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就他们两个，校医去吃饭了，阮南星也买饭去了，他本来说去的，又被阮南星以不放心何小婷一个人的借口留下，明摆着给他俩制造独处时间。

顾西雾站在床边，何小婷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半分鲜活的情绪，顾西雾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瞳孔恢复神采的那一刻，可就在这么一瞬间，顾西雾呼吸一紧，赶紧伸手去探了探她的呼吸。

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的举动荒唐，手从她的鼻息处移到额头，另一只手覆上自己额头，对比，还是烫，又轻声问：“你醒了没？”

何小婷没回答他，突然嘴巴呼出一口重气，咳嗽起来。

她被自己咳醒了。

顾西雾不知怎的，就觉得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随即何小婷咳得一下坐起身，声音含雷，喉咙像吞针，顾西雾赶紧顺她的背，何小婷捂紧胸口，咳得生理性眼泪止不住了。

顾西雾忙去给她拿水杯，何小婷咳得呼吸渐困难，她双手紧紧揪住被子，有作呕的趋向，顾西雾是真的吓到了，握住她肩膀，让她面对自己，刚想说什么，何小婷把他往外推，理智尚存的她不允自己吐在这里，挣扎着要下床。

顾西雾抓她手臂阻止：“要去哪儿？”

何小婷眼睛红得吓人，沙哑出声：“厕所，我要吐了。”

然后赶紧捂住嘴，顾西雾一听，顺势就要去拿桌旁的垃圾桶，何小婷在这一刻跳下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即将冲出门，被顾西雾拉住，见她没穿鞋，一把将她抱起来，下一秒，她连着咳嗽，吐了出来。

时间静止，万物死寂，何小婷的灵魂出窍了。

又是一阵恶心，顾不得丢人，她赶紧挣脱顾西雾，匆匆向厕所跑去。

没有呕出什么别的什么东西，就是水，顾西雾的胸前沾得不多，他维持抱人的姿势直着眼睛，愣了好几秒，才脱外套，追出去，又折回来，拿鞋。

水开着，何小婷又咳又呕，胃都快从嘴里翻出来了，突然背上有道力，在给她顺气，她无暇顾及，继续作呕，甚至觉得今儿可以交代在这儿了。

顾西雾心里不是滋味，感冒引起这样的剧烈反应，他还是第一次见。

何小婷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会胃已经吐空了，咳嗽也缓了不少。

顾西雾看她不停漱口，想着她还烧着，手背上也有针孔，又没穿鞋，去抓她手臂，说：“先把鞋穿上。”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难堪，出糗…何小婷觉得自己已毫无形象可言。

“离我远点。”

她怕又吐他身上。

何小婷想抽回手臂，顾西雾没放，问：“还要吐？”

见她摇头，顾西雾直接把人掰过来，又一个凌空抱起，不由分说，往外走。

“你干什么？”

她身上脏死了，没忍住咳一声，立即捂嘴，顾西雾连忙转身。

“我不吐。”

顾西雾瞧她模样还挺可爱的，火急火燎地回到医务室，把人放床上，拿过垃圾桶放床边。

何小婷脱下校服外套，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一声：“谢谢。”

顾西雾看她把外套翻面擦脸，笑着说：“应该的。”

何小婷看他。

不可否认，她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即使现在头发乱糟糟，精神状态也差，但脸始终红扑扑的，有种别致的凌乱美，顾西雾转移注意力，轻咳一声，说：“你安心休息，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何小婷愕然，顾西雾以为她不相信，说：“没骗你，我给你写的病假条。”

顾西雾说着，想接过她的外套，她不给。

“你吐我一身，我也没嫌弃啊。”

.

何小婷再次睁眼时，顾西雾和阮南星都在。顾西雾看着何小婷那双无神的眸子，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南星见他发现了，也不打算瞒：“就是你看到的这种情况，她有起床障碍。”

顾西雾不懂：“起床障碍？”

阮南星点头解释：“就是醒来后意识滞缓，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完全清醒。”

顾西雾疑惑。

阮南星继续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小婷在这一刻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基本不会眨眼，也不会动，只有呼吸是正常的，如果停滞时间过长，区别就会特别明显。”

顾西雾问：“为什么会这样？”

阮南星眼睛一直在何小婷身上，缓缓说：“她15岁那一年，遭受过严重的精神打击。”

顾西雾呼吸跟着放缓，阮南星心疼地看着何小婷，低声说：“她妈妈在那一年跟人跑了。”

一句话就诠释了。

顾西雾心咯噔一下，看着阮南星问：“那她爸爸呢？”

阮南星声音透着哽咽，摇头道：“她爸爸更加不是人，是在小婷五岁的时候彻底消失的，甚至连小聪的存在都不知道。”

阮南星说完，眼眶湿润。

她提不得小婷的父母，一提就难受得要命，擦眼泪，说：“她极少是正常醒的，多数常在三分钟左右，又或者更长，总之时好时坏，不过在这个时间段，你跟她说话，她会回答，但都是下意识的。”

她说不下去了，“你好好陪她，我出去等你们。”

顾西雾紧紧盯着何小婷，五岁失父，十五岁失母，和弟弟相依为命。

这种人生，切实发生在一个女孩身上。

顾西雾不敢想象。

“你醒了吗？”

何小婷听到声音，眼珠转动，机械偏头，与顾西雾对视上。

顾西雾摘下帽子，微微弯身，凑近，看她空洞的眼神在慢慢恢复神采，他有些激动，“等你醒了，我送你回家。”

何小婷眼睛眨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到什么怪东西，脑袋往后一仰，还没等人和影重叠在一起，反应颇大地出拳，被顾西雾接住。

“醒来就想揍人。”

何小婷意识恢复，看清人后，愣了几秒，有些恼：“你…”

嗓子好像在冒烟，疼得她五官揪起来。

“你现在别说话，我给你拿水。”

她水杯放在桌上，顾西雾去饮水机给她兑开水，何小婷已经坐起身。

“还是不舒服吗，想不想吐？”

何小婷鼻子堵得厉害，整个头晕乏力，撑着床极力忍着眩晕感。

顾西雾瞧她难受的样子，给她披外套，说：“你烧已经退了，要是还想睡，那躺下继续睡。”

何小婷撩起眼皮看他，顾西雾一门心思都在她生病上，没察觉其中微妙，把水杯递到她面前，“润润喉咙。”

她不自然地接过，勉强喝了一口，问：“我睡多久了？”

顾西雾扬起唇，如实说：“从上学睡到放学，睡了一整天。”

何小婷闭眼，没想到这次重创这么大。

顾西雾看她说：“你饿不饿？”

何小婷一点食欲都没有，摇头问：“阮南星走了吗？

顾西雾答：“没有，在外面等我们。”

这时，校医和阮南星都从门外进来。

“醒了啊。”阮南星笑眯眯走过去，说：“醒了，咱就走吧，别耽误校医下班。”

何小婷把外套一掀，要下床。

顾西雾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水杯，说：“我以为你不嫌弃自己的衣服。”

阮南星已经知道何小婷吐的事了，看他俩之间的互动，扬了扬眉，有眼见地脱自己衣服：“穿我的。”

何小婷披上后，双脚刚放到床边，顾西雾就蹲下，要给她穿鞋。

“你干什么啊？”何小婷惊讶他的举动，下意识把脚往床底收。

阮南星看着激动死了，还补充：“要给你穿鞋啊。”

何小婷瞥她一眼，说：“不用，我自己会穿。”

顾西雾没起来，摆着一副不给她穿上就不罢休的模样，看她，正经又不似正经地说：“就允许你给我买衣服，不允许我给你穿鞋？”

阮南星也知道何小婷给他买衣服的事，又坏笑着补充：“对啊，你给人家内裤都买了，人家给你穿个鞋怎么了。”

她说完，连校医在内，都齐齐把她看着。

顾西雾问：“你怎么知道？”

阮南星毫不掩饰：“咋滴，你俩还想有事瞒我啊。”

这话说得，顾西雾不自在，何小婷反而很淡定，可下一秒，她脸色一变。

顾西雾握她脚踝给她穿鞋，看她挣扎，超凶地说：“别动。”

走之前，何小婷还担心他俩会被传染，校医给她开了好几盒感冒药，三人份的。

走到门口，何小婷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哑着嗓子对校医说：“他的背您帮忙看一下。”

说到这，顾西雾一愣，都这样了，还能关心他，心头热乎乎的，看何小婷说：“已经好了。”

“给他看。”

阮南星看到顾西雾别扭地被校医带到床帘后，对着何小婷啧啧道：“还真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