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球入网。

完美命中。

凌大阳叉着腰，无奈地摆头说：“你都拿几分了？”

他就是稍稍分了些心，就立马被对面抓住漏洞。

“所以你别再让我了，”陈凛狮耸耸肩，他往后退了几步，又说，“再让下去，恐怕你这个省队的正选队员就要丢人了！”

凌大阳带着球赶过来，接过话说：“什么让啊？我可没有让你。”

“那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的水平？”陈凛狮迎面而上，试图抢走他脚底的球。

这是项技术活，需要全神贯注，特别是在真正的比赛场，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那么一定会被对手夺走足球。

高手之间的对决，从来如此。

无果。

此时此刻的陈凛狮在凌大阳的脚底讨不到任何便宜，毕竟他很久没有过系统的练习了。

“你别想抢走它，”凌大阳自信满满地说，“我知道，一旦被你抢走这球，你一定一点机会都不会留给我。”

他一贯的风格，只要被他拿到球，那么想要争抢就如同从一只凶狠的雄狮嘴里抢它的战利品。

任何一只野兽都不会允许这事发生。

陈凛狮盯着足球，目不转睛地开口：“这好歹算是个比赛，大阳。”

潜台词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的纠缠让凌大阳觉得有点难受，尽管这样的脚法不再像从前那样犀利，可是他还是有天生的畏惧，两个人围绕着一颗足球奔跑，风呼呼地吹，卷起了沙尘和枯叶。

不过正乐在其中的他们并不介意狂风大作。

拉扯了好一段，足球一直都在凌大阳脚底没离开过，但陈凛狮从未放弃，他势必要将那颗足球夺回。

那副执着认真的神情叫凌大阳动容，他比任何人都更要深入地感触过狮子哥对足球的热爱。

似火热烈。

简直是宇宙大爆炸时的高温。

“狮子哥……”他终于忍不住叫他。

陈凛狮喘了一口粗气，抬眸应了他一句：“怎么了？”

“我实在是好奇。”凌大阳一边疑惑一边以灵活的伸手躲开他的进攻。

“什么？”陈凛狮反问。

“为什么？”凌大阳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什么问题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为什么？”

陈凛狮顿了顿，立马就反应过来，他回答：“你说足球？”

“嗯。”凌大阳点头。

“这不是很正常？”陈凛狮随意地说，语气坦然。

“是，”凌大阳应和，“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是很正常了。”

陈凛狮抬眸看看他，表情微愣。

“我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真奇怪，我居然在你的嘴里听见这种话……说放弃足球……”

凌大阳在口吻里塞满了难以置信。

陈凛狮拉出一个笑，他摇了两下头，纠正道：“才不是，不是放弃足球，只是认清了不再可能参加比赛的事实罢了。”

“我可没说从此不再踢球的话。”

“否则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大阳，我没有放弃足球。”

话音刚落，丝毫没给凌大阳反应的时间，他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朝带球跑远的陈凛狮大叫：“你搞偷袭啊！！”

脚底空无一物，足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抢走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球场。”

陈凛狮爽朗轻快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他已然胜券在握的架势，纵然凌大阳用最快速度上前，但结局仍是眼睁睁地瞧着足球落进球网。

“还来吗？”陈凛狮扭头去望懊恼的凌大阳。

凌大阳咬咬牙，狠狠道：“为什么不来？干！”

那点好奇心被强烈的胜负欲压制。

……

康心月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的意识正在慢慢地恢复。

“心月，你醒了？”

温和的问询，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父亲康中红。

“……爸。”康心月喃喃地叫，尽管她还不算多么清醒。

“还困吗？困就再睡会儿……”康中红一边看文件一边说。

“不了……”康心月努力睁开双眼，她感觉到身上盖着一张毛茸茸的毯子，“现在几点了？”

很暖和。

康中红瞥了眼手表，答：“7点多了。”

康心月挣扎着起身，她掀开毛毯，把它团在怀里，软软的，抬手揉揉眼睛后说：“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还不知道，”康中红提起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脸色有些严肃，“我刚刚听老李说你下了飞机就过来的？怎么不先回家？”

“呼……”康心月吐了吐气，接着说，“今天是元旦哎，我想着过来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家过节的。”

“哦？”康中红愣了愣，他往桌上摆着的台历望去，惊诧道，“还真是……”

“好快啊。”

他感叹了一句。

“可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呢，”康中红愁道，“心月，要不我让老李先送你回去吧，爸这边还有好多事，一时半会的也走不开。”

“啊……”

“元旦节都不放假啊？”

见女儿一脸失落，康中红立马放下手里的纸笔，大步走过来坐在她身旁，他展开一个笑脸，连哄带笑地解释：

“我知道我们心月一心挂着我，爸爸很开心。”

他拍拍康心月的肩膀，继续安抚说：“有你这么个心疼人的孩子是我的福气，可是呢，这急事要来可不管放假还是不放假啊……对不对？”

康心月努紧了眉，可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有他的道理，只不过她不能那么轻易妥协。

“那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她追问，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时间点，晚一点也没关系。

“这个……”康中红犯了难，这开会可说不准，大家七嘴八舌的。

“行了……”康心月认了命，无奈地摇头，“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

康中红窘迫地笑了笑，用商量的口吻说道：“那我叫老李送你回家，然后打电话给王婶，麻烦她来一趟家里做点菜，行不行？”

“你这赶了一天的飞机，什么也没吃吧？那飞机上也没什么好吃的……”

“哎呦，那你可该饿了吧？”

他絮絮叨叨着。

“不用了，”康心月很果断地拒绝，“大好的日子，你好意思让人家为这么点小事来这儿啊？”

“我又不是不给工钱！”康中红解释。

“可这会儿正是饭点呢！”

“而且……”

康心月沉吟了几秒，望向父亲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面的话，有再好的菜又有什用呢？你又不在。”

“我抱着想要跟爸爸你一起跨年的想法才急匆匆从学校赶回来的……”

“跨年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不管是在哪里，才有意义不是吗？所以，我不要回家，你也别麻烦王婶过来了。”

“心月……我实在是……”康中红愧疚地喊着她，他一直都知道，因为工作上的繁忙，他对女儿的关心越来越少。

“可我说这些没有埋怨爸的意思，”康心月摇头，“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怨言呢？”

“我会在这里耐心地等，你什么时候开完会，我们就什么时候回家。”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跨年。”

听着女儿善解人意的话，康中红的内心一阵接着一阵的热潮，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连连说道：“好好好……爸一定尽早！”

“嗯。”康心月乖乖一笑，模样真是可爱至极。

“那你饿了吗？”康中红问。

康心月细细一思，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还真有点，飞机餐不怎么好吃，我都没吃完。”

“那我让助理去给你买点，想吃什么告诉他。”

康中红看了看手表，惊了好大一跳，他急忙忙走到办公桌，说：“心月，那爸先去开会了，快来不及了。”

“哦，好。”

他走得快，甚至都没听见康心月乖巧的回答。

康心月翘首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期盼他能早点回来，最起码能在凌晨前，这样他们父女还能过一个简单的元旦。

浑身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冷风呼呼地打，把成倍的寒冷传递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在天空彻底被黑暗吞噬前，他们结束了今天的运动。

其实还不算太晚，只是冬天的阳光过于吝啬。

一整天的淋漓尽致让陈凛狮排空了所有的浊气，直到这会儿，他还在微微地起伏胸口以平稳气息。

大脑里一片清爽，像是被最干净的水洗了一遍。

陈凛狮密切关注着公交车外的世界，等看到了什么后，他转头看向凌大阳说：“我在这儿下了啊。”

“啊？还没到啊。”凌大阳望了望外面，这离他家还有好一段呢。

“我要去买点东西。”陈凛狮答。

“买什么啊？这么晚了。”凌大阳好奇地问。

“买点菜。”陈凛狮从座位上起了身，准备就在下一站下车。

“什么？”凌大阳显然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凛狮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回头来解释：“今天元旦。”

“哦……对，”凌大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挠着头说，“我都没注意到。”

“先走了。”

陈凛狮说完就顺着人流走向车门，只隐约听见身后的凌大阳大叫着下回再一起踢球的约定。

没来得及回答。

寒风凛冽，夜晚更甚。

陈凛狮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咬着牙往附近的菜市场走去，现在不算高峰期，因此他只用了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

在厨房忙碌的陈凛狮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调小了火，探出身子去，刚好看见陈民安进屋的侧影。

父子俩相视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陈民安换好拖鞋，陈凛狮已经回了厨房。

“你在炒菜。”他问道。

“嗯。”从厨房里传来一声淡漠的应答。

不过紧接着，那道淡漠又响了起来：“马上就好了。”

陈民安拉开椅子坐下，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咬在嘴边，刚点了火，陈凛狮就端了一盘菜出来。

“吃饭了。”陈凛狮说。

“哦……”陈民安应了声，又狠狠吸了两口烟。

等饭菜都备好了，陈民安便掐断了烟，他拿上筷子，正准备开始吃饭，他似乎想起什么打算开口，可坐在对面的陈凛狮忽然起了身，打断了他的念头。

“这个。”

陈凛狮把一袋卤味放到饭桌上。

陈民安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

见父亲没什么反应，陈凛狮又说：“下午买的，去得有点晚了，不太好了。”

但买的……也算是他喜欢的部位。

“你买的。”陈民安回神问道，有些惊讶的口吻。

陈凛狮点点头，他垂下眸，扒了一口白饭，咀嚼下咽后才慢吞吞地答：“今天……不是元旦么？”

“你不知道？”

他昂起头望向父亲。

触及视线，陈民安有很大的不习惯，他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菜上，接过话：“我知道啊，今天过节嘛。”

“谁不知道这事……厂里都在讲……”

“嗯。”陈凛狮轻轻点了下头。

对话中止，在客厅里回响的只有吃饭的声音，但很快被打破。

“那个……”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陈民安抬起筷子，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他酝酿了一会，嘴巴还是张不开。

“什么啊？”陈凛狮嘟囔。

陈民安没答，只是放下筷子，整个人站了起来。

陈凛狮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见父亲在一个放在沙发上的口袋里翻找，很快，大概就十几秒的样子就停了。

“吃吧。”陈民安把手里的口袋朝饭桌上扔了过去。

“这是……”陈凛狮顺着他丢来的东西看去，虽然口袋没打开，可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也是一袋卤味。

父子俩又相互看了一眼，气氛中隐约有几分窘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居然可以这般平静地望向对方。

陈凛狮在这一次看见了父亲脸上隐藏的疲倦，心口涌起一股不怎么言说的情绪，十分复杂。

依旧沉默。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的口味有那么五六分的相似，卤味正是其中之一。

“你买的。”陈凛狮明知故问。

“嗯。”

“元旦嘛。”

陈民安埋着头，一边吃饭一边说。

“嗯，”陈凛狮应和着点头，“元旦。”

江北人都喜欢在今天一家人坐在一起跨年，提前准备好丰富的菜肴，然后打开电视看节目……

可家里有点冷清，因为他们家没有电视。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怎么喜欢看电视……除了球赛，可现在他根本没时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