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觉作出多方尝试，想要私下接触这位Frank先生。但孙伯文为人谨慎、保守，几乎很少与陌生人来往。

闻觉尝试从他的兴趣爱好入手。

翻遍孙伯文的社交媒体，闻觉越翻心越凉。要想凭借兴趣爱好制造偶遇机会实在太困难了，因为孙伯文根本就是一个隐藏极深的二次元宅男！

常年关在游戏室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提参加什么户外交互活动！

闻觉不死心。

晚上回家，再次点开孙伯文的某英主页翻来覆去地看。他忽然觉得，这份金光闪闪的履历看起来颇为熟悉。

闻觉对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xx商学院毕业......投资分析师......xx基金......”

他的鼠标停在最新的年份处反复画圈。

xx商学院......

xx基金......

闻觉想起来了，这份简历，活脱脱是个小陆清明！

他关上电脑，心情复杂，在逼仄的屋内来回踱步七八个回合后，搬了根椅子去院子里吹风。

为黄凯诚的事情风风火火忙活了小半个月，闻觉本来早把陆清明抛在脑后。

如今因为一个孙伯文，又迫不得已地再次把他搬到台前。

闻觉弯着腰，一根一根地拔着杂草玩儿，楼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口哨声，像黄鹂的鸣叫。

闻觉抬头，柏飞正趴在窗边乐呵呵地看他。

“你好像那种初中上学路上对着美女吹口哨的小混混。”

柏飞朝着他胸口正中扔了个什么东西，闻觉下意识捂住，凉飕飕的，拿起来一看，是袋酸奶。

闻觉拿起酸奶朝他晃：“大半夜的，给我这个干什么？”

柏飞笑着说：“小混混追美女，总得送点儿东西不是。”

闻觉笑了笑：“美女不爱喝这个，换酒来。”

“还挑剔上了，”柏飞扶着窗檐对着闻觉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当心小混混找你麻烦！”

“你来啊，两分钟不到是我孙子。”

没过几分钟，柏飞就下到了一楼，他甚至没走正门，直接从院子的低矮围墙翻了进去。

他拍拍手上的灰，走到闻觉旁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

闻觉索性也不坐椅子了，挪到地上，和他坐成一排。

柏飞从自己卫衣荷包里又摸出一袋酸奶，他傲然一笑：“我快吧！出门时刚从冰箱里拿的！”

闻觉点头，朝他摊开手。

“什么？”

“吸管啊。”

柏飞摇头：“没有。你自己咬个口，直接嘬着喝吧！”

闻觉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酸奶，不时送到嘴边喝两口。喝着喝着，他发现今晚身边这个人有些沉默。

柏飞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平时聒噪得就好像废话开了水龙头，哗啦哗啦向东流。

闻觉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好不习惯。”

柏飞望着天空，脸色挂着点笑模样，挺直后背向后一倒，干脆直接半躺在台阶上。石阶太短容不下他，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大剌剌地往前伸，架在前方陶土花盆里。

他看着头顶之上的树影，树影之上的星星，和煦的夜色让他不忍出声打破温柔。

他垂眸看闻觉，眨着眼睛解释：“我不是故意不讲话。就是突然很幸福，但又觉得很陌生，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闻觉回头，逆着院外路灯的光晕看他。

微光落在柏飞脸上，柔和了他一贯硬挺的脸部轮廓，他的嘴角弯弯的，眼睛里含着笑。

闻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感受到了幸福。

是酸奶、春夜、或者星空？

纵使寻不到幸福感的由来，闻觉看到柏飞笑意盎然的眼神时，似乎也跟着他悄悄幸福了一瞬。

-

闻觉书店轮休，他决定去找陆清明。

距离他俩上次见面，一晃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上次不欢而散，闻觉还口无遮拦地说了一些难以入耳的话，现在去求人帮忙真是有些拉不下脸。

闻觉站在家门口，少说徘徊了二十分钟，最后一咬牙，怀揣着对黄凯诚的恨意，出了门。

他没有直接联系陆清明，想先去公司碰碰运气。

前台的Linda小姐告诉闻觉，陆总很少来公司，建议他可以事先跟董秘书联系，不然大概率都是跑冤枉路。

闻觉不认识什么董秘书。但他有小叶的电话。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翻出这个陌生号码，拨了过去。

闻觉自报家门后，小叶告诉他陆清明正在游泳。闻觉想了想，认为当下并不是一个方便谈事的时机，于是又跟小叶打听陆清明下午的行程。

陆清明下午在家。

“哪个家？”闻觉以前至少去过他在a城三处不同的家。

小叶说：“华誉27层。就在公司旁边。”

这是第四处了。

闻觉抬头，向四周望，眼睛落在了那栋最高的建筑物上：“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眼看快到午饭时间，闻觉走到附近一片老旧小区背后的菜市场旁，在个露天摊位点了一碗小馄饨，又吃了一个驴肉火烧，最后在旁边奶茶店里买了个三块钱的蛋卷冰淇淋，拿去小河边坐着吃，消磨闲暇。

磨蹭到一点半左右，小叶给他打来电话，说陆清明回家了。

闻觉站起来拍拍屁股，在心里浅浅地组织了几遍语言，好像就要英勇赴死似的，极其壮烈地走向华誉二十七楼。

小叶在楼下大厅等他。

“他知道我要来？”闻觉问。

小叶点头：“上午就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

“没有。”小叶说，“但陆总现在正在书房开视频会，闻先生得稍微等他一阵。”

进门后，闻觉被小叶带去了一间会客厅。

闻觉左右看看，这套房子的装修风格和纽约那套公寓几乎无异。

小叶给闻觉端来一杯苏打水和一份布朗尼蛋糕。

闻觉站起身，主动接过托盘，他迟疑着问小叶，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小叶解释道：“陆总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这些事都是我来做。”

这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

闻觉“噢”了一声：“辛苦你了。”

小叶伸手指了指门外：“那我先过去。出门左拐是厨房，右拐走到尽头是卫生间，闻先生有什么需求请自便就好。”

“好。”闻觉站起来，朝他礼貌微笑。

闻觉中午吃得不少，本来这块布朗尼是吃不下的，但在他喝了两口苏打水后，觉得嘴里寡淡，又挖了半块蛋糕中和味觉。

吃完甜品，他单手托腮撑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连连打了七八个呵欠。

果然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他站起来，绕着屋子走动两圈。

房屋右侧那个双面四曲屏风，一看就是回流的古董，小桌子上摆着的彩珐琅四明钟，多半能抵过紫荆大道那套房了。

闻觉对这些东西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末了，他回到座位上继续呆坐，心里暗骂资本主义害人不浅，实在倦了，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小憩。

闻觉睡醒，陆清明坐在他对面，什么也没干，单是看着他。

“你开完会了？”闻觉扯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同时悄悄摸了一把眼角，确认没有粘着眼屎，才把脑袋完全转过去，“盯着我做什么？”

陆清明坐在原位没动：“很久没认真看过你了。”

“我是什么宝贝吗，值得你认真看。”

“算是吧，挺值得的。”

闻觉舔了下嘴唇：“你说这种话，我好不适应。”

“你之前那样跟我说话，我也很不适应。”

“噢，嫌我讲话难听了？”闻觉笑着看他，“你自找的。”

陆清明站起来：“去洗把脸吧，我去客厅等你。”

闻觉洗了个冷水脸，顺便还找来漱口水，清洁了口腔，低头一看漱口水的牌子，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朝着掌心哈了几口气，冷幽幽的味道，还怪好闻的，陆清明是一如既往的品味好。

闻觉神清气爽来到客厅，陆清明让他坐下，同时递给他一杯热茶。

闻觉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今天找我什么事？”陆清明问。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我是谁？”

闻觉盯着他的眼睛，隔了许久才僵硬地开口：“我想请陆叔叔，帮我个忙。“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闻觉咬了咬牙，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给陆清明听。

陆清明一点头：“所以你想问我认不认识孙伯文？”

闻觉马上作出解释：“他的履历背景和你很像，所以我猜想，你们会不会曾经有过交集？”

“有。”陆清明说。

“是点头之交......还是......？”

“他是我学弟。”陆清明低头喝了口茶，“之前去投行和对冲基金都是我推荐的。”

“帮我引荐一下这位孙先生。”

“你见了他想说什么？告诉他先达这个公司摇摇欲坠，劝他不要往火坑里跳？”

“大差不差吧。”

“他是投行出身的，企业背调这些事情，做得不比你熟练？”

闻觉当然知道孙伯文干这些事情比自己熟练，比自己专业。可黄凯诚以及先达地产背后那些腌咂交易，恐怕不是简单做做背调就能了解的......

这时陆清明话锋一转：“你说黄凯诚愿意用市面价格的三倍收购白虎湾那块地皮，这个消息的可信程度有多少？”

“百分之一百。”闻觉笃定道，“我已经多方求证过了。”

陆清明点了头：“好啊，我可以帮你介绍孙伯文，甚至可以帮你说服他远离先达地产......”

闻觉盯着陆清明的眼睛，他知道这句话的最后肯定会有“但是。”

“但是，”陆清明如他所料地开口道，“你能给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