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阴牌里的小鬼其实是救了女孩，所以言昭最终还是把她的朋友还给了她。

他想这一晚上，江老板必定是已经清楚了江妍这段时间的经历，那么他肯定就知道这个鬼其实是救了自己女儿的。

可是……

“您知道，之前是我错了，这个阴牌里的女孩其实救了您的女儿吗？”言昭没有立刻接过那枚阴牌，也没有和他谈钱，而是特意说了一句。

他余光瞥向旁边的江妍，女孩眼睛红通通的，他原来以为是和父母相遇激动的，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父母的决定。

江老板点点头：“抱歉，我很抱歉，我愿意支付很多的钱，供奉香火或者其他什么，只要能让那个……那个鬼过的好一些，什么我都可以去做，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他的女儿，然后苦笑的说：“但是，我没有办法能容忍一个不稳定因素在我女儿身边。”

“您能理解吗？一个父亲，不会想一个鬼在他的女儿身边的。”江老板继续说，“哪怕你说这是一个好鬼。可是，人会变，鬼不会变吗？谁能保证现在的好鬼，未来就一定好吗？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去做，我去了解了阴牌，了解了小鬼，然后很多人都说这些鬼天生性恶，养他们过程中很容易就会触犯禁忌，触犯禁忌就会被他们仇恨。人心隔肚皮，更何况隔着阴阳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救我女儿，我感激她，我可以……你们说得那叫什么香火供奉吧，但是我不敢把她留在我女儿身边。”

他的眼睛里有父亲的诚恳。

言昭理解他，人类对未知天然恐惧，而且他说的也没错，在佩戴阴牌的过程中确实有非常多的禁忌，鬼怪本身也非常多变。

谁也不知道这个鬼为什么救江妍，下一次又会不会继续救她。

而且万一……他是说万一女孩这段时间和这个鬼相处愉快，下一段时间不愉快，恶鬼起了报复心怎么办？这必定是经过秽物供养的恶鬼，言昭也不敢做出任何保证。

但是……

“我想和你女儿单独谈谈，之后在给你们回答。”言昭在得到同意后就带着江妍到了厨房里，顺手关上门。

“你想她离开你吗？”言昭开口的第一句话，“如果你想，我就带走她，不由你父母做决定。”

江妍没有立刻点头，也没有立刻摇头，而是沉默了半天后说：“我不知道。”

“你觉得她会伤害你？”言昭继续说。

女孩立刻摇头。

“你是舍不得你父母担心。”言昭做出了判断。

女孩停顿了一瞬，点点头。

“抛开你的父母不说，其实你是想和她呆在一起的。”

女孩点头，小声嘀咕：“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知道你父亲其实是对的，她是可以伤害你的。”言昭又说道，一个可以从饕餮手上撑住的小鬼不会普通，“养鬼是可能反噬的，而且十个养鬼人，九个都会被反噬，剩下的那一个是因为他在反噬前就把他的鬼给灭了。”

言昭可不是危言耸听，养鬼本来就不是正道，养鬼养得不是同伴，而是养奴仆，他们之间说互相利用都算好听的，压榨才是现实。

所以养鬼人几乎全部都会被鬼反噬。

这件事情他告诉江妍并不是为了恐吓她，而是因为女孩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

“我不怕。”江妍没有犹豫，立刻说道，“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的。”

她的语气坚定，一点都不犹豫。

这个时候她身边飘出来那个黑发的鬼女孩，金金受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时候身体还有些透明。

不过她醒了过来。

“我愿意留下来。”出现的第一瞬间，她就对着言昭说道。

“金金……”江妍立刻叫她的名字。

金金对着女孩扯出一个笑容：“我一开始没有吞掉你，只是因为我想养着你小妍，你太小了，现在还不到你最好吃的时候，十八岁你成年那一年，我会吞掉你。”

她直白的说道，既解答了她为什么没有伤害女孩的原因，也告诉了女孩，她不是个好鬼。

言昭能感觉得出来，她说得是实话。

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这个鬼女孩救江妍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恐怕她是通过这次的事情，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在女孩十八岁的时候吃掉她才故意这么说得。

“可是你不会吃掉我不是吗？”江妍没有任何犹豫就说道。

她抬起头直视鬼魂的眼睛。

而被她视线注视的鬼转过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对着言昭说道：“我想在这里，我看得出来你很厉害。”

“如果这是你自愿的话。”言昭如是说道，作为她救过这个女孩的感激，公寓主人认为她有资格为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金金……”

“去和你父母相聚吧。”金金说，“别在念着我了。”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原地。

言昭叹了口气，安慰女孩道：“这是她的选择，你该为她感觉到高兴。”

这个插曲最终让言昭还是从江纺那里接过了阴牌。

江纺对他万分感激，但是言昭最后没有另外收他保管阴牌的钱，只让他按照之前的约定把钱打到他的账户上。

最后他还趁着这个好机会和对方说清楚了自己不打算卖公寓的事情。

毕竟言昭救了他女儿，江纺没有任何异议就接受了他的毁约。

不久后，他们就离开了。

一直到他们离开，隐入阴牌的金金才重新出现。

“他们走了。”言昭说，“如果你想，我可以让呆在女孩身边。”

“我是真的想吃她的。”谁知道鬼女孩这么说，“我如果到她身边她会很危险。”

言昭见她这么诚实，思索了一会，终究还是问了：“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子母鬼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的，我的母亲被我吞了。”金金这么回答道。

“吞了？”言昭惊讶的说道，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子母鬼会互吞。

金金冷笑一声：“应该说，我的几任母亲都已经被我吞了。”

“我叫金灵棺，我也是个四阴之体。”

金灵棺，四阴之体，生在一明清时期的一座偏僻小村庄里，亡于出生的那一天。

具体的时间因为过去太久了，她记不清楚了。

在她出生的那一天，她和她的因为难产双双而死。

一切本该到此为止，谁知道当时他们村子里住了一个南洋的降头师。

那个降头师看上了她们的灵魂，随后将她们俩的尸体买走，一路漂洋过海回到南洋，并将她们养成了子母鬼。

降头师不甘心只有一个普通的子母鬼，于是用诡异的术法逼的阴牌里的两鬼互相吞噬。

最终，子鬼成功吞噬了母鬼，并恢复了清醒，但是因为失去了母鬼，子鬼变得非常暴虐，意图反噬。

之后，降头师为了安抚失去了母鬼的子鬼又寻找了一位女鬼，将其炼入牌中，勉强的安抚了子鬼。

但是不久，他又嫌弃子鬼太弱，第二次使用异术指使二鬼互吞，又为了安抚子鬼，再次寻找女鬼炼入牌中。

之后，不需要他指挥，每隔一段时间子鬼就会主动吞噬母鬼增强自己的力量，本来是母子相依为命的局面，却成了母子互相争斗，而金灵棺也在这个过程中越发的强大。

最终反噬了她的主人，流落进了现在社会的阴牌市场，被一些人无意卖给普通的游客，这样才到了江妍的身边。

听完这些，言昭不得不感慨，现代社会真的是失落了太多传承，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字术能够是子母鬼互吞，还能找其他鬼代替母鬼的。

下回他见到佐清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情，让那个阴字流的人也长长见识——肯定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对吧？

“你在想什么？”金灵棺说完了整个故事后，等着看言昭的反应，却言昭有些走神，于是她开口问道。

“我在想幸好你不是真的泰国人，你要是真的泰国人我都不会泰语，没办法和你交流啊。”言昭下意识的说道。

金灵棺一愣，笑了。

随后言昭又补充了一句：“怪不得你能够从饕餮手上带着江妍逃跑，很厉害嘛。”

“你不会觉得我很恐怖吗？”金灵棺反问道。

“我想……至少被炼成子母鬼不是出于你的自愿。”言昭说，“你在有自主意识的时候没有吞噬江妍，我想你也不喜欢杀人，不过那不代表你不需要为自己这些年伤害到的普通人负责，所以你在这里，为我做事，不能离开，不能做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谢谢。”金灵棺说。

言昭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并且让她签下了另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比起妖怪们的来的都要温和，却也都要严格。

他没有规定金灵棺需要支付他多少钱，只严格的要求她必须遵守人类秩序，并且不得伤人。

金灵棺也答应了。

这个子鬼就成为了公寓新的一员住户。

言昭决定给她开个欢迎会，就在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