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早读的点,进门的人也越来越多。
至于清洁区,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只要把垃圾收一收带走,再检查一下就差不多了。
先前有说好垃圾由陈凛狮来收,所以莫等闲刚刚就走了,他走时尽可能带走了不需要再用的卫生工具。
现在陈凛狮的要务就是把垃圾收进桶里。
“就你一个?”
“莫等闲呢?”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
陈凛狮吓了一跳,心口猛地一缩,像被挤进了极其狭窄的缝隙里,他扭头过去看见贺成钦冷冰冰的脸。
他应该也是刚来,身上还有赶路的痕迹。
“他先回教室了。”
“他比我来得早,就先走了,我在后面收尾。”
陈凛狮收回目光解释道。
贺成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拧眉对他说:“搞快点,马上就要早读了。”
“哦。”陈凛狮不紧不慢地应道。
说完,贺成钦作势便要离开。
陈凛狮也以为过几分钟后就见不到他,还猜想了一会儿因为倒垃圾延误早读的话,他一定会站在门口等着训诫他。
他想,不说话就行了。
阳光早穿破云层,水泥地上是一整片光芒耀眼。
“成钦……”
一声呼唤。
让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很熟。
陈凛狮深刻地记得这份娇艳欲滴的声音,它曾攀爬在他的耳边,狠狠地扎根于他的心脏,让那颗拳头大的东西满是裂痕。
贺成钦回首望去,瞧见身姿婀娜的女人。
影子。
陈凛狮一动不动,连手里的动作都被迫停止,他只能看见自己脚边多了一条纤细的影子。
他认得。
毫不纠结。
“你怎么来了?”贺成钦问,口吻里有着细腻的温和。
“来不得啊。”康心月笑眯眯地调侃。
“倒不是,”贺成钦拉起个笑,带着眉眼都弯起来,“只是一会儿我得去看早读,还有第一节课呢。”
“我知道啊,”康心月说,“我又不是没有你的课表,只是我无聊嘛,就想着过来找你啦,我可以等你的。”
“你怎么来的?”贺成钦关心地问。
“我坐我爸的车出门的,他顺路捎我。”康心月回答。
贺成钦轻轻笑出声,带着玩笑似的腔调说:“你爸乐意你这么早来找我啊?”
“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康心月提声,音调里都是大小姐的娇蛮,“我乐意就行了!”
话到这里,校园里开始响起早读的第一道铃。
贺成钦听见铃声,连忙开口:“心月,抱歉,我不能跟你聊了。”
“好,你去吧。”
康心月才说完,贺成钦就匆匆地走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底盘算起一会儿吃什么早餐比较好。
咦。
她的眼球被什么给抓住。
路过愣神的陈凛狮,贺成钦还特地停下来说:“你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扫完回教室早读,检查人数的同学马上就要到了。”
语气照旧。
他说了什么?
陈凛狮望了望他,双眼迷蒙,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一层模糊的光影。
不过贺成钦没再搭理他,而是风驰电掣一般地离开了。
至今还未把事情彻底地捋清楚。
他握紧手里的扫把,只觉头顶的阳光愈加烫人。
“原来……”
“你是成钦的学生啊。”
康心月三步并两步走到陈凛狮面前来,刚刚见贺成钦跟他讲话的时候她就觉得像了,只是他背对着她,她不太敢确定。
等贺成钦走后,她才从那瘦削的侧影里找到确定的证据。
他丝毫不知,他在红色校服里藏着多么惊人的俊俏。
视野清明。
仿佛混沌中的一束光。
陈凛狮呆呆地望着她,好久了才勉强说道:“嗯……”
她没讲话,那软绵绵的语调像是被太阳融化了。
“你跟他认识?”
他又问,想再确定一遍,虽然这是既定事实。
“你说你们老师啊?”康心月笑问,眼底有一股热恋期女生特有的开心。
陈凛狮过于愚钝,不过一时之间实在品味不出那是什么意思,唯有心间泛起的一点酸涩感在悄悄地提醒他。
“要是不认识,我能来这里找他吗?”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扫地啊?”
简单扼要的一句解释,但陈凛狮解析它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他没有太多时间,只能把所有对话先收入囊中。
现在问题落在他身上。
“还有一个的,”陈凛狮顺着她的话答,“他先走了。”
“因为他来得比较早。”
早读的第二道铃声响起。
敲起了陈凛狮对课堂和老师的畏惧感,他垂低了头,急急忙忙把成堆的垃圾收进垃圾桶。
“要上课了。”
他说。
“哦……”
陈凛狮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所有的垃圾都处理了,但他没有太多时间去顾虑,他拎上垃圾桶和扫把,像一阵风似的跑离了她。
越远越好。
他的胸口被堵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唉,你等等。”
康心月大叫。
可对方好像没有听见。
“你的东西!你没拿走!”康心月不得不又叫了他一声。
东西?
陈凛狮刹住车,经她提醒,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书包还搁在门口,当时为了方便扫地,他就脱了书包。
必须得返回。
尽管现在已是迫在眉睫。
他调转身体返回,看见康心月正站在他的书包旁边,亭亭玉立的女人周身都被光芒包裹,如那圣洁的天使。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书包。
廉价又破旧的布料破坏了一切美感。
他懊恼,又觉脸红害臊。
脚底生风,他跑回距离她只有一米的地方。
腾出一只手抓起书包,他最起码应该要跟她讲一声谢谢,如果她没有提醒,或许他得到教室门口才能想起来这件事。
谢谢。
他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看起来她的心情很不错。
那么他就会被衬托得越失落。
“哗啦——”
打破微弱平衡的是书本落地的声音,哗啦啦好大的声响,盖过了心情的跌宕起伏。
又坏了。
陈凛狮对此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但他觉得它出问题出得不是时候,眼下是时间最紧张的时候。
他的书包拉链一直都有问题,总想换,可觉得没必要。
就是拉链出点毛病而已,修一下也还能用,以至于修修补补到现在。
他放下手里的扫把,连忙蹲下身去捡散落了一地的课本,还有夹在里面的试卷和草稿纸,乱糟糟的,他快要分不清谁是谁了。
唯一能抓紧的就是把它们丢进书包,无论顺序。
“我帮你。”康心月把肩头的帆布袋往里挎了挎,随后也蹲了下去。
目光能捕捉到的画面多到能塞满陈凛狮的整个大脑,他还是一头懵懵的状态,朝她望去一眼,脑容量又缩减了。
那些本就铭刻在心的线条在用力地捆绑他。
“那么急干什么?”康心月捡着手边的作业本,一个个都是沉甸甸的,足够说明他在里面写了很多知识。
因此捡时显得那么谨慎,实在是怕弄坏他的心血。
陈凛狮的动作没她那么优雅,他一边捡一边说:“迟到了。”
事情本不该如此,今早时间有那么一点的紧张,但他并不会陷进迟到的危机中。
“怕什么,”康心月略有几分不解,“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为了扫地吗?我想老师会体谅你的。”
陈凛狮抿抿唇,脸色没有一点缓和。
没有回应。
不断响起的只有陈凛狮把书丢进书包的声音。
大概是领悟了。
康心月停顿了几秒,她抽空朝他看去一眼,目光正巧落在他的眉尾,眼中的忙碌和慌张蔓延出来,已流溢到这里。
灼灼眸色。
烫得陈凛狮不自在,他眨了几下眼睛,将头埋了埋。
流星落到视野盲区。
她了解了,他似乎是个不怎么爱讲话的人,认识他这么久……等一等,她算认得他么?她好像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终于要捡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个本子在康心月的左脚边。
作业本被摔得很狼狈,她把它拿起来,打算好好整理一番。
干净又规整的笔画,从字迹可以瞥出几分主人的淡漠。
陈、凛、狮。
“陈凛狮。”
封面正对康心月,让她窥见了他的姓名。
唔。
陈凛狮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他只知道,对面响起了他的名字,很迷人的声调,因为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第一次知道唉,”康心月有些惊奇,她把作业本递到陈凛狮面前,接着说,“虽然我们也算认识了好久,应该算认识的吧。”
白生生的手,似温玉。
叫人不敢妄来,只敢崇敬。
“不像你,一早就知道我叫什么了。”
陈凛狮呆木地接下作业本。
“你还记得吧?”康心月疑问。
“我记得。”
“谢谢你。”
陈凛狮马上回答,顺便跟她道谢。
“不客气,”康心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又说,“好了,你赶紧回去吧,耽误好一会儿了。”
“至于迟到嘛,你跟老师解释一下吧。”
“成钦人很好的,我想他要是知道事实的话,不会为难你的。”
人很好。
陈凛狮的神情变得很不理解,他不知道她这样的评价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见他的脸色还未放松,康心月又信誓旦旦地说:“一会儿我也会跟他讲的,我会帮你解释迟到的原因。”
他应该快点离开,早读起码开始快十分钟了。
再不走,他就是直接旷课。
任何理由都没办法为他开脱。
事实上,现在的情形早就变成他刻意的迟到了。
你觉得他很好?
这句话挤在陈凛狮的嘴边,他想要脱口而出,幸而理智当值,他只是在心底默念,最终把它化成了一丝幽怨。
“他……”
陈凛狮还是没忍住。
“他不会信的!”
发泄完这么一句,陈凛狮就抱着残破的书包和卫生工具飞一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