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瑞的家地处五角场,这里寸土寸金,而他的别墅足足有四层,乍一看不像别墅,倒像是城堡。
和霍云彻家一样,这座“城堡”的安保和佣人的人数,比主人多得多。
这群人全部站在别墅门口,穿戴整齐,见迈凯轮行驶进门,纷纷鞠躬。
就差没高喊一句“欢迎少爷回家”了。
车刚停下,就有穿黑西装戴墨镜的肌肉壮汉从迈凯轮后备箱抬出行李。
顾迟:这大黑夜的戴墨镜,能看清楚么?
但是顾迟承认,他被这阵仗吓到了。羡慕嫉妒恨啊,为什么他不是富二代而是负二代!
纪瑞先下车,然后走到副驾前,拉开车门,微微侧身,迎着所有佣人保镖的目光,亲手把顾迟搀扶下来。
佣人保镖们面带礼貌的微笑,但纪瑞分明从他们眼中读出了“恍然大悟”四个字。
顾迟:完了,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踏入玄关,管家上前接过纪瑞的外套,纪瑞微笑道:“这是顾迟,我的朋友,他还没吃晚饭。”
“好的少爷,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管家慈善地笑了,末了还对顾迟道:“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少爷笑过了。”
顾迟汗颜:第一,这台词太老套了吧!第二,纪瑞是机器人吗还从来不笑,他不信!
纵然心里千万头羊驼呼啸而过,顾迟依旧保持了影帝的专业素养。
他眼睫微垂,声音低闷:“麻烦你了。”
“不麻烦,”纪瑞喝了口温水,“应该的。”
顾迟沉默。
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应该”,不过是一厢情愿。
纪瑞把顾迟带到三楼的书房,顾迟注意到这个书房的天花板是透明的,抬头可以直接看到绚烂的星空。
在书房后,有一副挂画,这画是上世纪的一位水墨大师所画,据说被一位私人收藏家以二百万的价格买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没想到,买家居然是纪瑞。
“你知道是谁砸了你的画廊么?”纪瑞倒了一杯咖啡,递给问顾迟。
“我……我不知道。”顾迟把咖啡放在小桌上。提到画廊,他的眉间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忧愁。
纪瑞站起身,走到那副水墨挂画前,“你知道我买这副画,花了多少钱么?”
“两百万?”顾迟问。
“四百万。”纪瑞道。
“有点亏。”顾迟实话实说,“不过你要是喜欢,倒也值得。”
“这画不值这个价钱,但是背后的信息值得。”纪瑞道,“准确来说,你值得。”
顾迟皱眉,他不知道纪瑞在打什么哑迷。
“猜猜是谁卖给我这副画?”纪瑞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画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明显得顾迟感到耳朵都有些酥麻。
“谁?”他问。
“李仁城。”纪瑞转身,直视顾迟的眼睛。
顾迟下意识避开了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为了躲避警方追查,如果有人背后指使李仁城动手砸你的画廊,必然要付赃款。转账容易被追查,”纪瑞的声音平缓而清洗,“所以,有什么比艺术品、奢侈品更容易用来支付报酬的呢?”
“李仁城得到了这画,很快就挂到二手市场拍卖。可惜,没有人买得起,也没有人相信他的画是正品。”纪瑞道,“直到,他遇见了我。”
“我买下了画,付给他四百万。”纪瑞道,“作为交换,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他的住址,以及给他寄画的人的信息。”
“当视频被爆料出来后,我马上就认出了他。”纪瑞上身前倾,靠近顾迟,声音也放缓了,“把名画变现后,他才真的动手。所以,给他那副寄那幅画的,就是幕后主使。”
“要猜猜是谁吗?”纪瑞微笑。
“……”顾迟嗫嚅了下嘴唇,嘴巴有些发干,他还是喝了那被咖啡,“我不知道。”
“是霍云彻。”纪瑞按下遥控器开关,雪白的墙壁出现一个巨大的投影,正是四年前拍卖这副画的现场录像。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最终拍下这副画。
“这是霍云彻的助理。”纪瑞道,“也是他亲自开车,一路从上海到云南,把画交到了李仁城手里。”
“他是霍家祖传的鹰犬。”看着顾迟不可置信的脸,纪瑞有些愉悦,又有些同情,“显然霍云彻很在乎这件事,所以让他最可靠的鹰犬,亲自督办这件事。”
顾迟感到太阳穴微微跳动,咖啡因让他的神经更加紧张,像吊着铅球一样疼痛。
“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纪瑞站起身,从医药盒拿出一个冰袋,往顾迟的头上按了按。
顾迟接过冰袋,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确实怀疑过霍云彻,因为原著里派人砸了他画廊的就是霍云彻。
可是在这个节点,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铃声响起,是霍云彻。
顾迟挂掉了电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霍云彻。
霍云彻锲而不舍地继续打电话,铃声如同夏日夜晚三点的蚊子,无论如何驱赶,那铃依旧如影随形,吵得顾迟心烦意乱。
他按下关机键。
世界清净了。
“时间不早了,你今天很累,早点休息吧。”纪瑞看到顾迟挂断霍云彻的电话,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愉悦。
自从顾迟挂了霍云彻电话后,霍云彻果然消停了,之后三天,都没有再联系顾迟。
这是顾迟意料之中的,毕竟霍云彻自尊心极强,恋爱的那几年都是他哄着霍云彻,让他拉下脸找他确实很难。
顾迟继续跑警局和画廊,然而他每次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内心极度郁闷。
“我帮你去接洽警方吧。”见顾迟愁眉不展,纪瑞道。
“你不用工作么?”顾迟问。
“这个时间还是有的,放心。”纪瑞道。
纵然身为霸总,纪瑞也得上班。
顾迟闷在纪瑞家里,感觉自己身上都要长蘑菇了,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出去散散心。
戴上鸭舌帽和黑口罩,全副武装后,顾迟出门了。还好这不是首都,不然他肯定会被当做可疑分子抓去喝茶。
刚出小区,顾迟在林荫道上走了不到三步,一辆白色面包车唰地一下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双手从车内伸出,无比顺滑地把顾迟从车门口捞进了车里。
顾迟:哦豁。
口鼻被捂住,顾迟剧烈挣扎,无色无味的气体冲进口腔,眼皮像被铅球拉着,往下坠落。
顾迟陷入昏迷。
再睁眼,顾迟先是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几声,意识缓慢回笼,他抬眼向前看。
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不远处码着好几米高的汽油桶,地上不少干瘪的老鼠尸体,青苔顺着管道一路蜿蜒上天际。
顾迟想说话,发觉自己的嘴巴被人永恒布条捆住,手被绑在身后,脚则和椅子腿捆在一起,呈现出一个相当屈辱的、受刑的姿势。
三米开外,五个肥头大耳、身材彪悍、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皮肤黝黑的男人,嘴里叼着烟,蹲在地上,不怀好意地看着顾迟。
顾迟敲系统:“这是什么情况?剧本里没写这段啊?”
系统:“由于安装包缺失,我无法为您剧透!”
顾迟:哦豁。
顾迟:“那如果他们把我杀了呢?”
系统:“您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顾迟松了一口气。
系统继续道:“任务失败,您会被主神亲自抹杀,灵魂被主神收割。”
顾迟:“谢谢你提醒我,系、统!”
系统羞涩:“不客气呢。”
“听说你很有钱哪?”右臂纹着青龙的男人拖着铁质棒球棍,走到顾迟面前,一把掀开他嘴上道布条,“不知道把你卖了,能卖几个子儿?”
“大哥说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顾迟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这个笑容既真诚又紧张,很符合他娇生惯养小画家的人设,“你看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做苦力都没人要,哪能卖几个钱呢?”
“嗨,谁说要整个卖了?我拆开卖零件不行么?”一盘左臂纹了白虎的龅牙男人接话,“我把你拆开,一件件卖,比单个卖你值钱得多!”
顾迟汗毛倒竖。
“别了吧,”顾迟耷拉着眉眼,“我自从十二岁捐献骨髓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器官估计也很难合格,”他补充,“卖不出去的。”
“你捐献过骨髓?真的?”歹徒头子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看着能挤死一个苍蝇。
见这个说辞真的奏效,顾迟点头如捣蒜,“真的,我还捐了两次,从12岁到14岁。说真的,我髂后上棘都要被扎穿了——”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证书给你们看。”顾迟见对方迟疑,急忙趁热打铁。
“不用了。”青龙男摆摆手,小弟就从身后搬出一个三脚架,把漆黑的镜头对准顾迟。
顾迟视力很好,清晰地从镜头上看到自己的“端容”。
他现在仪表非常不端!
白衬衫被扯得稀稀拉拉,露出的皮肉白得耀眼,在室内散发如玉的微芒。
小弟的目光在顾迟的小腹游移了一下,哑声哑气道:“你不是说你身体不好吗,那你怎么有腹肌?”
顾迟欲哭无泪:“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想加强体质才锻炼身体的啊。”
“我看这个顾迟满口都是谎话!”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弟狂笑两声,“咱们赶紧做掉他,别让老大等急了!”
说完,小弟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那水果刀上点缀着砖红的铁锈,他桀桀桀阴笑着,缓缓向顾迟逼近。
顾迟的呼吸放缓了,他的手指在袖口里摸索,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从袖口的夹缝中探出来,顾迟用指尖夹住这刀片,缓缓切割捆住手腕的绳子。
这绳子十分松垮,不是结实的尼龙绳,而是普通的塑料绳。
轻轻一割,绳子就被割断一大半。
一丝疑虑略过心头,这绑匪真的是专业的么?居然用这么次的绳子绑人?
眼看歹徒就要拿刀划过顾迟的脖子,而顾迟的刀片也已经隔断了那脆弱的绳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巨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在斑驳的门框下,来人手中拿着一个极长的棒球棍,门锁被砸烂,跌落在地,遒劲的肌肉随着来人的呼吸起伏,似乎蕴含极大的能量。
顾迟心跳慢了一拍。
他觉得这身影很熟悉。
八年前,也有一个这样高大的身影,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生命里。
是霍云彻吗?
顾迟心如擂鼓。
当炫光散去,顾迟看清了来人的脸。
不是霍云彻。
是纪瑞。
这张脸线条冰冷、神色淡然,乌黑的发下是石膏一样雪白的无机质感的皮肤。
面对五个歹徒,纪瑞眼睛眨都不眨,一个箭步上前,粗壮的肱二头肌带动小臂挥出迅疾的风,那铁质实心的棒球棍就要往顾迟面前的持刀歹徒头上砸去——
这一下如果砸实在了,歹徒的脑浆必然如西瓜汁一样迸射四溅!
“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顾迟只感觉有一道白光掠过视线,入目是淋漓刺眼的血红,顾迟往地上看去,水果刀柄跌落一旁,那歹徒匍匐倒地,暗红的液体在地上缓缓流淌,如同蜿蜒的河。
他视线往前,只见纪瑞护在他身前,那水果刀锋利而薄削的刀片插在他的小腹,有丝丝鲜血从伤口渗出,把雪白的衬衫染成暗红。
“你没事吧?”纪瑞的双手撑在顾迟靠着的椅背上,这是一个把顾迟整个包裹住的姿势,他说话时,血腥气和温热的呼吸一同喷在顾迟脸上,顾迟瞳孔放大,感到有一道电流从大脑顺着脊髓窜到脚底——他彻底呆住了。
无论如何,他没有办法想象,纪瑞居然会单枪匹马地来救他。
甚至为了救他,身负刀伤。
更繁杂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群穿黑西装的男人跑进这宽阔的废弃工厂空地,顾迟的眼珠缓缓转动,好一会儿,才看清为首的那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灰蓝西装,手上戴着能买市中心一套房的表,皮鞋锃亮,不染尘埃。
霍云彻的目光和顾迟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他环顾四周,心里一沉。
他知道,他来迟了。
尖锐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顾迟听见系统雀跃的电子音——【火葬场烈度+5,目前烈度:65。请宿主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