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随安进酒吧的时候差点被音浪震聋。

他来这不是为了消遣，是为了抓学生。

家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带着哭腔：“薛老师，抱歉周末还来打扰你。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孩子一到大休就跟一帮职校的跑出去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这孩子只怕你，能不能麻烦薛老师跟我一块去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

薛随安答应了，然后根据家长给的定位，直接开车来了这家酒吧。

他来得快，家长还没到。

薛随安进酒吧的次数很有限，也就大学那会被舍友撺掇着去了两次，觉得没什么意思，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眼下七点刚过，里头已经是人头攒动，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随音乐摆动身子。

灯光晃眼，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薛随安挤过人群，找到吧台，问服务员：“有没有看到一群学生模样的男生进来？”

这里音乐太响，他说了两遍服务员都没听清。

薛随安眉间蹙起，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下服务员听清了，言语间却支支吾吾：“这么多人我哪记得清啊，没有学生模样的。”

正规酒吧不会允许未成年人进入，服务员怕被举报，没敢承认。

薛随安没继续问，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是不是学生其实很好认，即便他们没穿校服，又故意穿得成熟时尚，却很难磨灭学校里带出来的气质。

薛随安在最里面的卡座里找到自家学生，直接夺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学生正要发作，一回头看见班主任，酒都吓醒了。

这一桌五六个，都是未成年。职校的薛随安管不着，他把自家学生拎走，正好家长也来了。

学生浑身沾满酒气，兜里鼓鼓囊囊，一摸居然是包烟。

薛随安都不知道自己班还有这么叛逆的。

家长也是恨铁不成钢，上去就踹。

薛随安拦住家长，道：“别打孩子。先带他回去醒醒酒吧，明天返校我再收拾他。”

把家长送走，薛随安吐了口气。

刚往外走的时候他手臂上不知被谁洒了酒，衣料湿透了，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薛随安皱着眉。这周围没有公厕，他只能转身返回酒吧，顺着指示牌找到洗手间。

厕所里灯光昏暗，薛随安站在镜子前，手臂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即便外面喧闹无比，他还是听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薛随安往某个隔间瞥了眼，面色不改地擦干净手，推门出去了。

洗手间离门口有段距离，薛随安经过一个卡座的时候，一个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他端着酒杯，脚步虚扶地晃到薛随安面前，叫他：“帅哥。”

薛随安顿住脚步，问：“有事？”

男人不加掩饰地打量他，挑眉问道：“一个人？”

薛随安摆手摇摇头，绕过他往前走，这男人却不依不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别急着走啊，我这还有酒，坐下喝两杯呗。”

薛随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没兴趣。”

“没关系。”男人毫无挫败感，还挺来劲，“我对你有兴趣。”

这就有点无赖了。薛随安眉头微皱，不欲多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那男的又绕到他前面，笑意盈盈的：“聊会儿呗。”

“不聊。”

“那留个联系方式行吗？”

薛随安脸上的不耐已经很明显了，他正要说话，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头。掌心温热，透过衬衫传递到皮肤上。

陈喻单手扣住他的肩，这个姿势很像把薛随安揽在怀里，他淡淡看向对面的人，眸中毫无温度：“听不懂话？”

见人家有伴，那人耸了下肩，没再说话。

陈喻就这么揽着薛随安往外走，快到门口时，霍晟突然冒了出来。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不是说不来吗？”霍晟对陈喻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喻搭在薛随安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坦然道：“路过，进来看一眼。”

霍晟“唔”了一声，没继续问。也就是他现在喝了酒头脑不清醒，不然一定得问上一句：“看一眼？看谁？”

其实陈喻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个心理，一开始确实没想来，看到那视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开车路过这边的时候又莫名想起薛随安身上被灯光染色的白衬衫，车停下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愣。

毫无缘由，就是想进来看看。

薛随安站在一边，半截袖子还湿着，贴在手臂上被灯光映得近乎透明。

霍晟问他：“薛老师一个人来这喝酒？”

“不是来喝酒的。”薛随安挺无奈，“来抓学生。”

霍晟乐出声：“这样啊，我说呢。”他乐完才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一肃：“这地方有未成年？”

薛随安点头：“有，很多。我原本还想着出去投诉，既然霍警官在这，正好省事了。”

霍晟把酒杯放回桌上，正经起来：“这事交给我。”

他私下虽然不着调，工作上还是靠得住的。

霍晟直接给队里兄弟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不忘对薛随安说：“加个微信呗薛老师，跟你挺投缘的，以后常聚。”

薛随安举起黑屏的手机晃了晃，说：“刚好没电了，下次吧。”

他来得匆忙，手机只有几格电，洗袖子的时候就自动关机了。

霍晟一通电话直接喊来了一辆警车，酒店老板被带走的时候薛随安和陈喻已经离开了。

外面夜色已深，晚风清凉，薛随安转头对陈喻道：“谢谢陈医生解围。”

陈喻摆摆手：“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可以直接说自己有对象，这样就不会被继续搭讪了。”

薛随安笑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陈喻说：“网上看到的。”

两人并肩下了台阶，喧闹声被抛在身后，周遭安静了许多。这条巷子没法停车，车都停在对面。

两边都是花天酒地的场所，红男绿女的身影掩映在斑斓的光影中。夜色都被染得暧昧。

“吃饭了吗？”薛随安随口问。

陈喻单手插兜，说：“还没。”

“我也没吃，要不一起吃个饭？”

陈喻说：“好。”

巷子外，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两人没开车，就近找了家烤鱼店。薛随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烤鱼他不常吃，让陈喻点，陈喻说：“我也不怎么吃。”

两个平素不怎么吃鱼的人进了一家烤鱼店，也挺滑稽。

薛随安笑道：“那就点这个招牌口味吧，尝尝鲜。”

烤鱼很快端上来，挺大一盘，香气扑鼻，看起来还蛮有食欲。

薛随安夹了一筷子，满意点头：“还不错。”

两人吃着饭闲聊，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坐一起吃饭。

薛随安被水弄湿的袖子还没干透，袖口挽到手肘，他偏白偏瘦，连手臂看着都纤细。

“腰最近没事吧？”陈喻问他。

“好着呢。”薛随安说，“你上次跟我说买个靠垫，我买了，垫着确实舒服。”

陈喻笑了笑：“舒服就好。可以适当锻炼，增强腰腹力量。”

吃完饭两人各自开车回家，薛随安把身上沾了酒气的衬衫换下，第二天穿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装。

盯早读的时候把那个去酒吧的男生叫到办公室，第一节上课才放他回来。

男生红着眼睛，回教室后一声不吭，趴在桌上抹眼泪。

其他同学不清楚状况，问也问不出来，直到第二天看到通报才明白怎么回事。

薛随安真罚起人来不会心慈手软。当天默写文言文，全班愣是不敢写错字，最后收上来一看，基本都是全对。

这样的高压状态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严格按照高考的流程，持续两天，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校园都沸腾了。

薛随安相当善解人意，当晚晚自习啥也没讲，直接给学生放了一部电影。

教室窗帘紧闭，其他班学生只能从门缝里偷窥。

薛随安坐在教室后面，陪他们一起看。

看到剧情高/潮的时候，学生们还会扭过头去看他的反应。电影看完，教室里亮起灯，大家都意犹未尽。

薛随安站起来说：“今晚就不布置作业了。自己先对照着答案改改试卷，明后天讲卷子，大后天开家长会，然后放假。”

家长会当天，校园里热闹非凡。

每个学生的成绩单都放在了桌子上，家长们陆陆续续到齐。薛随安走上讲台的时候还收获了一波掌声。

他含笑鞠躬，简单做了个开场白：“各位家长朋友好，感谢各位能拨冗参加本次家长会，也很感谢各位对我工作上的支持。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聊聊本次期末考试，还有孩子们在这一学期的表现情况。”

他把成绩单投放到白板上，从第一名开始，对每个学生的成绩都做了简要分析。

家长会时间有限，没办法说太多。薛随安没有厚此薄彼，无论成绩好坏，他都说了两句。

该表扬表扬，该批评批评，偶尔也开一两句玩笑，教室里气氛轻松。

开完会家长们也没着急走，纷纷围在讲桌旁跟薛随安交流，话题都围绕着孩子的成绩。

来给陈璨开家长会的是蒋正嘉，上学期家长会也是他来开的。他还不知道陈喻跟薛随安认识。

蒋正嘉排在最后一个，单纯来道谢的：“薛老师，我是陈璨爸爸，孩子这两次考试能有这么大的进步，真是多亏了您。”

陈璨这次依然考进了前二十，比起月考还前进了三名，已经是他入学以来最好的成绩了。

薛随安跟他握了个手，说：“是他自己努力了。陈璨这孩子不错，好好培养将来会越来越棒的。”

蒋正嘉轻轻叹气：“但愿吧。这孩子太皮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薛随安想起一句话，笑道：“外甥随舅。”

“他舅舅从小品学兼优，要是随他舅我们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蒋正嘉没说太多，怕耽误他的时间，聊了两句就走了。

家长陆续离开，教室里只剩薛随安一个。

这学期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忙的事就是支教。

行程赶得挺急，大部队后天出发，机票已经订好了。

走之前，薛随安还有件事想做。

他拿起手机，给某位品学兼优的舅舅打了个电话，笑着说：“陈医生，晚上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对8起，我只会写吃饭这种老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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