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眠忐忑地翻下床，小心翼翼地在空荡别墅侦查一圈。

韩亦已经不在了，大概有事出去，或者已经退了房？

算是个好消息。起码不用清醒着面对她。

侦查途中，她看见自己一身的衣服挺不雅致地晾在了卫生间不远的衣柜里。

她一拍脑门，后悔。

国外独居那阵，早就惯于在旅馆浴后顺带洗好衣服，隔天就能再换上。

昨晚迷醉间她竟也保留了这么个优良习惯——这回好了，还湿漉漉地隔三差五往下滴水。

她低头看了眼一身宽松睡袍，想着怎么才能安然走出别墅。

床边，出路就在不远，一整套淡紫齐齐整整搭在衣架上，像是夜里刚熨烫过的平顺。

是韩亦自己备用的衣服，还是......

白疏眠凭空打量了会儿，觉着肯定是韩亦的衣装——对她来说尺码修长了些。

除此之外，某些姣好曲线依稀可见一斑。

不过她也偏瘦，一米六五的个子穿一七零的衣服大概也没多违和。

会是韩亦专门为她准备的？可她没听见那副清冷的声音亲口交代。

但不穿，难道就这么等到韩亦回来，两人眼瞪眼现场梳理昨晚种种。

白疏眠脑海里的自己直摇头。

她还有选择吗？

白疏眠想了想，还真有。

她把昨晚的衣服拧净，再把吹风筒开到最高档，剩下的交给体温烘干就好。

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外面车也不见，人也不见，谁也不知道韩亦会不会再回来，这头她又抱着睡了一晚的小熊，怎么处理？

**

舞台下一角。

沈悦双手环胸，看着台上的热播综艺排练正如火如荼。

这档综艺主打青春运动系，既有闯关娱乐，也有生活模拟。牢牢拿捏了当下观众的心理，以她看来颇有前景。

节目组给星环发出的邀请名额不少，凡是他们旗下的签约艺人都能参选，要求只有一个——女生。

她曾经有心让韩亦参加，去扮演一个知心前辈姐姐的角色。

不用经常下场，对韩亦一直不上不下的风评也很有帮助。

可惜，后来一想，韩大影后金贵，这种刚起步的综艺定然是瞧不上的。

本身也多少有点掉身价。她也就没问。

这机会于是落在她带的另外几朵小花身上，为了能上综艺，小花们对她一阵火热攻势。

又是半夜她发语音粘人的，又是帮她记着某些刁钻纪念日送花的，甚至还有打苦情牌倾诉的。

然而见过了韩亦那样的山，她段位早就上了层高台。

扮演着暖心经纪人回过一条条消息，感慨一句现在新人真会抢食，末了，席位该给谁给谁。

谁能出头，谁前途坎坷，她心里早就有数。也并非早起的鸟儿就有虫吃。

舞台上，多少真情假意交织，在镜头前汇演出温馨又正能量的画面。

沈悦百无聊赖地举着小本本，记着些手下艺人做的不到位的细节，等着一会儿下场后提醒。

【台上不要翻白眼，哪怕背着镜头也不行】

【下台不要直接走，和现场老师道谢要诚恳，鞠躬最好四十五度以上】

刚攒了几条，沈悦手机上跳出一条好友邀请。

正疑惑谁会在这个时间点加她，备注明晃晃跳出来。

原来是前任小姐——她几乎忘了年前还在某人指示下给白疏眠留了联系方式。

一直没加，她也就以为前任小姐挺有骨气，不想吃这口回头草。

这么巧，昨个半夜韩亦前脚刚找她，这头后脚就跟上了。

比起台上综艺表演性质浓重的姐妹情谊，小小一块屏幕里的本回分解显然更让她好奇。

昨夜至今朝——

沈悦四处悄悄掠了一眼，不放心，又换了个没镜头的角落。

那边上来一句“沈老师”。

沈悦心想，叫她老师可折煞她了。

在怎么拿捏影后这方面，她应该喊她三声祖师爷。

【叫我沈姐或者悦姐就好。】

那头机灵地换成了悦悦姐。

嘴倒挺甜。

比起她手下这群小崽子也不遑多让。

【悦悦姐知道这个吗？】

沈悦点开图片一看，这不是韩亦一直带在车上的抱枕吗？

上面的手工痕迹一看就别无二家，肯定是同一个。

说是韩亦的贴身物品也不为过，怎么跑到她那里去的？

作为金牌经纪人，她敏锐的耳朵一竖。

韩亦昨晚叫她，是为了给前任带东西？

【能帮我还给韩老师吗？我可以送过去给您。】

得，这又一位想让她跑腿的。

沈悦故技重施——发定位。

小心思落空，白疏眠在屏幕前咬了咬唇。

那边反倒提起另一件事。

【片场见习的事韩亦和你说了没有？今天正好你加我，咱们把这事定了。】

沈悦办事不喜拖延，已经准备完全。

在她看来，这事就走个过场。

另一边，白疏眠却面对这么个过场犹豫又挣扎。

她刚从韩亦的别墅离开，机会就递到眼前，让人不误解都难。

实非良机。

**

午后剪过彩回来，韩亦褪去一身高定套裙，见已是人去楼空。

床铺叠的整整齐齐，衣柜的水渍也清理干净。

像是从来没有意外的访客。

但前夜的景状，依旧在她脑海中清明着重映。

她有意挂在床边的衣服没被带走。

可以想象某人披着一身半湿不干的衣服，鬼鬼祟祟往外走，生怕撞见她的模样。

韩亦指背抵着下颌，心里掂量：那个酒后变出来的口无遮拦是她，还是总想逃避的人才是她？

两年前的白疏眠在她无法留意的时间里走出了两道分支，更耐人寻味。

若有所思间，倒是重新念起某些细节。

昨夜顾着那片刻安宁，在客厅闭目休憩了一夜都未曾多想，如今再看白疏眠敲开门时说的话——

有人在庄园里尾随她？

前段时间联系上她的那通电话，以及背后的人，显然像是些喜欢下等手段的。

未免就是某人单纯酒后多疑。

她联系上庄园的安保，调昨夜别墅外的监控。

夜色下的葡萄园暗悄悄一片，连白疏眠何时摸到她别墅下都不清晰，看不出异常。

倒是问及昨夜举办了订婚宴的礼堂安保时，那头给出的录像里断断续续。

说是信号不良。

韩亦顿时心中一沉，多留了个心眼。

正想着需不需要让沈悦帮忙查一查婚宴双方的背景，那边主动打过来。

“她联系我了。”沈悦不再指名道姓。

“嗯？”韩亦把门窗关好，坐在昨晚那张床头。

“我和她提了见习的事，她说再考虑考虑，等问过你的意见再说。”

这次倒是学会问“她的意见”了。

韩亦想着先前哪次白疏眠不是软着模样却打定主意——拒绝她作为导师的第一次邀请，今早也是不告而别。

很快，她从沈悦那又多挑出一件自作主张的罪证。

那人不吭不响把她抱枕拿走了。

昨晚看白疏眠睡姿蜷得厉害，她专门去车库给她把抱枕拿过来放到床边。

果然像是摸到榛果的仓鼠一样，没一分钟就下意识抱进了怀里，睡相也舒展。

“她以为你那别墅是日租的，不一定再回去了，就抱着走了，说帮你洗干净再找机会还。”

沈悦觉着前任还怪有责任心。

抱着一路回市区？

韩亦哭笑不得：“行，我等她跟我解释。”

“那就这样？我这边还等着教育新人呢，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沈悦好不容易压下打听夜晚小故事的好奇心，主动挂断竟未果，那头话音一转。

“你再帮我查查两个人的背景。”

**

白疏眠没有想到，韩亦给她准备的见习机会是在【长宫】。

韩艺的确说过是“大剧组”，但白疏眠也远没有往长宫这样到顶的规模上去想。

更何况她已经是被这个剧组“pass”过的人。

这事当初还有韩亦亲自参与的成分——韩亦不在，她未必也就这么记忆深刻。

究根结底，这事在于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从影后那边“走后门”的一天。

那天从别墅离开后，她生怕韩亦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但某些事总要开口。

要是两年前，她可能脸皮还太薄，但现在，虽然也有些心惊胆战，但足以一狠心按下发送键。

【韩老师早，沈悦姐和我说您给安排了见习？】

那边的回复出乎意料的快，没让她煎熬太久。

也没再提那晚的事。

她是虚心请求指教的学生，那头则是尽职解惑的导师。

韩亦和她本人都很清楚，封杀传言下，白疏眠很难接到角色。

唯一的选择就是专心投在毕业里——除了韩亦本人的考核，首要就是见习。

但大多数见习都没有报酬，或者说，微薄得可怜。

白疏眠倒是不担心，繁城第二季口碑很差，却不影响她的回报。

当初按第一季成绩开的第二季片酬，足够她度过毕业前这两个月。

【你不想去？入境是没多少机会，就算观察剧组的运作也是有帮助的】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长宫，其他几部在拍的我也可以考虑帮你联系】

白疏眠看得有些离奇——韩亦的语气是有商有量？

这还是当初那个试镜现场不给她留退路的影后吗。

大方的让她几乎疑心那晚真发生了什么。

可她分明记得是自己摸进的浴室，换的睡衣，一早起来也很整洁。

要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也是她对抱枕的蹂躏——第二天的小熊都皱了。

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她小心打探。

【长宫很好，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韩亦回复，她和张导是熟识，把白疏眠搭进去就是顺水推舟，送个小苦力，别想太多。

话里话外透出股公事公办的意味，仿佛那晚的小case在堂堂影后面前根本过不了夜。

也是，业内想对韩亦投怀送抱的绝对不少，有心也好，误会也罢，她纠结半天的塌天大事，或许在别人那儿泛不起多少涟漪。

这也让白疏眠心里松了口气，撂着聊天发了会儿呆，又打消了许多对韩影后的负面印象。

短短几面相处，她对韩亦的印象正从“倨傲难处”的谷底陡峭攀爬。

成为“亲切负责”的前辈。

那砭骨的流言，是否空穴来风，她其实曾有那么点怀疑。

只是这怀疑挟到韩亦面前，也见异思迁，不知不觉就飘摇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