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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尸首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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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拎起弃置一侧的空壶,这酒壶还是温热的,凑鼻嗅了嗅壶内残留的液体,闻见一股酒精与酽醋混合的浓烈气味。

血红蛋白遇到醋酸发生凝结,而酒精则具有挥发性,将已经深入地面的血迹提出来,所以在泼洒壶内液体后,地面上会重新显现已经清理过的血迹。

铃兰担心元邈起疑,弄清原理后便撂下这壶,赶忙钻进了第二桩命案的案发现场。

暗室臭烘烘的,尸体清理过后的现场,伴有强烈的腐烂味道。

铃兰屏住呼吸,又紧捂着口鼻,挪步到两人身后。

元邈觉察背后有人靠近,转头瞧见铃兰面色不大好看,猜出她是嫌弃尸臭味,递给她一片切得极薄的姜片。

铃兰想都没想,将姜片塞在鼻孔里,辛辣气息直冲鼻腔,呛得她眼泪火辣辣地流,再抬头见元邈手里握着一小瓶香油。

站在一侧的杨树林忍不住开了口: “ 姜片是含在口中的,香油才是拿来抹鼻子的。你倒是好,把姜片先用了,等下我们去停尸间查看尸体,小心秽气侵体。”

铃兰将信将疑地看了元邈一眼,见他以眼神肯定了杨树林的说法,只得尴尬笑道:“没事,我生姜过敏,含在嘴里我也不敢,回头弄得昏迷不醒。”

“生姜过敏?七年前没听过这事。”元邈听到铃兰的话,不经意发问。

对于这话,铃兰嗤之以鼻,七年前他们两人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元邈只和她家娘子走得近,怎么会知道一个丫鬟的饮食喜忌。

不过,铃兰还是耐心解释了一番:“是七年前被罚沉湖后的事。崔娘把我从湖底捞上来后,老夫人以为我断气了,给我口中塞了生姜辟邪。没想到我因为过敏而生生呛醒了,也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说完这话,她淡淡一笑,在知道部分隐情的两人看来,这笑容格外心酸。

杨树林不自觉安慰她一句:“这都过去了,这长安可没人敢随随便便动用私刑,哪怕是个奴婢。”

铃兰只是笑了笑。有些条例明面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

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些不太走运的奴隶以各种形式人间蒸发,只要奴隶制度还存在一天,这样的事就永远不会杜绝。

不过这等想法在这个时代显得有点出格,就如同柳子复的《封建论》在这孔孟思想盛行的时代一样不讨喜。

铃兰憋住自己的想法,只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随后跟着两人离开酒楼。

那两个人也没有将铃兰那点事挂在心上,与他们关系更近的是崔思齐和顾炜两人。

“顾炜当时在凶案现场。”铃兰方才没有及时跟上两人,进去后听说顾炜已经洗清嫌疑,不禁有点纳闷。

杨树林复述方才元邈的说法:“那匕首只有刀尖处沾染血液,但当时现场的血迹遍布范围广泛,只用刀尖不太可能造成这等创伤。”

铃兰说道:“也不一定,或许他造成的伤口深度足够,不需要大范围切割创面。”

“至少得是贯穿脖颈的程度。”回应铃兰的想法后,元邈提议:“凭空推测无意义,去停尸间看看谁的猜测是对的。”

“好的。”

铃兰敷衍两字回应,让元邈有点不爽。

“在心没停跳前,若是碰触到动脉,势必会造成血液往高处喷涌。顾炜身上没有任何血迹。”

元邈又补了句。

铃兰说道:“如果下手快,又在侧方动刀,血就不会溅到自己身上。记得菜市口前面行刑的刽子手便是如此。”

“菜市口是哪里?”

元邈听到这里,对铃兰所说的位置有点陌生。

铃兰想起来菜市口在北地,这时候皇城还建在长安,幸好杨树林解围道:“说的可是城东北隅的独柳树?”

她赶忙点头,紧张地看一眼元邈,希望他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这件事就草草带过,在路上铃兰始终保持沉默,听着元邈和杨树林两人继续谈论案情的进展。

*

停尸间内寂静无声,还有点阴森寒冷。

铃兰问狱卒要了一块棉布条,将姜片拴在鼻子上,站在两具冰冷的尸体前面。

元邈打开遮盖尸首的白布。

经过两日尸首已经开始发绿,同时散发巨大的腐臭气味,好在他们三人早就提前做了准备,才不至于因那味道而窒息。

端看那陌生男子尸体的伤口,脖子上创面边缘整齐而光洁,不像是普通匕首多次反复造成的伤害,倒像是横截面均匀的利刃快速切断所有动脉。

但问题就在于现场除去匕首,没有找到另外的凶器,这造成伤害的凶器究竟是什么还未可知。

元邈和杨树林小声交谈着案情,铃兰本就听官话有点费劲,两人声音都极微,她听得不太清,便落目在窗口的光影处发呆。

“铃兰。”

铃兰忽听到元邈的声音,转头瞥了一眼,看到元邈慢慢走到雪吟的尸体前面,似乎有意让她跟过来。

她犹记得那日雪吟血淋淋的尸首,迟迟不肯挪步,又听到元邈了催促几声。

铃兰实在没办法推脱,慢吞吞走过来,瞧见午后的日光勾勒着元邈轮廓,淡黄色的,格外好看。

正想着,忽感觉手腕被轻轻一拽。

她的手被拽到阳光下,白皙而纤细,只有指尖和指节有一点薄茧,看上去没做过什么重活。

在不远处是雪吟的手,却看着粗糙多了,尤其手掌中心有一道较深的痕迹。

元邈冲杨树林指了指,“长期练琴的手应该是铃兰这样,手茧主要集中在指尖,与雪吟的手掌处的痕迹不一样。”

杨树林点头,“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之前见过雪吟房中的琴,上面都落了灰,想不到那琴竟只是个摆设。”

就在这此时,铃兰忽而开口:“你怎能这样?”

她抖了抖手腕,望向元邈方才忘记松开的手,生气地瞪着他。

眼睛因为姜的辛辣气味刺激而泛起水光,身形虽偏瘦,但双颊红润而肤色明亮,并不是过分柔弱。

此时元邈想起七年前躲在桑雯身后的孱弱丫鬟,和眼前的这个铃兰,长大成熟之后的她,似乎与原先相似,但又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抱歉。”

他差点忘了铃兰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他赶忙松开手道歉。

铃兰并未因他的道歉而气消,怒而质问:“你竟然拿碰过尸体的手抓我。”

元邈意外铃兰的质问,竟不是责备他无意识的逾矩。

杨树林性子心直口快,对此也有相同的困惑,于是问出了口:“还以为你怪他非礼呢。未出阁女子的手腕哪能随便碰。还是说其实你是侍妾?”

“怎么可能。”

说完,铃兰想起入府那日,她主动伸手,要求与他握手,脑门子沁出冷汗,心虚地打量一眼元邈。

元邈似乎没怎么听两人的对话,缓缓走到窗前,眺望窗外的景色。

铃兰抻脖瞧过去,见窗口对着长安人口稀少街道,一名渔户正扛着扁担路过这扇窗口,但看扁担里装着的不是鱼。

“渔夫来这里做什么?”铃兰纳闷道。

杨树林笑着解释:“附近是官府,自然是来报官的。这你有所不知,这最常来报官的群体就是渔人。”

“这些渔人在海边钓鱼,钓到的可能不只是鱼,也有一些........你旁边躺着的东西。”

铃兰斜眼一瞥,看到两侧泛着绿光的尸首,面色跟着煞白起来。

“我们出去吧。”

元邈看出铃兰的害怕,他打算隔日自己抽空再过来一趟。如今已是日暮时分,再等一会儿天该黑了,在这等阴气重的地方的确不大好。

杨树林见元邈今日帮了他大忙,不光请两人到饭庄热情款待两人,还特地护送两人回家。

他们几人快行至家门时,在一条巷子旁边见到围拢的人群,快要堵住他们的前路。

铃兰心想,这些人是在等元邈?可是他成为顶流是两年后的事,现在的他还没有升职为监察御史,还没有离开长安城办案。

就在这个时候,杨树林忽然出声感慨:“又是他。”说完紧接着叹了一口气。

她踮起脚尖,向书斋里面瞧了一眼,见到里面站着一名文人打扮的男子,虽看不清长相,但感觉此人年岁和元邈杨树林两人相近。

“这是......你们认识他?铃兰问道。

元邈点头。

杨树林知铃兰来长安时间不长,便介绍道:“元邈的堂兄。长安近年的名流,每写一首诗,长安的人都会竞相抄阅。关键是人生得俊俏,貌若潘安,不少女子心属于他,背后说他像个玉人。”

“哦。”

铃兰冷漠地一声,瞬间丧失了探究的兴趣,收回脚后跟站定,也不继续探视书斋里的人了,

元邈向来为堂兄的光芒所掩,寻常女子向他示好通常是为了接近他堂兄,这铃兰显然对他堂兄兴趣缺缺,这勾起了他的好奇,便问:“你不好奇?”

铃兰打了个哈欠,“他们都说好看的,估计在我这里还没你生得好看。”

杨树林听到铃兰的话,揉了揉眼睛看向元邈,五官还算可以,身材虽高但远不如他堂兄元稹神采飞扬,便问铃兰:“认真的?”

铃兰点头回应,说道:“认真的,我家郎君生得比较清爽,比较合眼缘。”

她也没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与白居易齐名的那位文豪,只是凭着对大唐的刻板印象判断那位堂兄的容貌。她转头看向元邈,见他低着头,沉默地立在一边,反倒觉得他因自卑增加几分魅力。

原身的眼光可真不赖。

元邈虽什么也没有表示,眉毛微不可察地向上挑。

作者有话要说:改一些小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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