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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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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万籁俱寂,众人相互看看彼此,恐惧与怀疑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女蛮国国主看向白卿,瞧着她脸上倨傲的表情,与记忆里危澜有七八成相似的讨厌,有一瞬间她真怀疑她是危澜是真的鬼上身了。

不过,天底下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事。

方才的鬼火是宫人们的把戏,至于坠地的钟摆、摔碎的玻璃珠子和突然亮起的蜡烛,都是房顶上配合演出的海澜的杰作。

白卿前日与她打过招呼,请求女蛮国配合他们姐弟两人在众人演一场戏,以便揪出真凶。

国主收回思绪,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王储指认出真凶。”

白卿张了张嘴,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接着她捂着自己的脖子,面容极为扭曲,发出被踩着脖子的鸭子般的惨叫,嘴巴翕动,但声音含含糊糊,听不清半个字。

铃兰看到这里,吓到脸色煞白,忍着恐惧上前搀扶白卿,却被白卿一把推倒在地上。

这一推不要紧,白卿就像触电似的,方才推搡铃兰的手不断抽搐。

紧接着她仿佛体内有两人角力似的,一边的人占了上风,抓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白卿写完最后一笔,忽然浑身像卸了力,笔从她的手心滑落,她的身子倾翻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间,她的口中吐出鲜红的血液,随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铃兰撑起身子,想替白卿诊脉医治,元邈却突然出现搀扶起铃兰,又说:“那边有她表弟海澜照顾,我先带你去找御医。”

铃兰回头望向白卿,瞧见海澜挡在前面。

他朝国主拱了拱手,“家姐每次扶鸾都会有这种情况,国主不必惊慌。在场诸位如果实在过意不去,那就从我这里请一柱平安香,可以为家姐祈福。”

铃兰眉毛微动,心中感慨。

这两人可真是塑料姐弟情,姐姐还躺在冰冷的地上,弟弟还在想着推销香火。

国主早知白卿是装的,根本没搭这茬,转而拾起白卿倒下前书写的鬼画符,问道:“方才先生写的文字是什么意思,看着不像是中原的文字。”

海澜接过那张纸打量,露出为难的神色。

“国主,这不是寻常的文字。这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所创造的文字,里面拥有巨大的能力,即便是道士也不能读懂这种上古的语言。”

“这世上只有阿姐能懂这种文字,要等她醒了才能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国主点头,“只好如此了。”

她又吩咐女官把白卿带去一处偏殿歇息,那张写着谜底的纸留在另一处偏殿,等白卿清醒过来再做打算。

*

“你是说铃兰和元邈两人去了女蛮国,还和白卿他们姐弟在一起?”

是夜,穆椋回到家中,听完家仆的回报后,心中更加气闷。

这段日子他在长安搜寻铃兰,皆是一无所获,后听人汇报才知铃兰去了女蛮国。但此去甚远,他根本抽不开身。

刚踏入府门,他见正堂灯火通明,家仆小心翼翼地上前,在他耳边悄悄递话:“主子,郑中官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穆椋瞅一眼天空,几抹乌云遮月,透不见一丝月光,他不免问道:“这么晚了,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

他快步流星地穿入庭院,推门进屋,见到郑守仁端坐在屋内正座上,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热茶,抬头瞅见穆椋后,又慢慢放下茶碗。

“还知道回来啊。这几日上值时总抬不起眼皮,听闻你近日总夜不归宿,我还以为心思全扑在找那丫头的事上,不打算继续干了。”

穆椋动了动眼皮,心知他一举一动都逃不开郑守仁的眼睛,主动承认:“这段日子以来,徒儿的确是因为寻她而没能休息好。她与徒儿识于微时,当初若没有遇见她,也就没有今日的徒儿。”

“你配不上了。”郑守仁毫不留情地戳穿,“破镜难圆难,残缺的东西也是一样找不回来。”

穆椋知郑守仁一语双关,说的不只是感情,还有嘲讽他身体的残缺。他心虽有不服,但不敢忤逆郑守仁的话,只乖乖附和:“师父教训的是。”

郑守仁了解徒弟的心性,该点的话已经点过了,再多的话他不能多说,以免给自己惹麻烦。

他转而向身后唤了一声:“出来吧。”

房间的偏阁处走过来一名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发型与衣着皆与铃兰相仿,样貌和身形却略有不同。

“这是?”穆椋面对这与铃兰相仿的女子,不知郑守仁是有何意图。

“凌蓉娘子也是裴府的丫鬟,虽然品阶没有铃兰高,但在裴家口碑也是极好的。”郑守仁道。

穆椋听出郑守仁牵线的意思,婉言推拒:“师父,我已经是残缺不全之人,身边不方便有女子。”

“这可不行。要是不接下,师父在郭贵妃那里也不好交代。你知只当府内多添张口就是了,不必思虑过度。”

穆椋无奈应下:“那就先将凌娘子先安置在我院内吧,改日我替她寻一户好人家。”

郑守仁见穆椋答应了,便支走了凌蓉:“凌蓉姑娘先回去整理新房间吧,我与穆少监好久没见,得叙叙旧。”

过不久,穆椋望见凌蓉走远,便端起碗呷了一口茶。

他向满脸狐疑的穆椋,似笑非笑地说:“那铃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穆椋点头,“徒儿知道,铃兰是士族女。我记得崔家有传言,说他应该和北魏元家有点渊源。”

郑守仁摇头,“裴中立因为铃兰的事,将你状告到郭贵妃那里。北魏元家之女值得他这么上心?”

“不是元家女,那便是.....” 穆椋茫然若失。

他忽而回忆起铃兰在崔家的古怪表现,以及她追随桑雯嫁到裴家以后,裴家上下对她的微妙态度,越想越觉得个中有点古怪。

当年,崔家老夫人总想着把铃兰卖掉,并不想让铃兰跟嫁到裴家,最后裴家老夫人亲自出面劝说,崔老妇人才肯松口让铃兰跟去裴家。

一个崔家的丫鬟惊动了裴家的主子亲自上门去求,这丫头的身份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穆椋暗叹一声命运弄人,便问道:“那师父说,徒儿该怎么办。”

郑守仁道:“人多眼杂的地方少些招惹她,万事需待时。”

*

女蛮国这边月色溶溶,红梅寂寂。

白卿躺在病床上,觉察外面天色暗了,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三名女官围绕在床边。

“先生醒了,我去通知国主。”一位女官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开房间。

白卿披上袍子,对其余留守的女官们吩咐:“我没事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待到女官们皆从房间内离开,白卿半敞开门。

门口的地面上映出一道长影,慢慢向她靠近。

“吱————”房门打开。

元邈披着黑色拖地斗篷,径直走入。

“先生装晕竟装到现在才肯醒。”

白卿捶了捶肩膀,仿佛躺平是件极为费力的事,又道:“将近十年都没做扶鸾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累得抬不起来,只得睡个午觉补充精力。你看我这么卖力的份上,没说有点表示,反倒责怪起我了。”

她说完这话便抬头看向元邈,见他不作任何反应,直截点破意图:“上夜班得加钱。”

元邈并不打算理会这个贪得无厌的江湖骗子。

“拖延到深更半夜是为涨工钱?可惜我和你约定按日结算,钱你也已经收了,就该照章办事。”

白卿反驳:“我们契约是你让我装神弄鬼,可是你却还想利用我引蛇出洞,引诱凶手前来灭口。万一你们没能按时赶到,凶手真把我杀了怎么办?”

元邈无奈,把自己的斗篷交给白卿,“你穿着这套斗篷离开,我在这里引诱凶手。”

白卿套着斗篷离开了房间。

元邈坐在房间里守株待兔,忽感一阵头晕目眩,隐约间看见门口有黑影徘徊。

他走到大门入口处,背靠在门板,谨慎推开一道门缝,等待凶手的临近。

却不曾想,他的头越发昏沉,眼前倏忽间变成白花花的一片。

那凶手蒙着面,握着钝器,直接破门而入,拿着钝器砸向元邈的头,而元邈还没来得及看清凶手的长相,便彻底晕了过去。

*

与此同时,铃兰正打算写信向裴公汇报近况,发现房中笔墨不够,便去元邈的房中借些纸墨。

可此时元邈并不在房内,她在外面苦等半个时辰也不见他的踪影。

铃兰从他屋中取一个灯笼,燃了一根蜡烛放在灯芯里,披上斗篷朝客栈外走。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她沿街走了两里不到,瞧见对街迎面走来一位黑衣人,此人脸上戴着面具,看着极为可疑。

铃兰顿住脚步,仔细端详那人的斗篷,是元邈平日里常披的斗篷,颈部位置有道补丁,与上个月她扯破的位置一致。

这么看来,此人该是元邈。

铃兰朝着黑衣人招手,那人装没看见她,仍继续埋头前进。

铃兰恼了,正要高喊元邈的名字,忽见面具人经过的小巷里走出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服,半张脸盖着黑色的蒙面,看着来者不善。他箭步冲向面具人,硬将面具人拖进旁边的幽邃黑暗的巷子。

铃兰登时心惊肉跳,横贯整条街道,跟随两人也进了巷子。

巷子里面,面具人横倒在地,夜行者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铃兰瞥见那刀光,吓得直冒冷汗,脑海中想象出元邈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股意识,不想让他走。

铃兰觉得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不是喜欢元邈的,她推断这股莫名的意识来自原身。

原身将身体给了她,她应该用原身的身体去保护她所挂念的人。想到这里,她顾不上隐藏实力,快步上前,用力踢向巷子中夜行者。

夜行者转而拿刀去刺铃兰,刀尖直直劈向她的头顶。

铃兰一个闪身,躲开了来势汹汹的攻击,刀只割断她的发绳,长而似柔滑锦缎般的黑发迎风散开。

她顾不得将挽起青丝,趁刺客愣神之际,她一胳膊劈向刺客手腕,打掉了他手中的凶器,继而抬脚把刀子踢向身后的面具人。

紧接铃兰又一脚踢中夜行者的要害,那人倒地在地上,痛苦地哼鸣。

铃兰走上前,揭开那人的蒙面,瞧见倒在地上的人是阿涵。

身后的面具人揭开面具,露出白卿那张脸,又说道:“真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他。”

铃兰转头纳闷问道:“怎么是你?元邈呢?”

“皇宫里。”白卿向铃兰说了元邈和她调换身份的事,又感慨:“这凶手也不知道怎么知道我与元邈调换了身份。”

铃兰却魂不守舍,喃喃道:“凶手是两个人。还有阿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大呼:“糟了——元邈有危险。他们不是发现出你们换了身份,而是早就打算把元邈灭口。”

说完这话两人匆忙赶往皇宫。

*

元邈头部遭到重创,意识模糊,总感觉自己漂浮在陌生的海面上,当初他随着家人前往长安时,也曾乘船经过这片海域。

一种溺水的窒息感传来,他努力挣扎,忽而抓住一块浮木,这才渐渐浮上海面。

他抱着那块浮木,想起上次他上次见到这海是在刚束发的年纪。他随父母到长安面圣,他们一家选择走海路。

记得那日狂风骤起,卷起惊涛骇浪,将他们的船推向未知的海域,他趴在船头远远眺望。

海风停了下来,笼盖在头顶的乌云逐渐散开,元邈瞧见海面上漂着一根浮木。

有个女孩抱着那块浮木,脸色极白,不知是天生白皙还是被海水浸泡得发白。

元邈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放下备用的小船,把那女孩打捞上来。

女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了船,还说会记住他今日的恩情,约定改日再会时,她定将报答他的恩情,无论以身相许还是什么。

元邈对此只是笑笑,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来这鬼地方第二次,更不想和荒岛上面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便把女孩送回结冰的海岛。

不过,此后这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当时想过她可能是爽约了。

后来家中经历过不少变故,元邈才知道那日见过的孤岛,曾是四时会特训的地方。

传说四时会的训练极为艰苦苛刻,能通过特训考核的人,每年不足十人,大部分人葬身海岛。

元邈想了想,当初救下的那位女孩大概也是四时会的成员,恐怕也没能够通过四时会的考核。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陷入深深懊悔。

他总想起当日,若他带那女孩回长安,或许她现在还能平安地活在这世上。

元邈想了想,如果他若与那女子成亲。纵使后面在蒲州再遇到铃兰的撩拨,他也只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更不会此后对感情事兴趣乏乏。

回忆到这里,元邈意识渐渐清醒,迷茫地睁开双眼。

映目便是铃兰那双清亮眼瞳,像是刚刚被春雨洗涤过似的。

铃兰见到元邈醒了,满眼遮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关切道:“终于醒了。 ”

元邈感觉全身都湿漉漉的,瞥见铃兰身后庞大的水池,也对自己的遭遇有了几分了解。

方才那凶手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丢入水池,想令他在水中溺毙。

这次是他失算了,原以为凶手只盯上白卿一人,没想到他也在凶手的猎杀范围内。

或许铃兰也在其中。

元邈不敢想象若是铃兰死了,他后面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尽管铃兰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

“我是怎么上来的?”元邈问了一句。

白卿不咸不淡地说道:“还不是铃兰。你没有她的话,早该去见阎王爷了。”

元邈看向铃兰,见她的衣服湿贴在身上,而自己牢牢抓着铃兰的胳膊。隔着那湿透了的薄衣了,他甚至仿佛能听见她因凫水而加速的脉搏跳动声。

他忽觉自己的呼吸变得不自然,有种沉寂七年的心情再度呼之欲出。

但铃兰或许已经变了。

元邈放开手,不敢看铃兰的脸,只道歉:“是我失礼了。”

白卿却道:“你最好不要知道她是怎么救醒的你,不然若她较真了,你得赔上整条小命。”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段元邈的独白,把童年回忆这段bug修改一下,海底捞难度系数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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