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等你，上次你跑得快，大伯二叔们都没看见你。”

周翊哽下，想起上次是所谓‘订婚’，他忙提音模糊前半句，“回去好好打招呼，想跟你那小玩具见，过了初三再说。”

看人给他卸妆，感觉周浔唇色没卸干净，指指：“怎么还这么艳？”

周浔拧眉，朝后仰肩，拒绝化妆师动作：“差不多，我自己来，你别弄了。”

化妆师手当即停住，车适时在街边停下，她快速收起东西下车，绝对不敢多停留一秒。

车门关前，周翊递过去个红包。

车门阖上，周浔瞪向对面，凶神恶煞喝他：“你才小玩具，不准那样说他。我转钟就走，明早再回来。”

周翊一板正经挑眉，正要拒绝，他张口：“我保留的国内学籍已经申请重新就读，年后那边办理退学。”

短短一句话，像一世纪在耳边悄然拂去。

周翊身形僵住，盯周浔好几分钟，默默靠回椅背：“回去打个招呼，去见吧。”

车厢内无比寂静。

半响周翊重重拍他肩上，“你们要真想在一起，那让他行事再低调点。就是，”周翊忧心拧眉，“他愿意为了你放弃大好事业？你们商量过没？”

真要在一起，姜与朔为人倒没什么大问题，算得上实诚，兢兢业业这么多年。

“我叫人查查他以往有没有黑历史，早点处理，以免往后绊住你。”

周翊这话是默认同意他们在一起，那就能替他们扫清很多。周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就不会有人说什么。

脑子里窜出计闻说的那个分手通告，周浔狠手揉揉眉心。

“不用查，”姜与朔就没想过在一起，只当他们是单纯的网上伴侣关系：“我们不一定成，他绊不住我... ...”

用词是‘不一定’，不是直接果断说不能成，还绞缠一股低落。

周翊对他这种情绪感到胸闷，蹙眉，有些奇异问：“你不是想继续跟他走下去才调回学业，用这跟家里周旋？”

软威胁做谈资么。

当初为跟温向烛订婚可是用过这招，就是分化打断施法，两人无疾而终。

不为姜与朔，干嘛这么早接受家里安排，明明那么抗拒，明明还可以再‘胡作非为’几年。

站周浔性子上，他想不通这个突如其来决定出发点的支撑在哪里。

周浔对这种避不开话题即便生了叛离厌烦，也没法完全闭口不谈。

他们家每人都有自己既定使命，每个人都是在为整个家族做共同努力，他也不例外。

声音陡然低哑、情绪分明：“早晚要回来这样做，何必强撑几年，赶紧绝了那些念想不好么。我这样你不开心？”

挑眸认真看向周翊。

接过周浔视线，可明亮五官神情却生了模糊，心里不是滋味，握在他肩头的手不住施力。

“哥更想你能自在些，不是说了我来么，你可以拒绝那些的，我在呢，你在小看我？”

“如果不想回来就学你音乐去，不挺开心么，好歹为了嗓子坚持这么多年，现在说放弃就放弃？那这么多年养护嗓子算什么，你演唱会还没开成呢。”

说到嗓子，周浔泯然长舒口气。

歪头：“我这半个月有吃夜宵，不小心尝了辣子鸡、椰子冻，还有我不敢喝的冰镇，突然觉得那些我也很喜欢。”

“... ...不唱了吧，我想留国内。”

车内外明暗光线交叠，周浔五官迷离恍惚，商场上能一眼看出项目优弊风险，此刻他看不准周浔心思。

周翊倾身，掏心掏肺问：“你是为了口腹之欲不唱了，还是想留国内不去国外了，还是什么原因。”

怎么就突然决定按照家里部署发展，太违背周浔性子。

这两项明晃晃指向了姜与朔，只是他不肯在字面上明说。也不知两人相处的是哪种鬼情况，感觉很复杂。

“你不是玩玩？是真喜欢他？”周翊少见连着两句发问。

喜欢？

周浔扯唇，自嘲笑笑：“他有什么好喜欢的。”

姜与朔没心的，他该说该做该打的直球一样不落，人家当他玩呢。边界感极好，从不越线，他倒贴都贴不上去。

“充其量就是人不错吧，”周浔倏然缓缓感慨，“世上不缺好人。”

姜与朔这样的人一定还很多，他以后还能遇上别人。

声音低哑，晕了些不自知的悲伤。

“随你。”周翊看着缓缓打开大门，收手：“反正记住有事找哥，我永远帮你兜底，不准出事硬撑。”

一会儿要见人，抬手拨好周浔衣领，神经伸手去蹭他唇角：“你真卸干净了？大伯二叔爸不喜欢看家里男孩子化妆。”

抬手蹭两下没掉色。

周翊瞪眼：“你唇色怎么这么艳，还第一次发现。以前我都以为你化妆了，真没化？”

周浔拨开他胳膊：“滚。”

一巴掌把周翊拍开能接触自己范围，拧紧眉：“一会儿我走帮我打掩护，他没家人，这么多年都是在剧组过年，我去陪他。”

姜与朔披件戏服缩坐监视器后面，端碗泡面看屏幕，这种感觉还不错。

喝口汤，胳膊肘拐撞隔壁座导演：“以后我也当监制坐这儿陪导演看戏算了，坐着看人演比自己上轻松。”

切实有感而发。

“就你？你这么好天赋做什么幕后，荧幕前才适合你，别瞎来抢饭。”

身旁一身形嶙峋精悍、五十出头人‘嗤’他，指着监视器右半边画面：“听说你指点他了？这段他NG的我都恨不得替他出镜，手把手教半天没成，你怎么几句就拨通人的。他也挺有灵性，近几年转行里还算可以的。”

不得了，夏平夸戚元演技可发展。

姜与朔闷头吃的动作挑起余光，戚元一举一动确实不错，就眉眼神态气势与角色贴合度只有六成。再认真读人物内心、分解出来表达会更好，可惜他目前掌握不了度。

狼吞虎咽嚼完嘴里，点头：“还行。主要这孩子人品不错。”一副老前辈点评模样。

看姜与朔这吃相实在难看，夏平别开目光快没眼看。

“你家经纪人知道你这样吃碳水会怎么样，会火山喷发么？”

姜与朔咋舌：“大年三十我还不能吃一次？你还要去告状？”

“不告。这戏有个狠角儿，就两场戏，你来都来了，要不帮个忙，扮上帮老哥个忙？你要愿意特约，我立马搭景，明儿上午十点前一定放你走。”

夏平拧着脖子边看监视器，一边等他回复。

“行啊。你都请我吃跨年饭，我也意思下。今晚惯例不赶大夜，那借个单间睡一晚，明早起床给你拍。”

姜与朔说的豪迈干脆。

夏平看他手上泡面，脸色都变了。

“你要早说这是跨年饭我能给你吃这儿，放下放下，一会儿回公寓我给你炒两个菜。”

姜与朔端起又喝两口汤：“我好几年没吃过了，这比你炒得菜香，不劳你费神。”

还是碳水好。

吃完喝好，他瞅个工作内容一看就不强的工作人员，示意帮忙丢下。碗递出去，红包跟着塞过去：“麻烦你了，新年快乐。”

工作人员看着红包跟亲善新年祝贺，还是姜大影帝，忙弯腰接过：“谢谢姜影帝，您也新年快乐，快乐。”

一溜小跑扔垃圾去。

夏平看眼现场，起身喊声‘卡’，拿着喇叭：“收工，十点了，一会儿要跨年，住得近回家，远点的看时间表自由活动。今天有两班回市内，酌情可以加一班。”

戚元在那边期盼喊得‘过’没听到，有些失望。

既然收工，那这儿也没法留。

姜与朔凑近夏平：“剧本让人给我，我看看是什么狠角儿，怎么以夏导响满声誉都请不来人，这么难接？”

“编剧，来。”

夏平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在人群里喊人。在编剧来空隙，他跟其它工作人员交接部分任务。

姜与朔满眼片场敞亮、人来人往熟悉感倍增，从口袋摸出戚元先前给的烟，低头点支，走到一旁人少地方抽起来。

“姜影帝不好意思，这件衣服我们要收，这件明天要用。”

一小姑娘在身侧轻声打断，姜与朔回头，意识过来从身上扯下刚才有点冷借的戏服，咬住烟蒂，两手略微把衣服捋顺递过去。

“辛苦了，新年好。”顺手又递个红包。

这是宋唯笙早年教他的，逢年过节身上带点红包发，给工作人员一点，总会有意想不到好处。

早些年咖位低，就靠这手段在剧组笼络不少人心。

化妆师会给他造型格外认真几分。灯光师也愿意多为他花点时间打光，让面部更饱满、从而上镜更好看。包括给他的盒饭都能多出点肉跟菜，偶尔还会塞他饮料。

小姑娘动作战战兢兢，不是害怕，是惊喜那种。

“姜影帝新年快乐，来年作品大卖。”鞠个躬捧着戏服跑开。

眼中每个年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唯独他这么些年跨年这天都有些寡淡。

姜与朔掐着烟又狠狠吸两口，吐出云雾迷了自己眼。

看着枣红袖子，想着这身演出服颜色在这样夜幕里太扎眼，刚单手解个扣动作就停住。

喃喃自语：“怪喜庆。”倒也没必要脱。

夏平是知道姜与朔父母早逝，外婆带大，前几年也病故，这么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漂泊。

所以看到姜与朔出现在片场一点也不意外，尽可能避开这些同他相处，但跨年基本不拍大夜，怎么都有分开时候，他怎么都会落单。

夏平拿到两页剧本，特意到处找人。

见姜与朔在角落抽烟，走过去：“老弟，就这两场，明天开场即下线，不许嫌戏份少。”

夏平朝东南方向一指：“公寓三楼，015，一会儿有人给你送一次性洗漱用具。”他大手一拍姜与朔肩头，“你来一天我保证不亏待你一天，一会儿跟制片还有几个主演要喝酒，来么你。”

姜与朔捏着剧本，略微扫眼，这场戏还挺让人紧张。

朝下风向吐口烟：“不去，明早就开拍，我回去看剧本，后天我就有通告要飞了。”

夏平看他淡漠神色，浓墨样的夜，几盏朝射不同的灯让他脸上阴郁绵绵，各类沉甸甸挂满。

笑着打趣：“也行，明早我找人给你个叫醒服务。”

姜与朔笑出声，掐住烟吞吐两口，同他也打起笑：“好，找个漂亮的Omega，不然不开门。”

不经意说到Omega，姜与朔烫舌头样给自己咬了口，口腔立马一股腥锈味。

夏平接过他谐戏：“好，一定找我组里最漂亮的那位。”

他默契不提周浔，因为夏平知道这种明显有背景的Omega跟演艺圈的人长久不了，热搜那些真真假假实际作数得太少。

更何况姜与朔坐他旁边一个多小时，大年三十对方一通电话也没有。要么已经分了，要么就是快分了，娱乐圈网上总比现实反射弧要长。

他对姜与朔是惜才那种，相处两部戏快一年，自觉这人品行是清楚的，就更让夏平心疼了。这么吃苦努力的孩子，情缘却淡薄的厉害。

“明天中午陪我吃个饭再走，看你这身怕是从哪个台刚下来，忙了一天吧，快回去休息。”

姜与朔是累，没力气在今天敷衍任何人，他有几分感激夏平今天的所有‘不戳穿’跟收留。

咬着烟闷声‘嗯’，也没夏平客气，抽过他手上公寓钥匙就走。

大型影视城附近一定有个影视公寓，整栋楼同时住五六个剧组主、次、配演是没问题的。

他在这公寓住过好几年，每过三四个月就随剧组上下不同宿舍地换。

姜与朔上车轻车熟路开过去，刚到公寓门口，见一青灰色运动套装人站门前灯下，不用抬头，他已经认出人。

刹车、摁下车窗，惊愕道：“周浔？”

他怎么会在这儿... ...

周浔走近，姜与朔才看见他手上提着两个保温桶。

他横眉佝肩撑住车窗，眉眼含霜：“还真会来，为什么不回家，我回去家里都是黑的没人，问了宋唯笙才知道你会在这儿。”

回家，这个词在今天可真是陌生，姜与朔觉得耳鸣。

门前打周浔身上这束光，这刻也一同照心里，姜与朔嗓子噎噎：“明早有场客串。”

周浔屈指敲响车门：“所以住这儿？那一起吧，我被我爸赶出来了，你收留下我。”

姜与朔一怔，大年三十豪门少爷被扫地出门？

剧本这样写都要被观众骂不现实，现实居然碰到。他一时深刻觉得生活真高于艺术。

“那，行吧。就是这里环境停简陋，你会不习惯，要不我们回去，明早再来，就是赶点。”

“陪你赶通告累一天了，能上去休息吗。”周浔催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