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群臣近日发觉皇帝陛下心情甚好。
原因有二。
其一,废王宋祁安不遵圣旨私自离开驻守的封地,陛下只是一笔带过未加责罚。
其二,传闻被圣上厌弃的后妃扶淑自请离宫违背祖制,可陛下竟然允了。不仅允了,还亲自送到宫门处。
朝中有人尚还咂摸着陛下的意思,有人已趁此机会去沈鱼面前讨个喜头。
政局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儿女情长之事却不在此列,大可求一份圣旨要一份圣上的祝福,顺带再在沈鱼面前刷个脸。
沈鱼已一连几日当了月老,奏折看乏了,深觉无趣,只好掰着手指数扶苏回来的日子。
“还有几日开考?”
来福:“回陛下,后日便是了。”
后日才上考场,可扶苏前日便离宫说要再安心温书几日。
虽然沈鱼觉得从宫中赶往考场更近,但扶苏心意定了谁都拦不住,便借了他长姐名头出宫暂住。
快到大考时节,宋祁安私自离地的事,沈鱼不打算在此时发作乱了扶苏的心神。
近晌午,团子揉着眼睛拖着步子来找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娘亲。
沈鱼把已经是亲王的小孩子抱起来,喂了口糕点,愁道:“别说了,我也想。”
“还有,当着他面可别这么叫。不然连我也要挨训。”
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发髻上的束带便随着他的动作飘来飘去。
沈鱼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小孩子的发带揪了。
“坏!”团子两个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沈鱼,“这是娘亲给我做的。”
闻言,沈鱼便顺手把头上的发带取下,给团子把头发绑好:“去玩吧。”
于是来福便上前一步抱走团子。出了殿便被照顾团子的嬷嬷围住。
众人看着团子歪歪扭扭的发髻:“殿下的头发怎的乱成这样,谁梳的发?”
“是啊,这上怎还绣着龙纹,这可乱了礼制。”
来福微咳一声:“是陛下。”
于是众人静默,唯有手脚伶俐的立刻将团子的发髻重新绑好。
那龙纹便在团子活动间上下翻飞。不出一个下午,人人便都知晓圣下有意瑄亲王,手快的已开始草拟封他为太子殿下的奏折。
沈鱼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那条细长发带,凑在鼻间嗅了嗅。
除了团子的奶香,还有一缕极清淡的果香。
是扶苏握着这发带一针一针绣纹样时染上的,虽说他不让团子乱叫人,可这做衣服做东西的却也样样没落下。
沈鱼打趣过。
扶苏却说团子自小就失了父母亲,他虽是个男子,但如今既已承了这团子的教导之责便想让团子也有旁人有的,不论是衣服小玩还是发带香包。女子做得的,他一样可以学。
沈鱼此时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心境。
他看着扶苏一脸笑意地望着团子,心里却不知,扶苏对团子这般好到底是为着团子还是为着那个真正的沈鱼。
他们两人都对此事避而不谈。
虽说仔细算起来这也是宫中秘辛,但两人心知肚明便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必要。
他们默契地不提只不过是自己心里不想提罢了。
沈鱼有时候会在梦中惊起,恍惚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自己偷来的。
身份是窃来的,孩子是窃来的,连爱人都是窃来的。
彼时他还隐在影中,幼时碰巧见过那人一回,他知道那人叫扶苏,是摄政王家的孩子。
宫中大火事发之后,真正的沈鱼与扶苏日渐熟悉,他知道对方对扶苏的情意,他也曾亲眼见过那个原本应该坐在这皇位的人是用怎样的眼神在烛光下看着画像上的人。
正大光明立在光下的沈鱼对他有意,而他这个躲在隐处的沈鱼也日夜望着画中之人逐年长大,日渐生情。
若非计划有差,如今他应仍在阴影之中看着他们,无人知晓他相思入骨的情意。
然而世事轮转,阳光下的沈鱼死去了,他便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到了那个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人面前。
沈鱼碾着手里的发带,微微一笑,将它绑在发间,唤来左右:“外头何事吵闹?”
“回禀陛下,是殿下正与仆从玩闹。”
“整日嬉戏,待此次擢选后给他寻个夫子管束。”沈鱼道,“论起来此次主考官是谁?叫他来一趟,有事吩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