“怎么,我好不容易出来逛一会儿,凭什么要躲躲藏藏?”
随从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又凑近了说话:“殿下,万一有散值的官员或者当巡的十三卫看见您了……”
李习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哼,我还怕那些家伙不成!”
“啊!”随从被拍得头偏向一侧,忽然呼出一声。
“又怎么了?打你一下也要乱叫!”
“殿…公子,是十三卫的人!”随从指着不远处一个飘然而过的身影,等到李习慎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没好气地说:“神经兮兮的!就算是十三卫的人又怎么样,里面有些统领我是认识的,到时候我叫……哥哥通个气,他们自然不会上报给父亲。”
可是您此次偷溜出宫没知会太子殿下呀,侍卫心里暗暗叫苦。
李习慎不理他,自顾自地逛着。等兴致磨没了,就要去酒楼吃饭。
“你说你在街上看见了九皇子?”
“正是,上次九皇子那匹马是我给送去的,所以记得他的脸。”
“九皇子怎么会在宫外?”沈统领笔一顿,“难道是偷跑出来的?坏了,你赶紧把王巩给我叫来。”
下属马上就快步走出门去。
沈统领皱着眉,等着王巩过来。
“统领!”
沈统领放下笔,对他吩咐道:“你带上几个人,去找九皇子,找到了直接护送回宫。”
王巩点头,转身就要去。
沈统领又叫住他:“你把崔晋也带去,说话的事儿听他的。”崔晋是他们卫里出了名的高情商人才,和不谙世事、在沈统领手下才得以安然的王巩形成鲜明对比。
那九皇子是太子的胞弟,为人嚣张跋扈。因此沈统领怕王巩说话太直接,激怒了这颗地雷。
“你说的统领,是哪位统领?”李习慎夹起一块枣糕往嘴里送。
“回殿下的话,我们统领姓沈。”王巩回答道。
“姓沈?什么东西,不认识,你们走吧!”李习慎依旧没有扭头看他们,专心把碟子里的花生碎挑出来丢进旁边的碗里。
王巩和一旁的崔晋面面相觑。
过了会儿,王巩上前一步,准备发言。崔晋赶紧扯住他衣服,示意他不要说话。
“殿下,统领派我等前来,实为担忧您的安危。宫外险恶,还请殿下随我等回宫,以确保您安全。”崔晋恭敬地说道。
李习慎不耐烦地说:“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们还能绑我回去不成?”
“殿下,我等绝无此意。”崔晋赶忙回答,“我等仅为护您周全。还请殿□□谅,若您有不愿回宫的缘由,小人愿倾听并尽力为您排解。”
“哼,油嘴滑舌。”李习慎知道如果不回去,必然闹大起来,然而他心里还有诸多不忿,觉得不能就这样完事了。
“好,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李习慎话锋一转,“我要那个姓沈的亲自来护送。”
“殿下,沈统领事务繁忙,恐怕难以抽身。”崔晋尽量婉转地回答,“但小人会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护送您回宫,确保您的安全。还请殿下放心。”
“岂有此理,就让他来!本皇子下令,你区区何人,竟敢抗辩?”九皇子存心再将沈统领招至跟前来,以便牢记此人容貌,他日施行报复亦方便许多。
“殿下,您的意思小人明白了,这就立即将话带去给沈统领。”崔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应承下来,使了个眼神,让王巩去。
“要我去?”
沈统领把正在写的字草草写完,将这份批文丢到一边去,起身。
“您真要去?”王巩问。
就那几步路,九皇子不是存心捉弄人呢吗?
“去啊,不然能怎么办?”沈统领把佩刀挂上腰,“崔晋不是还在那儿么,总不能不管他吧?”
崔晋见了沈统领,心里那颗石头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统领能解决的,很快就解决了。统领不能解决的,人家记恨也就记在统领身上,谁还在意他们这种小喽啰?
跟了这样的统领,只能说太幸福。
上次王巩犯蠢绑了刘大人,不也是统领解决的,至于王巩,王巩可是毫发无损!
“你就是那个姓沈的?”李习慎傲然看向沈统领。
“回殿下,正是。”
“此事,你可会向我父亲告状?”
沈统领:“殿下,臣会如实向皇上禀报。”
李习慎起身,疾步前行至他面前,方觉自己身形较之对方矮了不少,只得仰首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臣不敢。职责所在,不得违抗。”
沈统领外表凛然,内心却暗暗发笑。他恨不能立刻将九皇子搬回宫中,即刻上报圣上,紧接着瞬移至方受斥责的九皇子跟前,一睹他那双眸子如何圆瞪,喷射出更盛的愤焰。
李习慎这样的熊孩子,放在现代社会早就被人教训了。可惜可惜,偏偏好命生在帝王家,只有他父兄教训得了他。
李习慎气得说不出话,坐回去扭头继续吃菜,把沈统领晾在一旁。可是事已至此,他哪还有心情品尝,再美味的东西吃在嘴里都像杂草一样难吃。
沈统领比他有耐心得多,他不说话,沈统领就也不开口,笔直地站在那里,好像一颗树。
李习慎终于耐不住,又站了起来,“好,我跟你走,不过我要你护送我去东宫,你愿意不愿意?”
他说这话心里也没底,万一沈统领拒绝了,他也没法逼着沈统领,打又打不过人家。
不过如果他同意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只需要向他的好哥哥撒撒娇使使性子,让哥哥去跟沈统领说,沈统领不怕他这个皇子,难道还敢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成?
沈统领连想都没想,即刻同意了。
李习慎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跟着沈统领走了出来。
“我要骑马,把你的马给我骑。”李习慎不愿意上轿,看见沈统领牵着他的马,便起了心思。
“殿下,宫道不得纵马,您不如乘轿。”沈统领好言相劝。
李习慎当然知道若无特例,宫里不准骑马行路,然而沈统领一劝,他就不想随了他的意。他双手抱臂,杵在那,“软轿是女子小童坐的,我才不坐。我不管,我要骑马。”
沈统领沉默了一下,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要骑马?”
“不错!”
“好吧。”沈统领无奈点了点头。
李习慎坐在马上,旁边是自己的侍卫,前面是牵着马慢慢走着路的沈统领。
他刚骑上马,还以为能在宫外跑上一跑,谁知沈统领牵起马头,就领着往宫门走。
李习慎双腿紧夹马腹,手中缰绳微提,大喝一声:“驾!”
马却纹丝不动,乖乖低头蹭了蹭沈统领牵着的绳子,并未如李习慎所愿那般疾驰而去。
沈统领促狭一笑,眼里全是狡猾:“殿下,这是臣的马。”
李习慎把头扭到一边。
沈统领见他已经妥协,便稳稳当当地牵着自己的马向东宫去。
“喂,姓沈的!你走得也太慢了吧!”李习慎跳下马,“我还不如自己走!”
沈统领把绳子递给崔晋,让他把马牵走,生怕九皇子反悔。
福泽受了太子的命令,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了两人,马上迎上去:“九殿下,沈大人。”
“既然公公来了,沈某便先行告退了。”沈统领拱了拱手。
“沈大人留步,太子有请。”
李习慎趁两人不备,沿着熟稔至极的路,急匆匆地去找太子。
“哥哥,哥哥!”
太子放下书卷,还没开口,李习慎又慌慌张张说:“我又闯祸了。”
太子心中自然明白他所言“闯祸”为何,李习慎踏回宫门那一刻,消息就传来他耳朵了。他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还知道你闯祸了啊。”
“哥哥,你就帮帮我吧!被爹知道了,他肯定要骂我的。”
太子摇头,“沈统领做事尤为端正,即使是我出面也没用。再说了,你天天这么闹腾,迟早出事。父亲骂你,你就受着吧,早该教训教训你!”
“那那那你还请他进来做什么,把他赶出去吧!”李习慎苦着脸嘟囔,“真讨厌!”
“小九,”太子收起笑容,“孤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李习慎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嘴一撇,从后门走了。
见到沈统领,太子又重新换上笑脸。
“沈大人,习慎年纪尚幼,行事冲动,还望你不要与他过多计较。”太子神态温和,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威严,“孤自会严加管教,其他的事,还是不劳烦沈大人为好。”
沈统领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仍然装作听不懂的模样点了点头:“有太子殿下此言,相信皇上也不会过多怪罪九皇子殿下。”
他是这个态度,太子自然明了。再说他本就想让小九长个记性,也不好再说什么。
至于沈统领此人,最近倒是与翼王党羽颇有走动。沈统领与之接触,虽未明确加入,但显然已有观望之意。
太子心中暗自思忖,沈统领虽职权不如其他统领,却智勇双全,年轻有为,前途无可限量。若能拉拢,必成一大助力。然而此事颇难,太子亦知。
太子有意拉拢沈统领,亦做好了防备。如果沈统领执意不从,便设法罢黜其职,断翼王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