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文元露虽觉身上不适，但仍是强撑着起了，正坐在桌边醒神，红雯便从门外进来了。

文元露见着红雯的身影在桌便晃来晃去的收拾着，看着头晕眼花，便让红雯过来坐下。

红雯盖上箱子，便走过来了：“小姐。”

红雯见文元露神情不振，立刻端了茶杯递给文元露，连问小姐怎么了。

文元露只是摇头：“我没事。”

红雯怕文元露强撑，便说：“小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好过。若是身上哪儿不好了，我去外头找个郎中来，看好了便是了，只怕别是什么小病拖成了大病。”

文元露仍是摇头：“在人家家里头住着，若是请了郎中来，岂不是让人家觉得我病歪歪的，好欺负着。我没什么大事。”

说完，文元露倒还浅笑了下：“不知今日伯母会做什么早饭？”

红雯想起那一盆子胡饼，随口答了句：“只怕又是一篓子饼，自打出了京城，吃饼都吃了一个月了。”

文元露听了抱怨，也只得笑笑：“扬州自然比不得京城，我们还能在伯父这儿混上一口饼吃，已是很好了。”

两个人说话间，院里传来倪莲心的声音，正是叫文元露同红雯两个吃饭。二人只好放了手中东西，去正房里坐着。

倪莲心把孩子喂过了，便抱进房中去了，自己出来再吃。文元露同红雯两个靠着一边儿，坐在倪莲心对面。

倪莲心正就着半碗汤水吃手中的蒸饼，一抬头，见着文元露盯着自己瞧，便知道对面的姑娘要问什么问题了。

“昨儿夜里你伯父回来，虎娃儿已是睡下了，我瞧你伯父也是满面愁容的，只怕这事儿说不成，便先搁着了。”倪莲心一面吃，一面偷偷观察文元露的神色，“等今夜里你伯父回来，我同他说一说，你也别急。家里既然没什么事，便尽管住下。你伯父定然是不会赶了你去的。”

文元露听了倪莲心的话，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瞧着倪莲心也不像是什么恶人，便应下了，此事今夜再提。

到了晚上，文元露同红雯两个在房中坐着，自顾自地做些事情。文通海自门外来，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家的房门，到了床边。倪莲心一个转身，见文通海回来了，便小声道：“小声些，别让那边听见了。她今个儿的神色，瞧着想问，我说你昨夜累了，我便没提此事。你也得早早地想个借口，把她稳住了。”

“我这不是在想吗。”文通海脱了外衣，往床上坐，“若说那房子失了火，已是一片土了，如何？”

“笨哪，她一个大小姐，能不会去瞧那房子吗？若是她去了，好端端的，你又要怎么说？”倪莲心想了想，“若是说那房子被贼人夺了去，都比你这办法好些。”

“那不如就这么说？”文通海问。

倪莲心想了想，当下也没更好的法子，又担忧此事拖得久了，让那文元露发现了端倪，便和文通海计划着去文元露房中一趟，将这个“噩耗”告诉文元露。

于是倪莲心便和文通海两个人去了文元露房中，正巧文元露和红雯两个人还没睡下，倪莲心一进了门槛便开始抹泪哭起来，直朝着文元露走过去，拉了文元露的手。

文元露倒也是被吓了一跳，问伯父伯母怎么了。

倪莲心抹了泪，说：“你那房子的事，我已同你伯父提过了，他说是那房子……那房子被罗城里的几个凶恶的给占去了。我早早地就问过你伯父那房子的事，也都怪他不早些叫人看着，不过你瞧我们这样的人家，又哪来的闲钱请人看顾着呢？此事说到底，还得怪我们，倒亏损了你父亲的那几间房了……”

文元露见着眼前的倪莲心一把鼻涕一把泪，也生不出什么责备的心来，现下里也只能赶紧想了方法：“此事可报官了没有？”

倪莲心转身问文通海：“你可报官了没有？”

文通海连连摇头：“那几个是街上出了名的混子，我又怎么敢去报官。”

倪莲心掉着眼泪说了文通海一通，直言文通海是个胆小怕事的，光天化日之下出了这等恶事，连报官也没了胆子。

事既到了如此，倪莲心便叫文通海明日一早就去报了官府。

文元露听着，也觉得先报官合情合理，便宽慰了文通海和倪莲心两句。话也说尽了，四个人便各自在两间房中睡下了。

次日清晨文通海起了床，正更衣，问倪莲心自己可要去官府。倪莲心又哄了虎娃儿睡了，说：“去什么官府？你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只不过，那房子那儿的人，你记得要去打点了。”

文通海说了声知道了，便出门去了。

倪莲心这日见红雯是一个人出门来，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红雯回头看了眼房中，便放了手中的东西过来。

倪莲心瞧红雯衣着虽不如文元露，但却也是比寻常人好上一些，便问：“你是跟着我这侄女儿来的，想必是知道的。我同她伯父两个，可怜她这年纪没了爹娘，却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事由。她爹是我儿父的兄弟，那年上了京，几年后便没了消息，如今这是怎么了，倒叫我这侄女儿到扬州来了？”

红雯一听便知道这是打探消息来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说：“我只是个丫鬟，府中老爷既然去了，便也只能遣了小姐先来扬州住着。”

倪莲心听了，只略一皱眉，脸上又瞬间带了点笑意：“没什么事，我只是问问。”

红雯也跟着笑起来，说自己先去干活了，便快步走了。

倪莲心听了红雯的话，只把那句“先来扬州住着”听了进去，当是文元露家中还有人，便盘算起了以后。若是过了三两个月，又有新的投奔来了，这几间房便不好打算了。这事还得趁早。

这天夜里，文通海又是悄悄地回了家，同倪莲心说了，已同住那儿的房客通了气。倪莲心偷瞥着文元露那处的灯已灭了，和文通海说：“我今儿问了她身边的丫鬟，只怕是将来还有要来这儿的。那几间房，如今算是先瞒过去了，可将来怎么办？”

文通海往床上一坐，听着还有人要来扬州，也是急了起来，只埋怨倪莲心：“这事都怨你，若不是你见她孤身一人，要昧下这房子……”

“怨我？事到如今，你还怨上我了。”倪莲心指了指床上已睡熟的虎娃儿，“若不是为了你的儿，就凭你那几吊钱，能养活谁去。”

“那可如何是好？”文通海叹气一声。

倪莲心在床前站着，双手叉腰，忽然心生一计：“我倒有个好法子，只是繁琐了些。”说完，倪莲心附耳过去，低声在文通海耳边说了。

文通海听着听着，眼睛一亮：“此法可行。”

此时已是子时，文、倪二人便计划着明日便去将此事办妥了，以免夜长梦多。次日天一亮，文通海便披了外衣急急地出门去了，而倪莲心依旧逗着虎娃儿，哄着孩子吃了半碗糊糊。

文元露这些日子都是在等着官府的消息，每每问起，倪莲心和文通海都是说已上报了官府，只是近日来事多，恐怕当地的县令还未处置。一来二去的，这事就拖了一个月。每每文元露要出门，倪莲心总拿什么事寻她，倒叫人生疑。

那日文元露正准备和红雯出门去，倪莲心从房里急急地出来，说自己要上街去添一些胭脂水粉，让文元露和红雯两个帮着看着虎娃儿。

文元露只得到他们房中去坐着了。红雯现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倪莲心出了门，便回头告诉了文元露一声。

文元露立刻起身披了外衣，正要出门去，结果才出了门，便见着了倪莲心同同坊的一个大娘说着话。见文元露出了门，倪莲心便笑着将人拉了过去：“李大娘，这是我侄女儿，长得可标致吧。”

李大娘将文元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标致，很是标致。”说完，李大娘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那个儿子。

眼看着自己像要被人活生生又订了婚事，文元露连忙退了两步，告辞要走。倪莲心倒将她拉住了，说了些托她看着虎娃儿的话。文元露笑道，红雯已在屋内看着了，我也同伯母一道去街上买些胭脂。

倪莲心笑起来：“你孝期还未过，要那些胭脂水粉的，只怕要闹闲话。不如帮伯母的忙，看着虎娃儿。那孩子淘气，一个人我怕闹出些什么事来，你在我也放心。”

文元露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得又回了院门口。一转头，倪莲心仍是在那路口站着，同李大娘亲亲热热地讲着话。

文元露解了披风进屋，红雯见她出去不过片刻，便知道是出不去了。文元露在桌边坐了，心下里也明白倪莲心是什么意思了。如今这是进了贼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