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今天早上到过学校？

等等……他今天早上为什么要去学校？

温迪忽然就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了解他自己，他可不是那种兢兢业业朝九晚五的教育工作者，要知道蒙德校区的早会一般都安排在中午开，如无意外，他是不会一大早就驱车赶往学校的。他会这么早去学校一般都是接到了紧急通知或是学校本身有什么大型活动，现在看来，答案更倾向于前者。

他检查了一遍手机。网络看上去是正常的，软件商店却打不开，通讯录里也只剩下了几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名字。他试着拨通自己以前带过的一个学生的电话，语音提示是空号。

“为什么要去地下停车场？”他最终问。

“璃月校区和蒙德校区共用的地下停车场是维持学生各项指标稳定的地方，我们要离开这里的前提就是指标稳定。”钟离说，“但很显然，你在脱离学校后就会失去有关于这些的记忆了。”

温迪暂时不想问“指标”是什么，他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没有目的和顺序的乱问只会打乱自己的节奏。他想了想，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的确看到了你的葬礼信息，这段记忆很清楚。你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钟离说，“但合理推断，答案和你进入这里的理由一样。”

温迪沉默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那么早到学校？

按照钟离的意思，他的记忆改变是从车上开始的。而他显然是在允许钟离上车之后才看到了他的葬礼消息，那么，记忆改变的节点究竟在哪里？

他并不信任钟离。且不说他们在此之前完全就是只听过名字的陌生人，如今的钟离也没有对他说实话，他看得出来。比起……诶？

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极其清晰的、像是系统默认的短信提示音一样的嘀嗒声。随后，他眼前一白，再回神时已经站在蒙德校区的东操场上了。

记忆回笼，温迪嘶了一声，感觉出了几分懊恼来。

相似的经历已经重复过三次了，他每一次都会因为不信任灵魂状态的钟离而拒绝驶入地下停车场。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个新办法……

之前被覆盖住的记忆回来得很突兀，这让他的后脑勺都跟着有些疼。温迪闭上眼睛，开始慢慢梳理记忆。

他今天早上会来学校，是因为接到了多个学生在自己寝室凭空消失的消息，然而等他赶过来，记得这件事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调出了那几个失踪学生的浏览记录，发现他们都在同一个旅游网站上买过票，但那个网站根本搜不出，怎么试都是明晃晃的404。无奈之下，温迪打电话报了警，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一扇不认识的门前。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称得上是离奇，然而他所处的走廊正在逐渐分崩离析，他别无选择。穿过那道门看到的是同样的走廊，一切平静祥和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应该已经躺在葬礼上的人——钟离。

钟离同样是为了失踪的学生们找到了这里来。他们在这里的身份都是普通学生而非校长，受到的限制很多。所幸他们都收到了一个学生手册，里面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规则，两个人通过信息交换推测出了大致的逃离手段，如果可行的话就带其他学生一起离开。

然而温迪总会在开车离开校园一定距离后失去有关于这里的记忆，每一次都是。现在看来，他们必须换个思路继续了。

“你从一开始对我的信任度就不高。”钟离说。

“很正常吧，我们毕竟刚认识啊，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温迪笑着说，“而且，钟离老师，你直到现在也都藏着很多东西没说呀。”

钟离并不对此辩解，而是顺畅地转移了话题：“你的学生手册还在吗？”

“第一次的时候带在身上结果失忆了，之后两次不都和你一样放在宿舍了？”温迪说，两个人一起出了东操场的门，“比起那个，还是先想想怎么去我办公室吧。”

“你还是想去办公室里看看？”

“一所学校总不能没有校长。既然校长不是我也不是你，那我总得看看到底变成谁了。”

走着走着，温迪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接近钟离时尤甚。等会儿，他记得还有一件让他很在意的事，是什么来着……

两个人刚好走过白楼一楼摆着的大镜子。温迪回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当场叫出声。

“等等！凭什么你还是这么高，我就变成这样了？”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温迪瞪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婴儿肥，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是，他确实一直都长得挺年轻的，但这也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自己突然变回小男孩！

“可能是按照我们之前的年龄倒退相同的年数。”钟离站在旁边道。他倒是退回了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的一些细纹消失了，但那种中老年人开水枸杞保温杯的气质完全没变。他看着温迪趴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以为他正在懊恼，没忍住出声安慰：“年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喔，没事，就是发现我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温迪笑嘻嘻地抬起了头，“说起来，钟离，你在车上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表白啊，你不会觉得那样我就会信任你了吧？”

“因为看过一篇写在提乎上的心理指南。”钟离说，“来自陌生人的表白会让人感到不知所措，继而产生怀疑与探究欲，这是很好的使你分心的手段。综上，我本来是打算从你手里抢方向盘。”

温迪：“……”

你把表白当成定身技能来用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