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瞪的很大，眼中有些许光亮。
明棠颤着手接过，那人见她接过像是心愿已了，松手了。
信的表面被他或他同伴或敌人的血渍沾染了，但黑色的字还是看得清的，王妧点了一个火把，明棠凑近去看信上的内容。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但没几个字她认识，原来文盲就是这种感觉。
谢逢春似是看懂了她的表情，顺手接过信，念了起来。
“阿父，阿母，孩儿一切都好，勿念。......只挂心春娘，出征时已传出喜讯，今已隔大半年之久，不知身体如何？孩儿最多三月便可归家，届时小娃娃已出生，每想至此处，便觉甚是舒朗，待归。”
大多数字与古籍中记载的一般无二，但或许是血迹沾污，或是古籍记载有误，或是书写错误，有四五个字不太认识，但不影响读懂这封家书。
可惜，他没有寄出去的信再也寄不出去了，这只是他的一个执念而已，他临死时希望有一个人能发现这封信，并将它送至父母手中。
明棠将信折好，放回他的衣兜里。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之。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
“大家快看！”
前方山丘前聚集起了大片的怨气，在月华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隐约可见不少修士在极力阻止，但大多陷在其中。
尸体是假的，战旗也是假的，但怨气确实真的。
明棠祭出剑来，将王妧捞起，飞剑前往前方。谢逢春与莫子儒早已前往，二人具不需要飞行法器，一个飞身便已到达。
怨气乃人死之前残存在心中的恨意与执念，三三两两合在一起，怨气重的吞吃怨气轻的，这么多怨气，像是黑云压城，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
明棠手中的明心剑打杀了一只又一只，但怎么也杀不完。
在这几天时间里她一直都在练那套结合两派剑招的剑法，这套剑法实在是好，能顾及全身，且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游刃有余。
不远处一只怨气趁乱吞吃小的，逐渐变大，渐渐的竟长成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模样，其他怨气有样学样，地上多出了众多“士兵”。
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迎面而来，将地上的碎石都带动起来，大地也为之颤动。
只不过，他们没有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俱是黑漆漆的，只能看得清铠甲。
进入秘境的其他修士见此连忙掏出法器来抵挡，但大多数见敌不过，转身往背后跑，但能跑到哪去呢？秘境口只能进不能出，要想出去必需等待时机。
至于时机是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出来，也许是等怨气全部净化完毕，也许是等它真正的主人出现。
明心剑将一只怨气刺穿，拔出来的剑上连血都没有，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怨气士兵越战越勇，似是杀昏了头脑，似是恼怒，一些怨气竟然自动献身给身旁的怨气，“士兵”越来越大。
再次将剑拔出，明棠看着倒下化为虚无的怨气，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此时此刻做的与士兵们打仗时敌人做的有何区别？他们身前的执念与恨意不都是希望战争不要发生？以及厌恶战争吗？
那此时呢？此时在发生战争吗？
在。
只能赌一把了，明棠收手将剑横于身后，挺身对着迎面而来的剑。
谢逢春杀死一只怨气后看着面前的明棠收了剑，而对面的怨气正拿着剑刺去，连忙去挡，但距离太远了，还没等他挡在前面，那只怨气自己收了手，去攻击其他人了。
谢逢春看着立在原地呆滞的明棠，懂了她是在赌，赌怨气，赌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未免也太大胆了，万一猜错了，那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猜对了，明棠将明心剑收了起来，正要告诉其他人，只一抬头就看见一人向她走来。
月光皎洁落在那人的织金白袍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线，那人也如她一样收掉了自己的法器，就这般向她走来，真奇怪，明明是在满地尸首的战场，而他却像撑伞行走在江南烟雨中的富贵公子，是那样的从容与闲适，像在瓦舍中刚听完小曲迈着从容步子回家的闲人，又像是赴一好友约却不赶时间的淡定。
周围风声飒飒，风卷残云，而他美好如天上明月。
明棠回神时他已行至她身旁，递给了她一方洁白的帕子，看见递过来的帕子，明棠又想起了在文曲庙里被她用来擦鼻涕的帕子，还是不接了吧。
谢逢春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擦擦吧，脸上有血。”
也许是不小心在哪里碰到的，明棠接过。
帕子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应该是兰花的味道，但她对这些东西都不太懂，所以没问，帕子擦在脸上很舒服，像水一样。
另外两人自然也是目睹了刚才惊险的一幕，此时也不约而同地收掉了手中的武器。四人聚在一处，从远处看，像是那些怨气士兵在守卫四人。
进入秘境的其他修士看见四人，也收掉了手中的武器，空中打斗的声音渐渐变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不远处战旗发出的声音，一切像是尘埃落定。
那些怨气不再攻击他们，但怨气在互相吞食，不断变大。
“你们快看？”不知是谁发出的惊呼，众人只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摘下月亮并狠狠扔掉。
而怨气像是主动献身给比较大只的怨气，反抗都不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之。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李华《吊古战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