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很久没有回话。我并不着急，他总会回复我的。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之前也听过圈子里一点传闻，这是你和顾来的故事对吗？”

“是，我想给主角换个名字作为下一部拍摄的电影内容，但是名字现在还没有想好。”

“我以为你不喜欢写距离自己太近的事。”

“我的确不喜欢，但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你和小说里的你不太一样，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呢？发生了太多了。难得的一天，我罕见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但是这一刻我发现我还没有想好，我想对陈年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笑着摇摇头，轻轻点了发送键。

“作为小说来讲，这篇写得怎么样？”

“写得很好。是很好看的故事，拍成电影会成功的。”

“那就好。合作愉快。”

我关了手机不去看陈年的信息。但是感觉上好像好了一点。

我看萧哲向林薇求婚时的感觉，明明是很朴素的求婚，并没有什么从直升飞机下来走向花海或者无人机送来戒指之类科技感十足的求婚仪式，但是真的好像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

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吗？

这种肯定和这种疑问一直纠缠着我。我觉得今天可能要睡不着了。

隔天陈年很认真地跟我探讨把《流沙》拍成电影的细节。

“我觉得可以不用已成名的演员，选新人演员会更好，可以演出那种青涩的感觉。你说呢？”

“我也觉得最好用新人演员。理由跟你差不多。”

“那还是要麻烦你先把剧本写出来，然后我们一起选角。我这里有几位不错的新人演员可以做备选。”

“我想我们可以先选角，然后根据演员的特点再修改一下剧本，你觉得呢？”

“也可以。”陈年对我一向宽容。

来试镜的演员都漂亮得各有特色。都是才出校门没多久的小男生，叽叽喳喳很快熟悉起来。他们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竞争压力，聊天聊起来被叫到试镜都有点不情不愿。

很青春的气息。那是离我已经有点距离的事情了。

第一位男演员眼睛圆大，有点像小鹿斑比，看起来纯真可爱。

他跟陈年找好的女老师对戏，对的是萧远知道自己的小说没办法给顾来拍的那一段。

“没关系的，我的演技以后有很多时间来证明，现在的重点是我的宝贝为我写了一本小说，还成功地出版了。萧远你的作家梦更近一步了不是吗，这是好事，要高兴才对。”

男演员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安慰人的温柔，好像是等待被安慰的委屈。

“可以了。”陈年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等消息。

第二位看起来是位比较安静的男演员。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安慰对手演员的时候不忘对镜头展现自己最帅气的角度。

看着他的表演我抓了抓头发。

第三位是气质有点阴柔的类型，抱对手演员的时候好像被拥抱着，如若无骨的娇媚。

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试镜了一整天，没有找到满意的男主。我跟陈年一边吃盒饭一边抱怨，“这些男孩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气质完全不符合啊。我想要的是男人，男子汉气概的演员，为什么现在的孩子这么奶乎乎的？”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陈年轻笑。“不是说在顾来之前你都喜欢这种类型么？”

“果然袒露太多心路历程会被笑的。我喜欢这种类型不代表这种类型合适顾来这个角色啊，我还是很敬业的好不好，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喜好影响工作。”

“我看你是被顾来改变了喜好吧。”陈年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后说。然后没有看我，就重新回到位置上了。

“我这里还有一位备选演员，你可以看看，会喜欢的。”

等了一天的演员并没有不耐烦。礼貌地向我们鞠了一躬后说，“大家好，我是炎炎，今天很荣幸参与试镜。”

他台词说得很轻，好像怕惊扰了谁。手轻轻放在搭戏老师的背上，说着“这是好事，要高兴才对”，好像他真的得到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他的爱人小说即将被拍成电影，绝口不提自己无法成为其中的一部分。那样刻骨的温柔和孤独，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结束表演后好像无意中看了我一眼，我却无法做出表达。

那样的一双眼睛。和顾来那么相似的眼睛。

“你看吧，我说过你会喜欢的。”陈年在我耳边说。而我好像被他从梦境中惊醒。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和惶惑。

“他很好，可以定下来了。”我说。喝了一口水强作淡定。

“你都没问我的意见呢。”陈年笑。

“你把他安排在最后面，不就是为了让我选他么？”我冷静了很多。

“我是知道你会选他。可是不怎么希望你会选他。”

“为什么？”我奇怪地看着陈年，而他又开始不讲话了。

陈年不出声的时候就有种冷峻气息，很多人觉得这样才像导演，而这样的时刻我多多少少有些怕他。他好像可以轻易看清我在想什么，我却不知晓他的想法。

女主也很快选定好了，是一个叫做阿米的小姑娘。现在的艺人起的名字真是千奇百怪，我也习以为常了。

她身上有那种柔韧的坚持，看起来温和的，却有点让人拿她没办法的意思。

我跟陈年开玩笑说，如果让她演我那她有点过于漂亮了。陈年却很认真地说，其实没有，她五官好看，但是我的气质更吸引人。我一时间没预料到他这么真诚的夸奖，马上脸红了。还好他没有笑我，只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摸了摸下巴。

我有点拿不准陈年对我的态度，他的想法太微妙了，不是我这样神经大条的人可以琢磨得透的。很多次我不由想陈年是不是喜欢我，但是我现在困在那个包子的身体里面，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有点过于复杂了。我不喜欢为难自己的脑袋，所以一切顺其自然。

当然还有更复杂一点的问题，怎么向包子解释我们已经选好了男女主。

陈年说：“这很简单，告诉她我自己挑定了演员就可以了。”

“那演员们知道我们一起面试了他们呀。”

“只要说让你帮忙参考谁更适合电影画面，主意还是我定的就可以了。”

“这种独断专行的态度也的确像你，不过能这么轻易同意你的独断专行可就不太像我了。”

“你同意了不是更能说明我们心意相通么？”

我瞪他，陈年笑。

“没事，这两个演员很合适，即使是你那位摄影师也会承认的。”

这倒是实话。当天我把《流沙》的小说发给包子，让她发给陈年。隔天把两位演员找过来，装模作样让包子看了一遍他们的试镜。包子发微信问我的意见，我说可以，所以她也点了头。

她看起来没起什么疑心，只是有点好奇我和陈年为什么这么快熟悉起来，连试镜演员都让我参与。

我说，我也只是打打杂而已，真正的主意还是陈年来拿，我提供一丁点参考意见。

包子看起来被说服了，她总是很容易被说服，可能幸福家庭培养的孩子都是这么轻信。

我也有点搞不懂我瞒着她陈年知道我们灵魂互换的事是出于什么心态。一开始自然是为了保护她，搞不懂陈年对我们出于什么态度，想着不要把压力加到她身上。现在呢，开始变成我开始喜欢和陈年共享同一个秘密的感觉了。

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看着包子单纯无害的眼神有一点抱歉。但还是想说那种眼神一点也不适合我，我哪里有那么好骗啊！

跟包子在她哥哥的求婚仪式后就没有见过，我还觉得有点不习惯，结果她倒好，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我。

她扮演作家萧远的角色越来越熟练了，跟陈年聊天看起来有模有样，很像那么回事。对两位演员也表现了适度的礼貌。两个演员也说很喜欢萧远写的小说，炎炎还说自己有《云泥》的签名本，这次很荣幸能拍到她的小说改成的电影。当然我是不记得给他签过名，可能签名的时候他还是学生吧。

但是真怪，他看着包子的时候总像心事重重有话要说，但是往往跟包子说话的时候却是看起来一脸单纯的明媚表情。很像顾来和我最开始熟悉起来的样子，没营养的话题也可以聊好久。包子没有什么戒备心理，炎炎说什么她都可以接得住话。可是我觉得有一点奇怪，不知道炎炎想聊天的到底是包子还是作家萧远。

毕竟我也有自己的担心，我和包子还没有灵魂互换过来，万一包子喜欢上了炎炎，那等我们换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办。

当然，更糟糕一点的事情是，我们看起来毫无灵魂互换回来的可能性。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一点要换回来的迹象。天知道如果我们换不回来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