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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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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林晃动,枝叶摩挲作响。

少女靠在男人肩膀,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梦。

梦到十岁某一日,随母亲坐轿子到长街上,路上她撩起布帘拿眼往外瞧,是去哪里?她不记得了。

母亲温柔呵斥着,让她乖乖坐好,同个大家闺秀,可她本就不是娴静的性子,母亲实在是为难她。

规矩坐了半刻钟,马车缓缓停下。

车外窸窸窣窣谈话声隔着布帘传进,大抵是些感叹年少有为之话,淮鸢再按捺不住好奇心,在母亲威厉目光下探出头去。

京城早樱开得繁盛,嫩粉簇簇点缀枝头,大风刮过,娇花飘散,淡粉盘旋眯眼,再一眨眼,不远处一队人马行来。

为首少年一身玄衣,坐于高马之上,肩宽窄腰,高束乌发,眉眼飞扬,目不斜视接受两道百姓欢呼礼拜。

“那是瑾王殿下。”母亲目露赞赏,“此役夺回宁云十三城,圣上定会大加封赏。”

那时她只是深深望了眼少年背影,心想,原来瑾王生得这么好。

随即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那般大人物再厉害,也不会同她有什么交集,如此费心作甚。

后来她好似又缠了母亲许久,去裁缝铺做了几身当下时兴的莲纹衣裙。

直到梦醒,淮鸢才发现,原来她这么早便见过晏屿青。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上,身上盖着件宽大玄衣,檀香笼罩,她坐起身,看见晏屿青坐在湖边,便轻轻叫了一声:“王爷。”

晏屿青回头看向她,说:“过来梳洗,我们去镇上。”

淮鸢才发现,天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天幕如墨,零星点点分散在天边,发着微弱的光。

她眯着眼,挪步到他身边,双手捧起湖水,大致洗了洗。

晏屿青在身旁看着,她实在不好意思。

“饿了吧?”晏屿青递了手帕过来。

淮鸢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只觉腹中空空,连连点头。

男人眼含笑意,伸手揉了揉她凌乱青丝,道:“梳好头发,我带你去酒楼。”

夜晚的山林隐匿危险,自辽远外传来野兽喊叫声,在林间盘旋回转。

二人不多停留,立时出了山林。

没多远,遥遥便见纵横规整街坊灯火通明,待再近些,听闻市井人家喧闹嘈杂,淮鸢提着的心缓缓放下。

淮鸢打了个呵欠,忍不住问道:“王爷方才怎么不叫我?”

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肚子饿得这般厉害。

已落地,晏屿青松了搂在淮鸢腰间的手掌,上头还留有少女柔软肌肤的触感,他轻攥拳头背在身后,温声道:“忙了一日,你该好好休息。”

“可是你该多无聊啊。”

无聊吗?晏屿青垂眸,怎么会?

少女熟睡时,脸颊饱满红润,水润粉唇微启,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边,若不是林间惊鸟,他已看得忘神。

淮鸢不知晓他内心所想,想起什么,犹豫着开口:“王爷,我有一事要同你说,虽只是猜测,可我觉得庄主似是中毒。”

虽然并无确凿证据,可直觉告诉她,与那位妾室所中的石阴毒有关。

她抬眸,直直望进晏屿青眼中:“还请王爷在水月山庄中放出这个消息。”

晏屿青目光极其温柔,静静看着她,笑道:“你是要演一出打草惊蛇。”

淮鸢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说着话,很快便走到酒楼下。

门头玄红,富丽堂皇,淮鸢突然道:“王爷,我们吃些别的吧。”

自从成珺跟来,他们日日吃的山珍海味,此时忆起精致吃食,反倒没了胃口,还不如街边小摊闻着香。况且这酒楼一见便知昂贵,门客稀疏,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口味。

晏屿青不置可否,眼含笑意,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向前转个弯,一条涓涓溪水紧邻长街,河边树下零散几个摊位,临河几个木桌齐整摆放。

其中有家面摊,方方揭盖出炉,香味扑鼻,淮鸢正巧饿得狠,就道:“王爷想吃面吗?”

说罢,不等晏屿青回答,率先凑近,甜甜地朝面摊老板笑着问道:“老板这个多少文一碗呀?”

晏屿青轻揽过她的肩,防止热气灼伤了她,低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带你来这家?”

老板抬眼看见他,笑着打趣:“姑娘怎的不问这位郎君,他可是常客哩!”

淮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浑然没发觉男人轻轻搭在肩上的手,抬手指着面前三四个碗碟,偏头问道:“这些是什么呀?”

里头分别装着肉沫、酸菜、韭菜,酸甜香气弥漫,老板却并未加入铁锅内烹饪,反倒摆在外头。

正好两碗米线出锅,澄白韧弹,晏屿青抬手接过,轻声道:“喜欢酸吗?”

“喜欢!特别喜欢!”

男人忍着笑,自酸菜碗碟内多捞了两勺添入米线之中,一手一碗端到临河木桌上。

淮鸢也不客气,一手举着筷子,一手舀了勺汤热气腾腾,正鼓着腮吹凉。

入口先是酸中带甜,随之而来的辣味凶猛,直将舌尖激得滚烫,带着回甘余味。

淮鸢红着眼:“好吃!”

虽被辣得眼眶红润,却不得不说,确实是好吃。

晏屿青眉梢带笑,正欲说话,眼眸猛然一凝,几乎是本能反应,瞬间翻过木桌,抱着淮鸢向旁侧滚去,在地上翻了两圈,方避开那抹厉刀!

淮鸢尚未从翻滚中回神,下一瞬眼前景象轮转,瞬时又被拉着飞出几尺外,好容易站定,这才看清眼前四个黑衣蒙面男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无一不是冷酷狠厉。

她看向方才所坐的木椅,已被一刀劈作两段,分裂处利落平整,可见来人武力高强,杀心之大。

四人见一次两次竟仍未能得手,对视一瞬后,竟缓缓分散开,围作大圈逐渐并拢靠近。

本应害怕的,许是身后男人的镇定,竟让她萌生不合时宜的安然感。

晏屿青漠然看了眼一旁缩在摊旁的老板,下一瞬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少年猛然自他脖颈轻击,倏忽便失了意识。

同一时刻,似是约定好的一般,又涌出四个男子,自更外围将蒙面人围住,突然到了内圈的几人面面相觑,险些乱了阵脚,侧身警惕左右打量,既要防着晏屿青,亦要防着他们。

晏屿青紧紧将淮鸢压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指尖微不可察颤抖,语气平静:“别怕。”

“嗯,我不害怕。”淮鸢探着脑袋向那几人望去,心想,怎么从前从来没见过晏屿青身边还藏着这几人,难不成都是在暗处偷偷看着。

她突然有些窘迫,难不成每回她以为二人独处才会干的那些事,其实都有这几个人在旁边看着?

那她不如现在就去和这些刺客拼命。

晏屿青垂眸仔细看了半晌,察觉怀中女子是真的不害怕,方稍稍平息怒意,抬眸如冰刃,充斥滔天戾气。他扫视一圈,薄唇轻勾,淡声道:“都杀了。”

淮鸢倏地一惊,想要看去时,眼前忽地昏暗,炙热覆盖在她眼眸,微微颤抖。

“不要看。”

男人嘴唇贴在她耳边,吐出的热气好似要将她全身点燃。

溪流的尽头是片宽阔茂密丛林,深夜只能看见漫无边际的空洞黑暗,因临靠大山,晚间的风发凉,淮鸢抬手拢紧衣领,托腮对着原野发呆。

少年环臂站在距她两步远的身后,明明生得俊俏,却冷冰冰一张脸,说什么也不应,淮鸢缠了许久,始终撬不开他的嘴,只得作罢。

“冷吗?”

晏屿青差人寻了许久,方找到这兔领长袍,仔细瞧着已经老旧生黄,却是眼下能找到的最干净适合的衣裳。

淮鸢不知道他去了这么久,竟是替自己寻衣裳,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不冷的。”

晏屿青目光掠过她微微蜷缩的身躯,默然替她搭在肩上,回头看了眼少年。

少年瞬时一言不发退下,一下没了踪影。

她想了又想,仍是忍不住,低声道:“王爷,他们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晏屿青静静看了她片刻,笑了笑,道:“他们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会听。”

藏在树上的众人:“……”

淮鸢:“……”

晏屿青仔细在衣领打了个漂亮的结,甚是满意地打量片刻,道:“你方才没来得及吃,我们去别处。”

淮鸢其实没有很饿,先是遭遇刺杀,然后刺客又在自己眼前被杀,是个正常人都会没胃口,不过她不忍心驳了晏屿青的兴致,岔开话题:“王爷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

他面对蒙面人,除开一开始的慌乱,之后都极为冷静,像是见惯了似的,一句话未问,直接下了命令,显然是对他们的身份心知肚明,无需再多过问。

晏屿青神色淡淡,并未觉得她这句话问得逾矩:“舒王余孽。”

淮鸢忍不住心惊,舒王早在圣上方登基时便已除去,过去这么多年,竟还有势力盘踞大成,甚至干出刺杀亲王之事?

不过,为何要选择刺杀晏屿青?早些年他的确是皇帝最锋利的那把刃,可如今他早已淡出官场,至少明面上对大成已无助力。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淮鸢抿唇问道。

晏屿青微微冷笑,道:“当年是我亲手除去舒王,况且,他们那群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忽地,他抬眸望向她,那双美丽眼眸在昏暗中凌厉发亮。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几分按捺雀跃。

“淮鸢,你在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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