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地上坐得太久,血液不流通,起身时腿麻太狠,差点摔倒,顾以初丢掉手里的东西,急忙去扶他。
她感觉何灏很虚弱,脸上的伤已经消肿结痂,呈现愈合之势,可他却颓废到了极致。
他强撑着弯起嘴角,露出惨淡的假笑,比哭还要难看,让顾以初莫名心疼。
“你应该还没有吃饭,我带了些零食水果。”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提过来,一样一样摆在桌上,“怕你不喜欢,还拿、带了吐司,这个你应该会吃。”
“谢谢。”语气客套又疏离,像是要拉开距离。
她装作没察觉,拿起那个比巴掌还大的芒果,“你看着芒果,五颜六色的,是不是很漂亮,而且它闻起来很香,你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浓郁的芒果香味飘满一片小小的空间,甜味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她想陪他一会儿。
“我们看电影吧,最近有很多新的影片。”挑选时,她放弃早已选好的那部青春电影,因为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会美好。
她手指一滑,鬼片播放。
顾以初想换掉,余光瞥见何灏看的认真,停下了动作。
虽然明知道剧情都是假的,可她还是会害怕。
一到阴森背景音乐响起,鬼要出现的时候,顾以初就会假装吃东西,去洗手间,她真的受不了了,再看下去,晚上会做噩梦的。
一定要换一部,顾以初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大步走出洗手间。
她一坐下,就有鬼撞到屏幕上,吓得她猛一后缩,撞上了何灏的胸膛。
实实在在的身体撞击声,“对......对不起,我被吓到了。”她双手合十,表示歉意。
何灏轻揽住她,低声安慰,“这个人腹直肌都被切断了,根本不可能从棺材里坐起来,所以这是假的,而且不合常理。”
顾以初:“......”
她怕的要死,这人跟她讲剧情设置违背常理。
“既然害怕,那就别看了。”他伸手去关,被顾以初拦下,“你不是想看吗?”
“谁想看这么差劲的电影?”
直到顾以初去洗手间之前,何灏一直在走神,只有顾以初偶尔的动作会打断他的意识,他好几次想说换一部电影,偏偏她不是去倒水,就是去洗手,回来之后还看的颇为认真。
他以为是她想看。
时间很无聊,又找了搞笑综艺来看,几个新艺人被邀请到岛上做客,玩游戏时笑料频出,顾以初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就连何灏,也受她影响,轻笑出声。
这笑声被顾以初精准捕捉,她心里放松下来,对他道:“你终于笑了。”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顾以初把最后的薯片吃掉,“这是你第三次说谢,不用这样见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清澈如山涧溪水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清泉涤荡全身,带走所有的不安和烦闷,只留下安静却强大的力量。
“一直都是,从来都没变过。”近乎虔诚的说出这句话,像是确定了某样东西。
已经很晚了,顾以初早已离开,何灏坐在卧室的地毯上,靠在床边,芒果放在书桌上,舒心的香味慢慢填满整个空间,房间里没开灯,但一点都不暗,那盏夜灯不止亮在卧室里,还会亮在人的心里。
明天就是新年,按照往常,何灏会去姑姑家过,这是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亲人,但今年,姑姑再婚了,新姑父是个年轻男人,总是精明的算计一切,他不喜欢。
挂掉电话,他把从超市买回来的食物整理出来,一部分今晚吃,一部分放在冰箱里,排骨泡在冷水里,他穿好围裙,挽起衣袖忙着剥葱,只他一个人,做饭倒也简单。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放下手里的活,顺手抽张厨房用纸,过去开门。
顾以初穿着毛茸茸的外套,笑盈盈的看他擦手,“你在忙吗?”
看到他身上的围裙,好像还有辛辣味,是在做菜么?
“没有,随便做些事情。”
“那个,我台灯坏掉了,我爸修不好,我晚上看书要用,就找你试试看。”找他修台灯却不把灯带过来,大过年的晚上不看春晚却看书,何灏假装没看出她的心思。
“那你拿过来吧。”他转身去找工具,被顾以初一把拉住,碰到温热躯体,她无意摁了一下,发觉后立刻松开。
被触碰的肌肤仿佛被烈火吻过,激烈的温度烫进心底,熨帖的无比温暖。
“怎么了?”他问。
顾以初揉揉鼻尖,说出实情,“台灯太重了,不好拿,你过来修吧!”她眼睛四处乱瞟,根本没有看她。
这谎言和演技,太拙劣了。
不过,何灏愿意配合,他说:“好,稍等我一下。”
脱下围裙,换上外套,何灏跟顾以初去了她家。
甫一进门,何灏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顾父顾母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顾以澈正偷偷用手去拿刚炸好的带鱼吃。
偷吃被发现,顾以澈迅速放下手,清理痕迹,“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也没做!”
“别管他,跟个小孩子一样。”顾以初瞥他一眼,拉着何灏去房间。
书桌干净整洁,只散乱放着几本中外名著,其中一本《飘》没有合上,书页上面有蓝色字迹的公正批注,旁边还有黑色的,一眼看出是两个人写的。
“哦,这是顾以澈弄得,他在我这里看书,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说着把书签夹进去做标记,整理好后放回原位。
她书桌一角取出一个洁白的小兔子,仿真的外表,透亮的白。
“你确定晚上用这个灯看书?”这灯光并不柔和,只做照明倒还好,若是放在旁边看书,久了眼睛会不舒服。
顾以初磕巴,她确实没用这灯,大部分时间都是电子阅读,“是......是之前,是顾以澈。”对,就是他。
三两下组织好语言,“是顾以澈用这个灯看书,我没有,但是现在它坏掉了。”
好看的样式,马虎的内部设计,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巧劲把外壳打开,露出里面的黑白线路,何灏按下开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找到连接处,摁压几下,光亮一闪而过,心里有了数,他道:“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连接口,导致接触不良,重新连一下就好了。”
顾父豪迈的喊声从客厅里传来:“出来吃饭了,孩子们。”
还能听到顾母的嘟囔:“你小点声,都要传到楼上了。”
“今天开心嘛!”
卧室内,兔子灯闪烁几下,没能彻底亮起来,顾以初把灯从何灏的手里挪走,“我们出去吃饭吧,我爸妈还有顾以澈都想你留下来。”怕他不同意,还说,“顾以澈的竞赛老师给他安排了好多难题,他写的很困难,你要不留下来给他讲讲。”
外面正抱着手机打游戏的顾以澈打了个喷嚏,以为穿的少受凉了。
何灏静静的看她一会儿,想告诉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没有那么脆弱。
顾以初细眉一拧,下定决心道:“哎呀!好啦,我说实话,是我爸让我把你喊过来的,他怕你一个人无聊,今天过年,想你来这边能开心一点。”
她偷偷看他一眼,“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对方不说话,心却如浸在蜜中。
“我没生气,谢谢你来叫我。”
原本团圆夜,应该是合家欢聚的时刻,除去朋友同学的新年祝福,只有寥寥几条长辈的询问。
一条来自远在国外的母亲,另一条,是虚情假意的继母。
他早就想好今年一个人过,可最终还是贪恋温暖,来到了另一个家庭。
饭桌上,顾长幸弄了瓶白酒,拉着顾母陪他小酌,白酒和橙汁碰杯,这是两代人的相聚。
吃过饭后,何灏自然而然起身,帮顾母收拾碗筷,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顾父瞧见,莫名感慨,这孩子真好,可惜摊上了那样的爹。
再看自家女儿,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竟站在水池边收拾餐具,反常,太反常。
“以初,你今天怎么勤——啊!”
没说完的话被顾母暗中掐掉,顾父揉着手臂上的痛处,幽怨的看她。
“你小点声,俩孩子干活干的好好的,你非要提两句坏人心情?”顾爸爸被拉到阳台上,听着老婆大人的训斥。
“冲洗一下,放到洗碗机里就行了。”她把食物残渣扔进垃圾桶里,让何灏不要那么仔细。
“清洁剂在哪?”他问。
“你右手边,那里。”顾以初指了一个方向。
两人协调合作,关上机门,让它自行运转。
两人站在料理台前洗手,背影相靠,灯光照耀下,一派和美,顾妈妈瞧着,颇为感慨,“一晃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是啊!”顾以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还端着泡着茶叶的玻璃杯啜饮,“他们这样好像以前的你们。”
顾父顾母的在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常常一起在厨房里做饭,以至于顾以澈印象深刻。
清洁过后的餐具会直接在里面烘干消毒,用的时候打开就可以,不用单独挪出来。
何灏趁着这会儿功夫,把兔子灯修好,很尽责的去找顾以澈,要给他讲题。
顾以澈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看一本爱情小说,是从姐姐的房间悄悄拿过来的,要了好几次都没要过来。
“灏哥,来坐。”他麻溜的从床上坐起,拉出椅子要他坐下。
“你有学习上的问题吗?可以跟我聊聊。”
顾以澈只当何灏关心他,立刻从书包里翻找精讲习题,可能是动作太大,放下小说时,里面掉落出一张照片。
何灏离得近,顺手拾起,看到画面,他眼里露出笑意。
那是一张小时候的照片,是幼儿园文艺表演时拍的,当时的他很小。
他站在顾以初旁边,脸蛋被老师画上浓重腮红,眉心一点红亮片,妆容虽然夸张,但好在可爱。
顾以初眼睛圆圆,也是同样打扮,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只不过,何灏带着一顶棒球帽,右手搭在顾以初的肩膀上,像是搂住了她。
那时的他一脸严肃,直直的盯着前方,像是在保护谁。
明明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他还是回忆起童年。
那时候,天真没烦恼,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