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5

雪悄无声息地停了。

赵巍的喘息声渐渐弱了下去，双眼中的猩红褪去，恢复澄清，体温也逐渐降到正常。

“结束了，是吗？”邹锜张嘴出了声，有些沙哑。

一滴不知道来自于谁，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雪水的液体滴落到两人攥紧的手上。

赵巍抬起头看了邹锜一眼，澄清的双眼中倒映出一张仍有些苍白的脸，一时间还有些恍惚，他默默地收回了手，从地上爬起来，拍落了身上没剩多少的雪。

悬在半空的手骤然一空，那由于被攥的太紧而微微发疼的手被邹锜缩了回来，此刻有些发麻。

邹锜直起身，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除了由于蹲太久而发麻的腿，和攥太紧而发麻的手，邹锜从未比此刻更轻松。

“所以……”邹锜看向赵巍，眼底藏着些许道不明的情愫，“你都要经历这些吗，每一次？”

每一次你都需要承担以这样的折磨为代价。

你明知道这么痛苦，但每一次你还是选择了救人。

“24小时。我的血需要24小时才能在你体内被代谢掉，”赵巍没有回答邹锜的问题，也没有看见后者眼中名为心疼的情愫，“所以接下来的24小时，你最好保护好自己，”赵巍收回目光，“如果你不想变成和我一样的话。”

邹锜：“我……”

“回去吧，”赵巍往楼里走去，“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背对着邹锜挥了挥手，似是一句无声的告别。

“赵巍，”身后传来邹锜的声音，“对不起。”赵巍脚下一顿。

没有多余的解释，那种不必宣之于口的你不多说，我却能懂的不知能否称之为的默契，以及那零星半点余下的信任突然在赵巍的心头上轻刺了一下。

“雪天路滑，回去的路上开慢点。”赵巍没有回头，进楼进电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身后的邹锜。

邹锜仰起头，望着赵巍家所在楼层的感应灯在片刻后亮了起来，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是预料到一般，苦笑了一声，转身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队长？”

邹锜拧了拧眉头：“我证实过了，接下来让所有队员务必每天服用含有马鞭草的饮品，保证血液中有马鞭草的成分，这能在它们吸食血液的时候毒伤它们。”

虽说马鞭草对吸血鬼是剧毒，但血液中的马鞭草成分也能对吸血鬼造成伤害这点还是昨天查看监控中，吸血鬼吸食柳疏血液后的反应和与询问柳疏后推测出来的。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邹锜也得试试。

虽然说推测极大概率是准确的，但是毕竟有风险，以邹锜为先，队内也只有少部分人从昨天才开始服用马鞭草，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果。

电话那头的声音随着“嘟”的一声在电流中远去，邹锜启动了车，一脚油门向黑夜中驶去，没有留意到楼上那感应灯暗去站在护栏边往下望的人影。

·

赵巍望着邹锜的车最终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收回了目光，身后的感应灯再度亮起，顶灯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烦躁的气低气压。

门把手被转动，开门的瞬间，赵巍的身体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瞬，那是基于极度敏感的感觉察觉到的一丝危险，开门的手指不由地蜷缩了一秒。

“回来了？”屋里的人并不打算隐藏，而在听到声音的那刻，赵巍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下午遇见的那个休闲男，“消息带回来了么？”是那个西装男。

窗帘外漏进的一点光亮映照出男人血红色的双眼。

精神控制！

“柯幕臻的大脑不好入侵，”并非赵巍本意，但他还是忍不住向两人走去，也是不自觉地开口，“我没有从他脑子里看到你们想要的那个有关禁锢之锁的内容，但是我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说着，赵巍已经走到两人身旁，对上了西装男玩味的眼神。

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的来电，但赵巍根本无法分心接听。

下一个瞬间，一柄木桩自赵巍袖口滑下，落在他的掌心，赵巍握紧木桩自下而上向西装男心口捅去。

事发突然，身边的休闲□□本没料到这一出，而西装男几乎是在赵巍动手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本想习惯性抬起右手阻挡，但是青灰的右臂毫无生机，使不上一点力气，就这一刻的停顿，心口便传来一瞬间的刺痛，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了全身，那倒映着赵巍冷峻面庞的双眼逐渐褪去了血色。

“莫言！”

·

“你在干什么？”柯幕臻将赵巍的意识弹出了大脑，回过神的时候一柄透明的光剑已经悬浮在自己的眉尖，只要自己稍有动作，那柄锋利的光剑便会穿透大脑。

“我……我不知道……”赵巍似乎刚恢复意识，“我怎么会在这？”

柯幕臻：“……”

“你不记得了？”柯幕臻盯着赵巍，但唯见后者茫然地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破绽。

这个反应……

太像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

柯幕臻在赵巍的戒指中施加了一个咒语用以抵消精神控制，所以莫言对赵巍施加的精神控制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影响。

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兜里的手机无声地振动了两下，似乎是一条讯息。

既然打的是一个措手不及，就不允许有哪怕一秒的犹豫。几乎是确定木桩钉进西装男胸口的瞬间，赵巍便收回了手往腰间探去——那里有一支浓缩的马鞭草溶剂。

然而，异变发生在下一个呼吸。

只听“喀拉”一声，窗外漏进的一点光亮落在赵巍错愕的脸上，身体无力地向下倒去，而他身后的人影也被光照亮——安逸尘。

赵巍没想到自己哪怕没有一秒的迟疑，速度也还是没有休闲男动作快，就像他也不会想到对方此刻看着被拧断脖子的自己的眼神更多的是玩味。

安逸尘的目光落在赵巍手中握着的那支试剂上，微微拧了拧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马鞭草。”后，转身单膝跪地，弓腰扶起了倒在一旁的莫言，眼底凶光一闪，将插|在他胸口的那柄木桩拔了出来，随后轻轻抚平他拧紧的双眉。

安逸尘回过身，将手中的木桩往空中抛了抛又接住，随之重重地往赵巍地胸口钉去。

生死一瞬间，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一股无形的力将木桩在赵巍胸前挡了下来，随后一道锐利的剑风掠过，安逸尘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却还是感觉脸颊被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一柄透明的元神之剑在赵巍胸口上方浮现，而那柄脆弱的木桩哪经得起两股如此蛮横力量的对冲，在安逸尘的掌间碎成了木屑。

“柯幕臻……”安逸尘“嗤”的一声，但并不想在没有什么反制手段的情况下与柯幕臻正面对上。刚才的剑风只是保护赵巍避免受到致命伤害的被动反击，但毕竟元神之剑造成的哪怕只是创伤都不好治愈。而且元神之剑与使用者元神相连，光是这一下，柯幕臻不可能没有察觉，不出意外的话，柯幕臻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

·

灵体投射结束，柯幕臻的意识回拢，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自己不该让赵巍就这样回去，如果是作为上位吸血鬼控制了他，那他这样回去无疑是去送死！

柯幕臻拨通了赵巍的电话，但直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都没有收到回应。

“被跟控制你的人正面对上，常规方法杀不死他们，收到马上给我回电话！”柯幕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点击，迅速编辑了一条讯息发了出去。

然而下一刻，柯幕臻便感受到了独属于元神之剑的联系波动！

“Astral Projection.|灵体投射。”一个呼吸间，柯幕臻就出现在了赵巍的房间里，但大开的窗户和倒地的赵巍无疑说明着一件事——对方已经走了。

那柄悬在赵巍胸口的元神之剑在察觉不到危险因素的瞬间便消失了。

自从柯幕臻觉醒了元神之剑后便在赵巍身上下了一个保护咒，毕竟保护咒是一个咒力消耗极大的咒语，哪怕是实力很顶尖的巫师也没办法同时维系很多个施加在不同人身上的保护咒。

保护咒与施咒者本身相连，但链接程度会因为各种条件有所不同，柯幕臻算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毕竟元神之剑是与他的元神直接相连，所以一旦他的保护咒被激发，柯幕臻便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

保护咒只有在被施咒者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才会被激发，且大多数的保护咒起到的作用也仅仅是“保护”而已，能够在“保护”的同时“反击”则十分考验施咒者的能力。

但保护咒的主要作用毕竟还是“保护”，少数能够“反击”的保护咒也并不是以消灭攻击者为目标，因此，其实当时安逸尘只要再更进一步，赵巍便不会有生的可能。

柯幕臻关上窗，蹲下|身，捻了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木屑，轻轻地叹了口气。

·

一个月后，机场。

由NY城飞往A城的飞机落了地，在国际到达的出口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低头刷着手机。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起了头，只见一个身影推着行李车从出场的人群中走来，那个气质足以让人在一瞬间注意到她。

“零零！”

苏零接过行李车，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车子已经候着了，先去吃饭么？”

“等会，先陪我去个地方。”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第三位上位吸血鬼，欧阳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