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顾唯一直没说话，手里还抱着那个保温盒。
里面是吴玉云交代她的，睡前喝的姜片枸杞汤。
顾唯在书上看过。
据说，梦是夜晚被撕开一个口子，在另一个世界，能见到想见的人，能遇到想遇见的事。
据说，生活疲惫难熬，但是只要微笑地闭上眼，会有一个温柔的梦包裹着你。
据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现实多悲伤，梦里就有多美好。
可是每次，顾唯几乎都是从那个噩梦醒来的。
她最不想见的人一直纠缠不清，她最害怕的场景一次一次上演，她想遗忘，可那梦却一次一次地提醒，把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土崩瓦解。
夜深人静，顾唯跟先前的无数次一样，被惊醒了就睡不着。
只是好久做梦了。
可能……是自己羡慕了吧。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单手抱膝，侧着脑袋有些无力地靠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停在左侧腹部，指尖轻轻地在那道疤痕摩挲。
她双眼无神，目光停在宿舍的某处，精致的脸庞在这昏暗里透着浅浅的轮廓，显得格外白皙。只是慢慢的，腹部上的手开始一下一下的扣着。
此时，那满目苍夷的皮肉上，又出现新的伤口。
很痛的，可她依旧面无表情。
翌日。
早上醒来的时候，顾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感觉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睡过去。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上午的大课，她就睡得很香。
以至于她错过了江昱琛给她发来的消息。
——我帮你把车骑回来了，先放在我姐那儿了。
醒来看到信息后，顾唯第一时间就给他回过去。
——好的，谢谢你。
想了想，顾唯又回复了一条。
——也替我跟江姐姐说一声谢谢，等衣服干了以后，我就给她送过去。
江昱琛今天似乎很忙，到了下去才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没关系，你江姐姐说不着急。
一想到信息的那头，那人温和的模样，顾唯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笑。
今天一整天，顾唯精神都萎靡不振，连晚餐都没心情吃，就直接回宿舍。
走到宿舍楼下时，顾唯忽然听到暗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必须给我打钱！我没钱了！”
苏珊低吼着，情绪激动。
“你知不知道因为跟你在一起，我妈都不给我寄生活费了，再这样下去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你想让我饿死吗？”
“你在说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好！不是因为你那几个臭钱！”
“她只是跟你吵架？那我呢？我甚至被她打到流产！你的孩子，被你的老婆打没了！”
“事到如今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个流掉的孩子是你的！你他妈听见了吗？是你的！喂？喂！”
这个时候，苏珊终于骂出声来，咒骂声很快没了，紧接着是压制的哭泣声，声音很低，却很绝望。
听着里面哭声，顾唯表情很平静，甚至是死寂的，这种哭声她不陌生，甚至熟悉得很，只不过自己那个熟悉的哭声，比这个凄厉多了。
顾唯没再听下去，只是夜风灌得她浑身冰凉，她那单薄的身影在昏暗里，显得孤单极了。
回到宿舍后，顾唯洗了一个热水澡，脑子清醒了许多。
她原想着在宿舍做做功课，可是看着阳台的晾衣架上，那身已经干透了的衣服，顾唯决定再出趟门。
顾唯离开校门的时候，江昱琛刚从实验楼走出来。
此时好看的眉眼，透着一丝惫态。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在哪儿？”来电的是林贺染，声音一如既往懒懒的。
“刚从实验室出来，有事？”江昱琛边说便往宿舍楼走。
“还不是那周明凯那小子，又在约了，说要看江姐姐。”
江昱琛想起父亲的话，问道：“你回来了？”
“嗯，下午到的。”林贺染说道：“怎么样？来不来？”
“……”
江昱琛本来想拒绝的，可是忽然想到顾唯的车。
得去骑回来才行。
于是便应下了。
顾唯给自己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许是骑得太急了，气喘吁吁的同时，还觉得脑袋疼。
本来还想着送几单，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行不行。
顾唯在日料店的附近找了一个点位把车还回去，接着就提着衣服往店的方向走。
不曾想，顾唯没在店里看到江梦琦的身影，反倒在吧台看到周明凯。她一个激灵，连忙从店里退了出来。
站在店门口，顾唯又确认了一遍，确实是周明凯。
这下顾唯犯难了。
只是下一秒，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江昱琛的脸。
是不是可以找他帮忙呢？
可……这样没完没了地麻烦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不然……等下次再还吧。
经过短暂的纠结，顾唯决定先把电瓶车骑走。
可奇怪的是，她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自己的电瓶车。
她拿出了江昱琛给她发的信息，对方确实说把车放在江姐姐的店里的……
忽地。
“小学妹。”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唯条件反射地看过去，就看见林贺染站在不远处，脸上是一贯云淡风轻的笑。
“你好。”顾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你在这儿是……来取餐？”
林贺染说得不确定，因为顾唯没穿外卖服。
“不是。”顾唯说道，“我来还江姐姐衣服。”
顾唯简单一说，林贺染也没细问。
“那怎么站这里？”
“……”顾唯语塞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很快，林贺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往店里探了探，果然看到了周明凯。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帮你拿进去吧。”
见到这只伸过来的援助之手，顾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末了，迟疑道：“那……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
只是接过袋子的林贺染却没有离开，而是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在找什么？”
于是顾唯又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车子被江昱琛带到店里的事。
“阿琛没告诉你放哪儿吗？”
顾唯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的是，江昱琛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帮顾唯骑回去。
末了，林贺染拿着袋子进了店里。
顾唯又在店旁边的人行道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自己的车。
不曾想，林贺染在下一刻从店里走出来。
“我姐说了，你的车在店的后门。”林贺染指了指一旁小巷子，“从那边拐进去走到头就能看到了。”
闻言，顾唯再次感激地道了声谢，继而转身走进巷子。
林贺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远远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小巷子有点暗，而且有股潮湿的味道，这种狭窄又昏暗的空间，总让顾唯没由来的反感。所幸，这条巷子不长，没一会儿，顾唯就看到日料店的后门，门旁边那辆熟悉的电瓶。
只是坐上去之后，顾唯才想起一件事。
钥匙在江昱琛那儿。
看着电瓶车，顾唯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注定要麻烦他了。
顾唯不纠结了，直接拿出手机给江昱琛打去了电话。
铃——
下一秒，手机铃声从身后传来，顾唯转过身去。
昏暗的小巷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慢在靠近，不一会儿，那张俊美的轮廓，在路灯下逐渐清晰起来。
顾唯就这样安静地看他走近，跟着……
哈丘——
大方地朝他打了个喷嚏。
见状，江昱琛温和的脸庞，微微严肃起来。
“着凉了？”他问。
顾唯吸了下鼻子，再开口时，鼻音又明显了些。
“可能吧。”
可能？
对于这个答案，江昱琛明显不满意。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顾唯对于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不上心。
顾唯觉得鼻子痒痒的，似乎又有打喷嚏的趋势，她动手揉了揉。
可就在这时，手背传来一阵温度。
顾唯一愣，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之时，额头又被一小片阴影盖住。
“还好，没发烧，就是手太冰了。”
他的声音那么近，近得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而此时安静昏暗的空间，让气氛不知不觉染上一层暧昧。
噗通——
忽地，胸口重重一跳。
顾唯被着陡然出现的失速心跳吓到了。
她的额头微微避开了那双大手，脸在也在下一秒烫了起来。与此同时，她还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挪开。
察觉到她的异常，江昱琛低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顾唯抬起头，对方的瞳眸泛着点点碎光。
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顾唯胸口的跳动更加清晰起来。
如此异常的感觉，让顾唯有些想逃避。
此时此刻，她没办法一如往常那般，从容自若地跟他待在一块。
所以她有些生硬地说道：“我想先回学校了。”
闻言，江昱琛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她又骑着她的电瓶干活去。
“嗯，回去早点休息。”
“那个……车钥匙。”
江昱琛应了一声，将钥匙递了过去。顾唯拿过后，立马去开锁。
而就在她弯腰的时候，身体忽然被一股暖意罩住。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再一看，江昱琛已经脱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你穿得太少了。”他说，“我妈给你的姜片，你记得泡着喝，喝了再睡。”
说不感动是假的，而除了感动，心底一股陌生的情愫隐隐冒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顾唯，更多的是没由来的心慌。这种心慌，让她忙乱地脱下江昱琛的外套，塞回了对方的手里。
“谢谢。”她眼神闪躲，声音迟疑，“不过不用了，我不冷。”
说完，顾唯连句再见都没说，直接骑上车，消失在小巷深处。
顾唯走得太匆忙，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是江昱琛还是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姜片水记得喝，晚安。
顾唯在回宿舍时候，就看到这条信息了，若换在往常，她一定会回复一句“晚安”过去。
可是今晚，那股若隐若现的惴惴不安还在箍着心脏。
她按照江昱琛说的，睡前给自己泡着一碗姜片水。喝完之后，她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手机里，跟江昱琛的聊天记录。
越是看下去，内心那股异样就越清晰。
他的话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关心。
平日里看，这种关心，不显山不显水。
而此时细细品来，却排山倒海一般，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