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缮被关的第二天，林峯还的手下发来消息，在长生花医院的地下室里，找到了一部分被关押的科学家。

这次救援，令不少先前对林峯还反感的人多了几分倾佩，但剩下的一小部分科学家，仍然不知所踪。

“听说您昨天没进食，给您安排了三餐只动了水。”林峯还坐在白缮面前，他从容地翻阅手中的报纸，头顶的排风扇不时投来几道外面的光，短暂的打亮这个漆黑的小空间。

白缮沉默地注视虚无处，待林峯还翻阅完报纸后，白缮说：“还剩下五个科学家对吧？”

“没错。经过对那些救出来的科学家的调查，暂未发现的五位科学家是顶尖人才。”林峯还淡淡笑了下，“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被分为三六九等呢。说吧，剩下的科学家到底在哪儿？”

白缮摇摇头：“年纪大了，实在记不住了。”

事实是，那五位顶尖的科学家们被凌韵珠关押在一个他也不知道的秘密之地，白缮曾经有问过，凌韵珠只是回答他们都活着，便急着将他的问题翻篇了。

“既然记不住了。那么您说说，这五位科学家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你们控制的？他们都是哪方面的人才？”林峯还盯着白缮，像狮子对待狡猾的狐狸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缮所有细微的动作。

“心脑方面的。大概关了十来年了，其他的我实在记不起来了。”白缮说罢，拿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见林峯还仍旧盯着自己，白缮仍然不以为然。

他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能帮的他也帮了，林峯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点到为止的，白缮这么想着，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了片刻。

“今天一早，我特地去了一趟报社。”林峯还给白缮看他早前一直翻阅的报纸，白缮可能预料不到，看清报纸上的大字后，眼神都变得凝重起来，林峯还说，“要找到你们当年结婚的报纸实在是海底捞针。幸运的是，白家是名家，被专门分类了起来。”

“你，找个报纸能有何用？”

“晚辈自不会做无用功的，您瞧，这报纸上写的很清楚，你们的夫妻二人何时举办的婚宴，都有哪些人来给你们祝贺，更重要的是，上面还写了您当年结婚时兴高采烈的向记者分享追求妻子的往事。”

白缮闻言，手一颤，茶杯垂直摔到地面洒了一地的茶渣，稀里哗啦的茶杯碎片就如白缮的思绪一样，一地鸡毛。

他是万万都没想到，林峯还会查到这件事情上，白缮还依稀记得当初大婚时的自己向记者们分享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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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缮震愣的表情在脸色反复不断，林峯还给白缮指了个地方，替这位老眼昏花的长辈朗读：“我的妻子上半辈子在宫里享尽了荣华富贵，所以娶她之前我拼命的打工，卖艺、东跑西跑，生怕她因为我一穷二白就不肯跟我了。好在，清朝落寞了，我也成功了。能将心爱的女人娶回家，是我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往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服侍我的皇后，让她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看得出来，当时的您年轻气盛，说话没个门把，短短几句话就交代完了凌韵珠的身世。”林峯还收起报纸，不再让白缮持续麻木，他直言道，“您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没成想，是一个吸血的女人。这么多年，她不光吸你的血，还将魔爪放在毫无关系的外人身上。”

“你的妻子，是清朝遗留下来的反社会遗孤！你难道不清楚，在那种人人都要斗争，尔虞我诈的宫里存活下来的人，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一个恶魔吗？！”

恶魔……白缮不接受林峯还这样评价凌韵珠，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白缮收回思绪，眼睛一转，懊恼道：“我，对不起无辜的人。”

“您比凌韵珠小八岁，按道理，您的记性应该很好。如果您还想继续用年龄来搪塞过去……”林峯话刻意停顿，朝一旁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物件，摊开在桌面上。

“这些，是被凌韵珠无端陷害的受害者们的亲人。这一张张照片，都是晚辈带着相机，挨家挨户参加葬礼并一路拍摄下来的，本来这些活儿该您去的，看您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只好由晚辈代替了。”

都是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都有着类似的行为神态，有老人在悲痛的哭，一家三口墓前晕倒搀扶都搀扶不过来，甚至，有年轻的小孩哭到在棺材前吐血，光是看着，就能透过照片听到死者家族的悲鸣。

那些死者，曾是女儿、姐姐、妹妹、孙女，被无比珍惜的家人。

白缮不敢继续看了，林峯还敲了敲桌子：“这些只是一部分，您纵容凌韵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一切。”

“我说。我说。”白缮的视线里被挤满这些血淋淋的图片，压得他喘不过气，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那些科学家在白府的地下室里。”

副官接收到林峯还传来的视线，受到指令的他很快离开审讯室。

“您先前不是说，年纪大了什么都忘了？”林峯还并不是很相信白缮说的话，可眼下，他查不到其他线索，只好带着手下铤而走险了。

白缮如实说：“本来，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一天，我家夫人忽然要开地下室的门说要放珠宝，过了几□□下人打听，夫人没有囤珠宝的习惯，那时我就暗暗记下来了这件事。后来，她变本加厉关了不少人在医院里，是我太溺爱她，对她所做的全然不理……都是我的错。”

林峯还起身，身后的副官已经备好了人手，随时准备待命。

“白老先生，请吧。”林峯还说完，白缮站起，林峯还指了指那些黑白照片，警告道，“如果，您还是有所隐瞒，我林峯还保证，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将会踏平白家，将白家狠狠的拖进历史的洪流里。”

白缮点点头，跟着林峯还走出压抑的审讯室，从牢里出来，迎接白缮的是一场大雨。

刚坐上车，没开多久，副官就停下车子，迎面跑来一个士兵，冒着雨，急匆匆地拍打车窗。

“说。”副官道。

士兵急切的看着林峯还，大口呼吸说：“总令，我们在长生花医院发生了五十多个炸弹！距离引爆时间还有二十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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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缮的衣领被林峯还大力的揪起来，“是你做的？想让整个北平给白家陪葬嘛！”

“我若是要陪葬，也是有心无胆。”

白缮不想给自己辩解什么，只想着快点回去白家。只要回去了，这一切都会戛然而止吧，白缮想着解决完这件事，再朝老百姓道个歉，带着凌韵珠离开这里应该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因此，白缮需要毫无反抗，林峯还说什么，他就要老老实实的照做。

林峯还也冷静下来，白缮说的在理，士兵喘了几口气继续说，“上面的炸弹有标志是，是……”

“你要是再这么支支吾吾，准备好舌头被拔掉！”副官也急眼了。

“是邢家的标志。可能……是邢将军做的。”

士兵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事实就是如此，上面的标示可是刻在北平的城墙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的。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驶过荒废的街道，车里寂静无声，路过被火焰啃噬后的残骸废墟，车里的女人看了几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直到车子停在一块字迹模糊的牌匾旁，她才又看过去，“书板街……好怀念的地方啊。”白月沉下车去擦玻璃了，雨下的太大车窗上都是水雾，邢瑛望着这块牌匾，心中思绪万千。

时间是个可怕的存在。

突然的一个选择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山魈和沈琼洁的故事，就像是一个被藏在历史缝隙里的存在，如同白驹过隙，被时间冲洗。

而作为唯一见证他们存在的她，也将与世长辞。

白月沉回到车子，看穿了邢瑛掩藏的惆怅，将藏于背后的礼物展现在她面前，“你猜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一颗白绒绒的小团子，邢瑛眼中闪过惊喜，伸手接过，“蒲公英？怎么这寒冬腊月的会有蒲公英呢？”是他用道术变出来哄她开心的吗？

“这可不是变戏法。这是真正的生命，被我瞧见了。”白月沉坐回驾驶位上，注视邢瑛，说，“你看，这冬天都快过完了，春天要来了。今年一年要迎来尾声了，我还是不知你的生日，想来你或许也不肯说，就毫不留情的摘下这颗新长出来的蒲公英，做你庆生的蜡烛。”

原来是这样啊。

邢瑛捻着这颗生长不易的蒲公英转了转，厚重的乌云被风飘走，金光又再次洒了下来，恰如其分地落在手中的蒲公英上，给这个小生命镀上一层细薄的金光，就仿佛是蜡烛上的火焰，随风摇晃着。

“你看，雨停了。老天爷为了给你庆生，还给你打开了灯。这么个好时辰是难得的。”白月沉忍不住去看她的手臂，那保暖的衣服下是和车窗上残存的雨滴一样，短暂的存在，当太阳出来时，很快就要消逝。

他扭过头，邢瑛沉思着，闭眼，许了个愿望，而后打开车窗朝蒲公英吹了一口气。

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扬起了白色的蒲公英籽，风把白色的愿望飘得很远，白月沉被邢瑛戳了戳，“你看，老天爷接收了我的愿望。”

那一刻，两对饱含故事与期盼的眼眸，不约而同地跟随飘扬的蒲公英。

“希望，他能长命百岁。”她低语道。

这么珍贵的一个愿望，竟然……

傻瓜，他都已经听到了，说出来的愿望不灵啊，这样也好。

“老天爷，我敢说出来，就相信你一定会做到。我就这一个愿望，替我实现，好不好？”

邢瑛喃喃道。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没让这脆弱被发现，他抬手抹掉，果断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