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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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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和十二年冬月廿五。

人皇得了位小公主,大赦民间。

重云境又添化神境宗师,祥云高照。

世人皆道:“好日子,好日子啊。”

魔君也这么觉得。

两个时辰后——

“你说什么?!!!”

相隔万万里的人皇和仙门之首在同一时间摔碎了茶盏,拍案而起。

底下人战战兢兢地回道:“那殷、殷自晦将征婚启事贴遍了三界,手笔极大,金红纸书,鎏金笔墨。”

“他……他要娶亲!”

***

不求殿的窗外添了个样式精巧的架子,用后山青竹所制,专门请了魔界通符文的先生刻上寓意好、气势足的篆字。

拿来干嘛?

魔君养鸟用的!

通体幽蓝的,冠上镶金的,尾羽流光溢彩的,大大小小数十只鸟雀,高贵冷艳栖在竹架上。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松垮垮地捏了根坠了彩穗的木条,搁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

「陛下也是雅兴上了。」759阴恻恻地说。

殷遮明知故问:“系统心情不好?”

759恨不得立马给自己安两条腿出来团团转:「陛下,您气死我得了。」

“这是岑烧送来的,本座不便驳了他的好意。”

是是是,要不是你心血来潮夸了一句这鸟长得挺好看的,人家能费这大功夫吗?后山都快被掏空了。

鸟:谁懂啊,一睁眼家被端了。

759在线为鸟鸟们发声,而后继续发愁:「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恰好此时,焦衡和戏生谷谷主桑巫大步流星而来,隔着段距离拱手行礼:“陛下。”

“嗯,”殷遮放下木条,收起那几分闲散,“如何?”

焦衡神色很是得意:“都贴好了,如今三界皆知。结界也已藏好,不日万荡山必将来客如云。”

魔君声名在外,应征之人想必寥寥无几。这群手下别的难说,盲目自信能按吨称。

这点思想觉悟殷遮能没有吗?不能。

他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与人成婚,而是要昭告天下,他不是非容琢不可,趁早摘掉“恋爱脑”的帽子。

于是他问:“重云境大门上贴了吗?”

桑巫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藏不住一点儿事:“贴了!贴了十张!我亲手贴的!”

桑巫就是之前那个“剜了属下眼睛吧”的傻大个,八尺高的身板上找不到一点聪明劲儿。

回想起那两排堪称大红桃符的征婚启事,焦衡嘴角僵了僵,刚想说点什么,不料殷遮突然一拍手掌,大喜道:“好!”

焦衡:“……”早知道我也贴桃符了。

两位谷主离开后,759才有机会出声:「陛下啊,我只有一颗心脏,经不住这么吓的。」

“征个婚而已。”

殷遮重操逗鸟之业,他最喜欢浑身纯白、瞳色浅金的那只,不爱叫也不爱动,偏偏栖在竹枝上的时候,仿佛远山的雪,清泠泠独一身。

他不自知地偏心,递过去的吃食都比其他鸟雀多些。

耳边持续聒噪:

「标签可以慢慢摘,这招有点太冒进了。」

「一个人是不可能一夜之间转性的,会无端引来怀疑啊!」

「昨天刚打跑了仙门百家,今天就征婚,啊!我都不敢想!」

「陛下您看看我,我要碎了。」

……

759絮絮叨叨什么都说了,殷遮全都不予理睬,他意已决。

直到最后,系统不再劝了,反过来问他:「万一真有谁应了婚书,您要怎么办啊?」

殷遮送食的动作顿了一瞬很快恢复,轻轻抚上白鸟的背羽,白鸟不躲,他答道:“魔君的婚书,没人敢应的。”

似乎这世道真被殷遮看个透彻,系统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征婚启事贴出去后杳无音信。

整整三日,万荡山的路上没多过一个新人。

759害怕,759怀疑,759震惊。

宿主陛下果真老谋深……不,运筹帷幄?

与此同时,魔界其他人则完全是另一个反应——

哈哈哈陛下终于不再喜欢那个小白脸了!

嘿嘿嘿咱们万荡山要有喜事啦!

咦咦咦人呢?

人界和修真界他们不清楚,咱自家的呢?有人就问了,我魔界勇者何在。

在天边,在云外,总之不可能在眼前。

开玩笑,你会喜欢上自己的老板吗?

就算真的有勇者,还没到半山腰呢,就被四大谷主拦住了。

祖籍何处?家中几人?品性如何?可有过人之处?

一套诘问下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人都折返了。

四大谷主,不如改名叫四大粉头。

事不过三,时不过三。众人都以为魔君的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不免惋惜——

吃不上喜宴喽。

无人料到,第四日清早,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登上了万荡山巅。

山上难得的清白日,浅云不掩天光。那青年静立于殿前,不言不语,漆沉高门和青石砖壁衬得他那份清冷之气愈发独绝。

鸟雀沾了灵性,朝着他再朝着窗里,喧鸣良久,终于叫醒了殿中人。

殷遮单单披了大氅,打算出去恐吓那些鸟雀,不要以为整天隔着扇窗子就怎么折腾都没事了。

门开,随之他便望进了一双淡如春山的眼眸里。

白衣翩然,潇骨而立,像雪融时的松枝。天光偏爱,在青年的眉宇鼻梁处勾勒出一条极好看的线。

对视片刻,青年先一步敛下眼睫。

殷遮搜刮记忆,倒是闪过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却怎么也记不得是谁了。

凭着衣着气质,只知道此人来自修真界,也不像滋事的。

思忖中,他看出青年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系统估计还在做梦,索性开口问道:“来此所为何事?”

鸟雀早已消声,静悄悄地注视二人,乖巧非常。

宁逢朝低垂着眉眼,唇抿了又抿,偏偏脊背不曾颤过半分。他默了半晌,殷遮便等了半晌。

奇也怪也。

末了终是山风等不及,轻掀袍裾。

于是殷遮听见一道温和却坚定的声音:“我来提亲。”

兴许是山风太大,他听岔了。

可山风止,袍裾落,一封婚书从身后被拿出来。

那颜色十分鲜亮,是殷遮特意吩咐的“金红纸书,鎏金笔墨”,书眉上还有个大大的“囍”字。

要多夸张就多夸张。

这下轮到魔君沉默了。

宁逢朝面容俊朗,不安一闪而过恍若错觉,他问:“是不作数吗?”

廿五日,魔君征婚的消息传遍三界,宁逢朝剪错了一根花枝。

廿六日,珑玉长老下令销毁所有婚书,宁逢朝捏了个障眼法藏下一封。

廿七日,落花度惊尘簌簌,宁逢朝在亭中坐了一夜。

殷遮一无所知,但“不作数”三个字在他唇齿喉舌间一绕再绕,就是说不出口。最后化作一句“进来坐”。

好歹是一界之主,将远客拒之门外,传出去多不像话。

嗯。

“胡乱泡的。”殷遮斟上一盏清茶递过去,佯装随口说道:“你打何处来?韶音阁,画竹岛?”

直问名讳不妥,若是位名士就多有冒犯了。问个来处,说不定有印象,再蒙一蒙大差不差。

茶盏中浮了几片青叶,宁逢朝盯着看了一会儿,闻言抬头,只一眼便猜出殷遮心中所想:“重云境,宁逢朝。”

“百年前寥寥见过几面,太久了。”

后半句像解释,又像自叹。

宁逢朝……

殷遮轻声重复了一遍。

竟是重云境的无瞒仙尊。

如宁逢朝所言,殷遮与他相识甚微。

此前在重云境时,只听闻落花度有位遗世独立的无瞒仙尊,白衣胜雪,天人之姿,不可近不可及。

寥寥几面在何时何地,他也是一点不记得的。

不过,殷遮此时最最惊诧于两点。

一是势必和魔界不死不休的重云境来应魔君的婚书,二是来人乃三界之中唯一一位仙尊。

这太离奇了。

他想。

叮。

七点整,759上班打卡了。

第一句:「哇,陛下您起这么早。」

第二句:「天呐,陛下我看见神仙了。」

殷遮偏过头蹙了下眉心:“别说废话,读档。”

参照系统以往的效率,殷遮等了他几秒。

「我趣!陛下,这新闻能上头版头条了。」

“……”殷遮想锤爆他的头。

系统抱头:「我瞎说的。那个……陛下,您不是说,没人敢应魔君的婚书吗?」

殷遮再次:“……”

正常人不敢,但这是仙尊。

系统又查了查:「奇怪,我这边显示的信息特别少,根本看不出他和您之间有什么渊源。」

“或许和本座的记忆相关,本座对他印象太浅。”殷遮猜测。

「也许。」系统好奇,「陛下,眼下该如何啊?」

殷遮冷冰冰地说:“别问。”

另一边宁逢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很涩。

停一下抿一口,停一下抿一口,不多时却喝光了。而后他将视线落在玉瓷茶壶上。

殷遮想着事,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对面的人。

仙尊气质清冷,瞳色又偏浅,盯着某件物什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念想有多重。

但此时此刻,殷遮就是觉得他好想再要一杯茶。

所以就这么做了。

第二杯茶续上,宁逢朝轻声道了句:“多谢。”

“仙尊不用客气。”

啪啦。

“小心。”殷遮凭空变出两方手帕,分别垫在宁逢朝衣袍和桌上。

宁逢朝动作比他更快些,细白手指一捏,涓涓而流的茶水就定在了半空:“不好意思。”

眼角眉梢除了羞疚甚至还有茶水泼了的可惜。

“无妨。”殷遮道。

修真界或是魔界,就这点好,衣服湿了脏了动动手指便能恢复如初。

第三杯茶时,殷遮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饮后唇角不自控地一抽。

这么涩的茶你是怎么好意思请人喝的。

759闷声看戏,半天冒一句:「陛下,仙尊好喜欢你的涩茶。」

殷遮低了点头,他怕苦怕得很,得挡一挡表情,抽空回系统:“哦,要是能读到他的心思就好了。”

被暗戳戳吐槽的759:「……呜呜呜,陛下,我也不想的。」

“仙尊,茶凉了。”

有术法护身之人不惧冷暖,再者,注入点灵力便可回温。

宁逢朝就是这么想的,但殷遮拦住了他的手指,笑了下道:“仙尊,我这茶泡得不好。”

宁逢朝想辩驳,又听他说:“下次定然不会。”

“下次?”宁逢朝眉间微动,退开些距离,手指藏在袖袍中蜷了蜷。

满殿都是暗色调,除了那封被搁在桌侧的金红纸书,属雪白衣袍最为明亮。

无瞒仙尊独居于重云境最南面的落花度,鲜少与人交流。魔界一趟,估计无人知晓。

不想也知道重云境的那帮老顽固绝无可能应允仙魔结亲。

那可怎么办呢。

魔君又怎会顺了他们的意。

“仙尊,茶我备。这纸书,”殷遮指了指桌侧,“我也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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