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把照片烧了？”

晌午，石又一在巷口，看着一身搞得脏兮兮，手里提着一条鱼的赵树业朝他走来，这是他的解决办法，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烧了。”赵树业说完就要走。

石又一把他后脖领子抓着，往赵树业家走，“好，那就去告诉你外祖，让她帮你想想办法。”

赵树业被拽得直踮脚，嘴里依旧不松口，“不许去！”

“得去啊，得有人帮你解决，”石又一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看着赵树业，“不然你说怎么办？”

赵树业把鱼递到石又一面前，“把这鱼赔给你们行吗？”

已经没有们了，石又一看着已经在散发着腥味的鱼想，“你没有烧，对吗？”

赵树业低头沉默着。

“那是对哥哥很重要的东西，你能明白的，对吗？”石又一蹲下身，握着赵树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告诉我，你没有烧掉对不对。”

赵树业点点头，眼眶开始泛红。

“还给哥哥，好吗？”石又一循序渐进的追赶着照片的方向。

赵树业又点点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对不起。”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石又一把一小包纸递给赵树业。

“嗯，”赵树业用力的点点头，“我真的是为了给外祖买药，钱包里的钱都拿去买药了。本来没想把你们找的东西丢掉，看到那个照片的时候，我很生气…因为我没有，”赵树业的眼泪应声从眼眶里逃出，“我就把他们都丢到那个大家都往里丢垃圾的地方了。”

石又一拍拍赵树业的背，捏了张纸给他擦鼻涕，“然后呢？”

赵树业不自然地擤了下鼻涕，接着说：“我可以把上面的小婴儿当成自己，就又去捡回来了。”

石又一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助纣为虐，“为什么不把卡也捡回来？”

“不知道…”赵树业紧张地看着石又一，“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只把照片拿出来了，”怕石又一不信，又重复了几遍，“是真的，我没撒谎了。”

石又一拍拍他的脑袋，“我信你，照片现在在哪里，可以还给哥哥吗？”

赵树业犹豫着，石又一笑笑，“我请你和外祖去拍照片，你把真属于自己的留下，把哥哥的还给我好不好？”

赵树业开心得忘记手里还有条鱼，直接抱住石又一兴奋地在原地跳，“好，我这就带你回去拿。”

石又一瞥了眼背上被鱼浸湿的地方，庆幸着还好他没有猜错，他牵起赵树业的手，“我们先去超市买点吃的。”

在超市石又一还顺便给两人换个件廉价T恤，买了油和米，还有一些零食和奶。

赵树业站在超市货架前，两眼发光，不停地问这个也可以吗那个也可以吗，石又一都说可以，他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干瘦的小孩，因为问的那些不过都是没超过五块钱的东西罢了，说给石喜二知道了，指不定有人会潸然泪下呢。

一大一小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破旧的平房，里面的装潢一眼就能看完。

赵树业兴奋地冲一个小房间大叫“外祖，外祖。”

一个蹒跚的老人，拄着那根树棍走出来，虚着眼睛想看清楚陌生人的模样。

“外祖，这个大哥哥给我们买了好多吃的，还要带我们去拍照片。”赵树业和老人说话的声音很大，说完又恢复正常声音笑着告诉石又一：“外祖耳朵不好，你要和她说话得大点声哦。”

石又一又揉了把他的脑袋，大声说了句“外祖，我是树业的朋友。”

外祖看着石又一点点头，侧开身，声音微弱，“去里面坐啊。”

“别坐了外祖，我们去拍照片啊！”赵树业兴奋得不行，抓着外祖的手臂轻轻晃。

外祖只是看着赵树业说好，她或许没有听清，也不知道拍照片是什么。

“哥哥的照片呢？”石又一瘪着嘴，“不能光惦记自己啊。”

赵树业反应过来，“我马上去拿。”说完就跑进小屋。

石又一把外祖引到凳子上坐着，自己站旁边等待照片的回归。

赵树业捧着个铁皮盒子出来，小心翼翼的把被几张纸包折成的小方片取出去，递给石又一。

里面是被保护得很好的舒立秋的照片。

石又一心中窃喜，哼，这下可以让你打脸了吧。随后又叹了口气，人都找不到了，自己这是干嘛呢。

赵树业扒着石又一的腿，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拍照片啊？”

石又一看着慈祥的老人，“先吃饭，吃完就去。”

“好！我马上去做！”

赵树业几乎是用跳的站起身，快步走到位于平房门口的灶台，熟练地准备食材，包括那条中午拿回来的鱼。

石又一打量着这个小屋，想起那条估计没有一斤重的鱼，原本就打算今天吃吗？多加一个人，又够吃吗？

起锅之后，因为没有油烟机，激起的油烟就往人脸上钻，赵树业边咳嗽边扇风，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很快就把鱼和另一个小菜做好了，端到面前的小桌上。又过去把一个放在单柜冰箱上，破旧的电饭锅里的米饭，倒到锅里，就着炒过菜的锅加热。

“哥哥，这碗饭够吃吗？”赵树业盛了一碗饭，冲着石又一问。

石又一点点头，其实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赵树业把三碗饭都端过来，三个人围着个凳子比桌高的小方桌坐着。

石又一扫了一眼，给外祖的那碗是稀饭，看得出来里面的米被熬得很烂很烂；赵树业自己那碗饭只有半碗，给石又一的是满得溢出来的“米饭城堡。”

小朋友感谢的方式既简单又直接。

石又一把饭允了一半给赵树业，“我吃不完，你多吃点，还要去拍照呢。”

赵树业也没推辞，捧着碗就开始干饭。

另一边外祖吃得慢，容易撒食，赵树业一边吃着自己的，一边看着外祖，适时帮外祖擦嘴。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石又一主动请缨收拾碗筷，让赵树业带着外祖去换衣服。

洗碗的时候，石又一一直想着揣在自己兜儿里的照片。

刚才匆匆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应该就是舒立秋提过的父母和外婆，作为小婴儿的舒立秋被抱在几人中间，笑得很开心，边上爱他的人也笑得很开心。

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舒立秋只能长到多少岁了吗？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残忍了。

洗完碗，石又一站在门口晒太阳。赵树业搀着穿着红大褂的外祖走出来，他自己也穿了件红的还是毛衣，衣领边还有些明显的小洞。

石又一惊讶于这个天气要穿毛衣，也注意到那些小洞，就想着要不要给孩子买新的呢，“就穿这个吗？你不热？”

“就穿这个，外祖织的，热没事。”赵树业笑得骄傲。

石又一想，那就先穿这个吧，“外祖那件呢？”

赵树业帮外祖抻着衣服，“是外祖的妈妈留下的。”

石又一觉得自己已经快哭了，我靠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人间真情啊！

去照相馆的路上，由石又一搀着外祖，赵树业在前面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完全无视太阳的温度，汗珠也当是庆祝。

石又一看着赵树业的模样，想起他和石喜二好像也没认真拍过照片，今年回去得拍拍。

小镇照相馆的布景也很古早，就是一些假的风景照，和一点点真的装饰物。

拍照的时候，赵树业也有些害羞，总是要离外祖很近，甚至是藏在后面只露一半。外祖只是慈祥的坐在那里，手牵着赵树业。

拍完照片，石又一选了很多张，洗照片的尺寸要得都很小，只洗了一张稍微大点的，他想，那么平房的空间并不能容纳常规大的全家福挂在里面，不如让孩子带在身边，缝在衣服里。

因为小镇的照相馆，来拍的人少，拍照的机器简陋，也不用复杂的后期工序，当天拍当天就能洗出来。

赵树业捧着还有点温热的照片，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张张举起给外祖看，外祖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和他一起笑。

回家路上，石又一压抑不住好奇，问着赵树业的身世，“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事吗？”问完，就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赵树业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外祖说我是他在家门口捡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反正我就是一直跟着外祖的。外祖生病了，每天晚上都很难受，她不愿意买药，我想去打工，没人愿意收我。“他有些失落，却立马又恢复神采，”不过有个卖鱼的大叔，他有时候出摊了就会找我帮忙，生意好会给我几块钱，生意不好会让我挑一条鱼，”他嘿嘿一笑，“今天就生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