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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京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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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许度,接旨。”

许羚双手高举过头顶,低垂着脑袋,等手上传来绢布柔软的触感时,才微微抬头,用余光打量正坐高首的男人。

面前人便是传说中那个受控于安王,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炀乐帝。如谥号般的称号……思此,许羚压下心头的嘲讽,谦卑地收回了视线。

“许卿,孤将长春巷那所宅院赐你,回去稍作休整,明日你便可去户部报到了,孤期待你的表现。”

“多谢陛下,臣,定不负所期。”

许羚叩首,一举一动皆无可挑剔,规矩极了,这倒让炀乐帝眼前一亮,他心下思索着,许羚这枚棋的价值,或许会比他预想的要高,故而对许羚的态度更加的友善,除了应有的奖赏,他又加了些许东西。

空着手进宫,出宫时却是一堆东西。

霞月在宫门处呆的提心吊胆,但在看到这一排排的赏赐时,悬着的石头立马落地,脸上挂上了惊喜的笑容。

“郎君,这些是?”

“陛下的赏赐,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许羚眼含笑意,知道霞月的担心,故而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后跨步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将内外彻底分开。许羚坐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官场的水倒是不用像如今这般平静,可以混一些了。对付安王和太子,光靠她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看来是要好好地筛选一下盟友了。

“郎君,您进宫的这段时间里,医馆来了人,说是宋郎君醒了。”

“宋妄醒了呀……”许羚的目光有些复杂,前世宋妄早夭,她也入了宫,两人之间并未有过多的交集,现下情况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那就去医馆看看吧。霞月,你跟着内官将那些东西送回府,然后再看着收拾一下。”

许羚掀起帘子,探出了头,身后,宫门慢慢变小,直至不见,一下,堵在心中的沉郁消散,她不由地痴痴一笑,摇了摇头。

原来,离开了那个地方自己会这么开心啊——

“羚儿,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父亲母亲希望我们羚儿能像草原上的羚羊一样,活泼、自由,能够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

“郎君,您怎么哭了?”

许羚从回忆中醒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母亲温柔的声音,转头便见霞月一脸担忧地递来手帕,低声一笑,随手擦去泪痕。

“无碍,这儿离医馆也挺近的了,你就坐马车回去吧,我下去走走。”

“郎君……”

许羚话音刚落便叫停了马车,霞月无奈,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被人群掩盖。

这边,许羚站在医馆门口,一时有些迟疑,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和宋妄相处,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宋妄之后的事。

让人离开,身上的伤还没好,让人留下,可明日后京城绝对不会平静。

许羚思索良久,决定放弃。毕竟这事要看当事人的想法,她自己不能私自决定。

房内,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刚进门,便被熏了一身。

许羚抬手挥了挥,而后将视线转向半躺在床上,正喝着药的宋妄。

脸还是惨白的,唇色因药的缘故,粉白中带着光泽,整个人罩在光中,凭添了几分出尘。

他喝了口药,似乎因苦涩而微微皱起了眉,下一秒,他便抬起了头,眉头瞬间展平,脸上的笑容绽开,一双眼,明亮。

“许兄!你来看我了——”

许羚眉头轻挑,看他这样,心中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略显荒唐的念头,但想起宋妄与许度的关系,就打消了这个还未成型的想法,因是她想多了才对。

“宋兄,身体可还好?”

许羚走到床前坐在岁柏替她搬来的凳子上,这个距离虽说没有很近,但宋妄此时只穿了贴身的寝衣,所以他默默地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都给遮住。

许羚注意到他的动作,起初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宋妄的脸上。

此时,宋妄的脸侧透露着不正常的粉色,周围的肤色因病显得白皙,两相比较,极为明显。

许羚的目光一顿,联想起他的动作,一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她虽说现在是以男装示人,归结到底她仍是女子,现在这种情况,她确实不该久留。

“宋兄,我方才从宫中出来,陛下已赐我官职和宅邸,料想宋兄在此也多有不便,不知宋兄是否愿意暂住我家?”

“住……住你家?”

见许羚点头,宋妄的动作像定住了一般,但很快他便回了神,笑意盈盈。

“那便麻烦许兄了,将行不甚感激。”

许羚目光微凝,起身朝门口走去,转身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侧头对着宋妄说道,“宋兄,良药苦口,我先去找大夫付一下诊金,待我找来了马车,你再出来。”

闻言,宋妄不由地垂下了头,想来许羚应是看到了刚刚他喝药的艰难,也是,他一个大男人竟怕苦,被姑娘家笑话很正常。

抬眼,许羚的背影渐渐融入阳光,他的心跳好像乱了一拍,脑中又浮现起那天许羚下楼,从暗到明,从远至近。

宋妄想着许羚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但等来了医馆开的药,等来了接人的马车夫,等到他已在车上安置,想要等的人都没出现。

四周的车帘遮的严严实实,但到底还是有些喧嚣跑了进来,宋妄不由地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厚披风,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他的手才刚提起一边,右侧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随着光线的探入,一包由黄皮纸裹成的东西轻飘飘地掉在他的腿上。

视线过去,那人眉眼弯弯,脑后的青丝顺着歪头的动作扬至一边,其中夹着淡蓝的发带,在空中轻盈地打着卷。

“呐,麦芽糖,问过大夫了,不影响药性。”

说话间,许羚已经掀起车帘坐了进来,双眼直直地看向宋妄。

宋妄的手从黄皮纸上划过,复而抓住,白皙修长的手指不知缘故,默默蜷缩,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对上许羚的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很遗憾,他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瞬的黯淡和不甘,但,他相信,来日方长。

“许兄想的周道,多谢了。”

“宋兄客气了,在京郊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箭,我可能今天就不能好好的坐在这了。”

许羚说完这话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她感受到车身晃动了一下,想来已经起步,便合上了眼,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其实,你根本不用我挡,对吗?”宋妄的面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你可以躲过去,是我连累了你,抱歉。”

这句话像是宋妄直接对着她耳朵说的一样,很大声,在她的脑中猛地炸开。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宋妄有些红的眼角,以及无精打采、默默垂下的嘴角。

其实,声音并不大才对,但就是给她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很奇怪,也很奇妙。

许羚张了张嘴,喉咙直发干,等了好久,才从一片混沌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抱歉……”许羚呢喃着,鼻头涌上酸涩,她对着宋妄笑了一下便背过了身。眼眶有些温热,似乎有液体慢慢落下。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

估摸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在长春巷口停下。许羚早已将情绪收敛,弯腰掀开车帘便钻了出去。

宋妄慢了一步,便见车帘完完全全将前人的背影遮盖,眼中浮现一抹失落,但还未等他多思,一只白净的手便从帘边伸了进来。

还有的,便是那声悦耳。

“宋兄,我扶你下车。”

黑夜降临,有的人安然入睡,有的人辗转难眠,有人挑灯,有人赏月,总之,在得知许郎封官后,整个京城暗处的局势默默发生了变化。

寅时三刻,许羚头戴长翅官帽,身着四品葱青官服,手持笏板,满脸漠然地站在一片跪地的官员中,不由地有些头疼。

她知道,身为陛下特招进朝的人在众人眼中天然是皇帝一派的人,所以早晚会有和安王的人对上的一天,但是也着实想不到,双方较量会这么早进行。

许羚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上首,尽力维持住自己的心态。

陛下啊陛下,就算你想拿她磨刀,那也得匀出些时间让她站稳脚跟啊,这才第一天,她都没进户部大门呢,可不能被扫地出门啊。

诚然,现下的局势已经不容再缓了。周围跪下的都是户部和工部的人,瞧他们这同气连枝的样,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安王的手

笔了。但这两部同属右相管辖,也就是说,右相也是安王的人,那左相那边……

将心头的思绪收起,许羚不由地看向上首默不作声的言祺祀,太子的黄袍蟒服像件大衣直直地罩在身上,袖口耷拉着,愈发显得整个人瘦骨嶙峋。

她的眸光一暗,也是不解仅仅一日时间,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狼狈的。

原本还想找他合作,毕竟上一世除了最后的意外,他们配合的还算融洽,而且她对他很熟悉,知道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她完全可以凭此得到最大的利益,甚至于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

言祺祀,我可以助你登上那个位置,那么你是否能将你的能力展现给我看看呢?

“许侍郎——”

话音落,许羚便察觉到了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淡淡地收回视线,往外跨了一步弯腰。

“臣在。”

“安王方才说要彻查去年藩王纳税造假一事,你作何感想?”

“臣觉得……”借着拖长的话音,许羚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了然,故定心俯首。

“该查。”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相互试探本事,基本上都是往死里搞,即将开始小高潮?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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