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西疗养院临近郊区，背靠湖西山，距湖西公园仅一路之隔，站在大门前隔着栅栏，能清楚看到公园里一片开阔的人工湖。
清幽的环境，宜居的气候，成了很多退休人士安度晚年的首选之地。
五年前向锦鹏过世，周言一直一个人生活，近几年她身体不好，加之不喜北方冬日气温，去年搬来鲤城养病。
向昀赫违背周言意愿，申请换基地也来到了鲤城。上次抓飞没能探望，趁休息日向昀赫赶来疗养院。
他下车经过林荫路，远远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疗养院门口叫嚷，向昀赫亮出家属证进门，身后男子似有怨气和保安争执。
“他能进我怎么就不能！”
保安还算礼貌：“人家有家属证。”
男人结巴：“可我...我在网上有预约。”
保安：“网上预约需要接引人电话确认，要不你打个电话？”
男人软磨硬泡：“大哥，通融通融。”
住在湖西疗养院的人非富即贵，所以保安对来访者的审核严之又严。
周言住在这向昀赫很是放心。
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向昀赫走进去门随之闭合，截断门外吵闹声耳边彻底安静。
周言的房间在二楼面向山体，正对一棵木棉树，一朵巴掌大的木棉花掉落阳台，红得显眼。
向昀赫放下手里东西，端起茶几上的小花盆，举过视线查看花根。
半个月没来水已犯浑，紫色风信子色彩暗淡，根茎已经泡烂再难养活，他心疼地把花丢进垃圾桶。
对周言道：“下午我让人再送一些好养活的花草过来。”
周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老花镜，长发疏于脑后挽了一个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她喜欢穿中式旗袍搭配披肩，一年四季都是这种装扮。
岁月不败美人大抵说的就是周言这号人物，即使上了年纪仍有纤盈体态，她手中拈针，起落间尽是优雅。
向昀赫长得像母亲，外表静秀。
周言开口说话又是另一番感觉，气息不拖沓，是个有脾气的女人：“你不用费心思讨好我，我不懂花草养死了可惜，咱俩各自过好各自生活，我的事你别操心。”
她停下手里针线又补充一句：“你的事我也不会插手，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
向昀赫擦干净透明花瓶，轻轻放回原来位置，孤零零一个立在那缺少色彩，略显单调。
按正常职业晋升路径，向昀赫今年会顺利升任原基地飞行中队副队长。
这么一折腾什么都没了不说，调来竞争激烈的鲤城总部，相当于一切归零任凭关系再硬，也有无法企及的东西，再想爬到那个位置不知猴年马月了。
向昀赫不在乎名利只在乎家人，况且在原基地虽好也有力不从心地麻烦事找上他。
“妈，明年二月父亲忌日，我...”向昀赫思忖良久，“...我想跟你回去扫墓。”
闻言，周言停下手里活计，摘掉老花镜揉了揉突突起跳的太阳穴，半晌道：“你知道，你父亲是带着遗憾离开的，活着的时候都没原谅你，你以为扫扫墓他就能原谅你么？”
“我不求你们原谅只想...尽一份孝心。”向昀赫语气轻弱，嘴唇轻抿又松弛仿佛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孝心。”周言哼笑叹了口气，“你要真有孝心早在你爸走之前就应该成家！”
说到此周言眼眶湿润，偷偷拂去泪珠，道：“算了，我不了解你也不可能懂你，你走吧我要忙了。”
向昀赫缓缓抬起眼睫，望着母亲消瘦的面颊分外自责，“不孝”这两个字他注定要背负一生，因为他清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走之前向昀赫留给周言一个鼓鼓的信封。
“钱你留着花不用替我省，设计单少接给人缝衣服赚不了几个钱，你眼睛不好别再累坏身子。”
周言仍旧低头忙自己的：“再少也是钱，想早点还完你父亲欠下的窟窿，没办法。”
母子俩共同的苦衷来自向锦鹏，向昀赫鼻尖酸涩，暗暗握紧把手阖上门离开了。
走廊悠长，光线从尽头一扇窗透进来，拉长他孤独的影子，向昀赫眼眶红热在无人之处黯然销魂。
向锦鹏欠下的窟窿不知道要填到什么时候，家里别墅卖了，每月工资除却母亲赡养费，医疗费，余下的基本上都在还款。
过去优渥的生活似纸扎的，一把大火化为灰烬。
他站在吸烟区一支一支地抽烟，咳到眼泪在眼圈打转才肯作罢，他调整情绪扣好衣衫朝门口走去。
向昀赫上楼不过半个小时，走出门外又和男人罩面，男人眉头紧皱正和朋友通话。
向昀赫拦停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关门，忽然多出一只手撑开门缝，男人一脸笑意出现在向昀赫视野当中：“哥们儿，行行好拼个车，我这半天打不来一辆着急回市区。”
向昀赫问：“去哪？”
男人：“禧乐干洗行。”
向昀赫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却想不起，示意男人上车，他对司机道：“师傅，先送他去禧乐干洗行。”
四十分钟后男人付钱下车，向昀赫探了两眼招牌，难怪有印象上次褚添麒骑电动车就停在这家店前。
男人感谢向昀赫行方便，顺水人情把他的路费也付了，从兜里掏出名牌递给向昀赫。
“我是禧乐干洗行的老板，裴洛宇，有事你说话，没事儿来店里喝茶，随时欢迎。”
裴洛宇扬掌送别走回店里。
褚添麒站在柜台后，一件一件核对洗好的衣服，标签和登记的号码确认无误再挂上衣架。
他边忙边说：“怎么这副表情？”
裴洛宇苦大仇深，扯开领带两头拽在手里挂在脖子上，像浴池里挂毛巾的老大爷。
他走到茶桌前滋溜一口烫茶，茶杯重重落在茶台上发出一声闷响：“湖西疗养院怎么这么难进，跟保安磨半天嘴皮子，就差给人塞中|华了！”
褚添麒安慰：“得了，别想那么多晚点请你吃饭。”
裴洛宇不甘心守着干洗店，两人读大学那会儿，裴洛宇整天嚷嚷要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
去年听说圈里的老前辈来鲤城，住在湖西疗养院，裴洛宇想抓住机会请教，好不容易加上联络方式，发出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网上预约见面更是胡扯，裴洛宇想撞大运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褚添麒挂好最后一件衣服，用撑衣杆磕打桌面，颇有长者风范教育道：“有些东西你越是刻意追求越得不到，就像你喜欢彩票却中不了头彩，放平心态没准儿哪天就见着了。”
裴洛宇摇头叹息：“哎，算了喝酒去！”
曾姐烧烤店人不多菜很快上齐，裴洛宇郁闷自己灌自己，撂下杯子捉摸不对劲儿：“看我喝你好意思？不陪一个？”
“陪能不陪么！”褚添麒痛快跟一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畅饮，都不胜酒力一人几盅白酒喝得小脸通红。褚添麒怕耽误明天正事不再贪杯，借故回家。
刺桐巷内凉风拂面褚添麒有几分清醒。
他手里提了两份小吃，一份弟弟爱吃的醋肉，一份妹妹喜欢的芋头饼。
跨进院门提嗓子喊了两声没人应，又踉跄步伐上台阶，隔窗户看见向昀赫坐在客厅沙发里穿针引线，缝补小郝蓝色校服衣袖处的破洞。
绒质面沙发触感柔软，在客厅暖光下泛着暗紫色光泽，衬得向昀赫皮肤白皙。
电视里播完一集动画片，片尾曲悠扬搭配向昀赫穿针引线时优雅的动作，让褚添麒产生一种错觉。
视野里的不是男人更像一位姑娘。
褚添麒无非分之想，走进客厅想看清那张脸，脚滑踩了小郝扔在地上的弹力球，趔趄跌进沙发重重地陷了下去，直接靠在向昀赫身上。
他不挪动就那么挤着向昀赫，打趣道：“向机长，绣花呢？”
小郝怼他哥：“昀赫哥在给我缝衣服！”
褚添麒拎高手里的小吃，“去一边玩去。”
小郝是只馋猫眼睛放光，软软一句“谢谢哥”，拿吃的去后院和齐雅芙分享。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俩人。
“你喝酒了？”向昀赫闻见淡淡酒气。
“嗯，休息日和朋友出去高兴高兴。”褚添麒坏笑打量向昀赫的手，“你这双手会开飞机、会揉脚、会缝衣服，会的可真多。”
他想不出词语形容夸了两个字：“好手！”
向昀赫不习惯靠他太近，往旁边挪开距离，褚添麒理解为嫌弃紧追不舍又靠了回去。
“贴你近点唧唧歪歪，我就贴了！”
“......”
这人让向昀赫怎么形容呢，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窝就下蛋。
不光贴褚添麒还抱，揽过向昀赫肩膀紧箍在怀里。
“没完了是吧！”针差点扎手向昀赫嗔道，在褚添麒怀里挣扎：“放开！”
褚添麒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有趣，不管不顾搂得更紧。
褚添麒认为男人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便放心大胆地开玩笑：“瘦是瘦了点抱着还挺有感觉。”
向昀赫能明显感受到褚添麒胸腹的力量，白衬衫在挣扎间崩掉一颗扣子，藏在向昀赫身体里的温热香气跑进褚添麒的鼻腔。
作为交换，褚添麒粗重的喘息喷吐进向昀赫颈间，“你好香啊。”
向昀赫眉头轻颤了两下，一颗心叫褚添麒箍得死死的。
褚添麒无心撩|拨，只是说这句话时恰巧对着向昀赫耳朵，声音低沉极具蛊|惑性：“是我喜欢的味道。”
自耳后传来阵阵酥麻让向昀赫头皮发紧，他气息大乱，试图平衡身体内不该有的冲动，越克制防线坍塌的越快，越努力掩盖暴露的越汹涌。
他血压飙升，闭上眼能听见心脏擂鼓，耳垂连带面颊红得像让人扇了一巴掌。
褚添麒感觉怀里人心跳过速，皮肉蹭着皮肉，人也越来越烫。
他放开向昀赫担心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向昀赫撑开虎口捏住太阳穴，强壮淡定，“没...没事儿，给我倒杯水。”
褚添麒心甘情愿伺候，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算是表达歉意，又缺心少肺地憨笑说：“诶，明天八点巷口等我，一起去培训部。”
向昀赫点点头巴，努力维持一个成年男人表面上该有的泰然再次拈针，咬牙稳住砰砰乱跳的心和轻微颤抖的手。
直到针尖刺破手指的那一刻他才明白。
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在抑制身体某处拱起的火，根本无法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