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一句普通的问好，打断了卞乔的思路。

卞乔闻声微微侧头，看向这近在咫尺的声音来源——是一位眉眼带笑，散发着妩媚气息的女人。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味，让卞乔微微皱了眉。

眼神交流间，女人纤纤玉指拿捏着酒杯，晃了晃。霎那，指缝里多了一支玫瑰。

女人媚眼如丝带般试图勾住卞乔，说话还带着拉扯的尾音。

卞乔淡淡地看了一眼玫瑰：“这是假花。”

她的手指被那支假花碰到了一瞬，女人开口接道：“真花才配美人，你真的好米。”

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卞乔看向那朵变成真花的假花，思忖片刻；还有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嘴瓢了，把“美”说成“米”。

许多21世纪的词汇，总是在22世纪出现。

“谢谢。”卞乔顿了顿，又补充道：“很精彩。”她的目光朝后门瞟了一眼，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走进了宴会厅。

“不收下它吗？”对方再次开口。这个女人倒是没有一丝被冷淡的尴尬之意，反而多了一些迫切。

卞乔收回了目光，扫视对方的眼睛，锐利的寒光几乎要把对方刺穿。她伸手接那支绽放得艳丽的玫瑰，却被刺破了手指，没有任何感觉。

早已经对疼痛麻木了……

明明卞乔才是被伤到手的那一个，她却不退缩这疼痛；然而对方率先抽回了玫瑰，好像急着想检验什么。

鲜红的血点在水晶灯的照映下，格外醒目。对比起来，卞乔的肤色实在是苍白得过分。

女人正要把玫瑰戳进她低头可见的沟壑里，赔笑道：“带刺的玫瑰呢，真是抱歉，伤了你……”

她的手微微颤抖，身上的腐尸气味很淡，即便被香水遮盖，在卞乔的鼻子下也无所遁形。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入眼底。

“没关系，我收下了。”卞乔手腕动了动，迅速地抽走那支沾着她血液的玫瑰，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

偏不要随对方所欲。

这种收集DNA的手段，她见得多了。从对方开始说第一句话，卞乔就带着戒备——陌生女人不能随便信。

临走时，那女人还揪了卞乔一根头发丝，自以为缜密。

……不过，卞乔戴的是刚继承的假发……爱拿就拿吧……？

南粥岛，被丧尸包围之后，她爆炸声中掉落海中。在冰冷刺痛感里，她死了无数次，在海下偶然发现监控和无人机……微小如蚊子一般的监视器，简直是误打误撞、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那里的设备原先是荒废的，最近才开启电源。

卞乔随手把玫瑰丢进冰桶里，拳头收紧，抬头望那名宴请者，那人正坐在讲台上，神情张扬。

是一位中年男性，坐在轮椅上，光秃秃的地中海上冒着青灰色的条带状斑，瞳孔略微浑浊。透过男子不长的裤脚，一条发黑的血管凸起。手腕上戴着名贵的表，周围长着点点发霉似的斑块。

典型的表现，这家酒店已经不安全。不过卞乔想要进一步了解情况，还需要再多作观察。

她的手缓缓松开，突出的青筋缓和了些。

卫青律和元阑哪去了？她习惯了单独，眼下光顾着自己观察，却一直没想起她们二人。环顾左右，只见不远处一个桌角，两人正神情凝重地交头接耳——看来，看来她们也发现了这暗藏的危机。

“各位——今天姜老先生开办这场宴会，是为了放松大家的工作，可谓用心良苦。让我们请姜老先生说话！”一个穿着中校军装的大背头男，正喜滋滋地拿着话筒。

周围的寂静突然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掐断。

这位姜老先生拿着话筒，手颤巍巍的，等掌声一停，他说道：“我就单刀直入，不讲废话了……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娱乐一下，给大家喝酒吃菜助兴。”

卞乔静静地看着他。这人声音虚浮，净出冷汗，手脚发颤……

有的人好奇是什么活动，有的人则呼出一股沉重的气，颓丧中透着一丝绝望。

卫箐律和元阑神情凝重，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感觉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你看姜队女友，怎么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卫箐律一手插兜，一手挡着嘴，在元阑耳边低声说。

“这关你什么事？”

“哎呀——就是不知道姜队原来喜欢这样的。”卫箐律搓搓下巴，“原来不是卞乔吗，现在又换梅教官了。”冷漠，太冷漠，就差拉个生人勿近的横幅。

“你懂什么？这叫high cold woman.”高冷女人。

“什么东东？”卫箐律一脸问号，这就是传说中的中式散装英语么？元少校真是风趣。

“别讲话，仔细看。”元阑拍掉卫青律的咸猪手，认真地看着。

不远处，卞乔打了个喷嚏，看着两人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咕叽什么。

酒店不嘈杂，只是有低声交谈的声音，看来宴会刚刚开始，气氛并不高。

参加的人都是正装打扮，十分光鲜亮丽。卫青律和元阑穿了一身军装，宴会上军人并不少，穿军装者不在少数，故而她们进来并不显眼。

卞乔嘛……黑色登山靴，工装裤和皮衣，看着有点不正经，但给人的气质非常沉稳。她身量高挑，一米八多，相貌出众。让人不禁揣测她的身份。

在场的一眼望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卞乔取了一杯香槟，淡定自如地缓步走着，一边观察周围谈话的人们，偶尔和那些人有几次眼神交接。

这么半圈下来，她已经捕捉到26个丧尸化特征的人了，除了外表，还有那种特殊的气味。卞乔是从丧尸堆里爬出来的，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根本就不止7个，要是再转半圈，估计还得有几十个冒出来。

不过他们感染很缓慢，血液传播的概率小，大概是呼吸道或者食道感染的。有些人仿佛还未察觉，不过有些人，是肯定知道的。

接下来，五位执行人员拿着名单，找到各自的人，安排了座位。卞乔粗略统计，大概有54个。而整个大厅少说三百人。

“那么，这就是抽到的幸运儿了。”姜老先生笑了笑，喉咙里的痰随着笑声一上一下的，显得有点猥琐和诡异。

卞乔勾起唇角，与其说是抽中的，不如说是早就选中的吧？

场内一片窃声私语，接着是一片掌声。

“幸运儿”们被带到两条长桌坐了下来，不少人脸上泛着忧愁，显得十分怪，全无喜悦。

卞乔发现这些人都有些面生，刚才她熟悉环境和人脸的时候，这些面孔并没有见到。不过有几个是从后门匆匆进来的，卞乔是看到了的。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或者说，中途离场那么多人，是有什么目的？他们一定有人一起在做同一件事，这件事牵引了他们在几乎同一时间，回到这里，随后被抽中。

卞乔闻了闻香槟，并不喝，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些坐着的人身上。他们坐在整个大厅中间，周围的人围成了一圈观看。这54个人像牲畜一样被人赏玩……

“现在，是游戏的第一个项目，闻气味辨东西。”刚才那位中校捡起了姜老先生手力不支而掉下的话筒，高声宣布。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节目了，毫无新意。

话音刚落，五十四个人自觉戴上了眼罩，随后，十几名服务员端着全熟的牛排放在了五十四个人的面前。他们之间，都间隔了一米。

卞乔再闻了闻香槟，发觉自己的嗅觉正在慢慢灵敏，不像之前。

所有人都回答出了牛排……

随后，再换上了七分、三分……

正当大家看得没了兴致，时间悄然来到了七点整。

老先生的手不断颤抖，睁大了眼睛，好似在全神贯注地看这场游戏……

最后，全生的牛排被放上了餐桌。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块鲜艳欲滴，冒着血的牛排，和刚从活牛身上硬生生剜下来的一样……

猝不及防，一位流着哈喇子的人，蒙着眼罩，鼻子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发黄的牙齿在薄薄的嘴唇下突出来，不断上下打颤，丝丝唾液分泌得如同一团可怕的蜘蛛丝……

不止是他一人，几乎所有人都颤抖着全身，诡异地扭动起来。随即扑向自己的那块生肉，急不可耐地把血淋淋的肉咬进自己的嘴里。

发出肉被咬开、吞噬的清晰的声音。

所有人都发愣了，随后惊叫起来。卞乔皱着眉头，她此刻没有枪。背包在门口被扣了下来……

过了十几秒，那些“人”狼吞虎咽吃光了生肉，脩地绷直身子，立了起来。

只有三个人，表现得很亢奋，脑袋像被甩动的气球不断地摇曳，下一秒就要甩断一样。最后，扑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小阑子！变异了……！”卫青律看着这一切，揽住了元阑的手臂。

“快去帮忙！”

不能再是人了，它们是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