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

文/姜惊鱼

2023.5.2

第一章

“阿桐！阿檀！快走啊！不要回头！”

“阿桐，保护好你妹妹，好好，活下去。”

“爹！娘！”

寒风刺骨，夜色朦胧，床榻上的少女额前汗水流着，手指紧紧抓着被褥，眉头紧皱。

倏地，少女紧闭的双眼睁开，布满血丝，还有几滴不明不显的眼泪掉下来。

沈倾做了个奇怪的梦……

夜晚，明月当空，沈家的府邸还有些许灯火亮着。家中的仆人们大部分都已经歇下了，只剩下主人家在厅堂内走来走去。

“夫人，这可怎么办呐？”沈廷皱眉问道。

据可靠消息，圣上最近正在清查官员，就连武将也一一排查。

沈家乃先皇扶持上来的，将门出将，沈廷是大启的封侯将军。

扪心自问，查东西沈廷是不怕的，只是前不久，他们的死对头贺家，不知从哪里寻来沈家欺君罔上有谋权篡位的“证据”，整个沈家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以沈府，可能在不久后惨遭灭门。

沈廷是不怕死的，只是他怕把自己的夫人和两个女儿牵扯进来。

为今之计，沈廷打算连夜把三人送出京城，去乡下，安安心心活一辈子。

坐在一旁的中年女人不经意扶额，叹了口气，道：“沈廷，我不会走的。”

沈廷愣了愣。

今年他不过四十岁，脸上却不显岁月，反而把他这几年战斗的痕迹保留了下来。

他的脸上永远刻印着坚硬如铁的锋芒。

沈廷道：“为什么？”

刘氏是她的妻子，出身不好，在遇见沈廷之前一直混迹于青楼楚馆。

在遇见沈廷之后，她一改往日的妩媚，当起了当家主母。

刘惜在沈家相夫教子，生出来的女儿可爱圆润。

她道：“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

话音刚落，厅堂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来者是一个年轻男子，手上握着一把折扇，一身青衣，与这气氛恰恰相反。

他的身后跟着士兵，沈廷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青衣男子是当今圣上的二弟，豫安王殿下。

而他的身后，正是为皇族效力的暗卫。

萧烨微微一笑，对着夫妻二人说道：“对不住了沈将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他话语间处处告诉沈廷，他必死无疑。

可是……家人怎么办呢？

刘惜侧目看到自家老爷皱眉，顷刻间明白了沈廷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在暗处，灯光灰暗，刘惜悄悄走出厅堂，直奔菊香苑。

厅堂内的沈廷正想办法拖延时间。

他道：“豫安王殿下，这是当真要和我鱼死网破吗？”

萧烨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唇，道：“奉命行事罢了。”

萧烨生了一双伶俐的眼，出生皇家，颜值是不可能低的，只是因为年少时的一场误会，他的半边脸毁了。

全是烈火焚烧的痕迹。

因此他出门便一直戴着半块面具，来遮住疤痕。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沈廷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道：“看来你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沈廷是萧烨的师父，是整个皇族的师父。

当今圣上是他的徒弟，豫安王是他的徒弟，还有摄政王，也是他的徒弟。

沈廷武功好，当年被先皇召来给他的三个儿子当武师父。沈廷想着，觉着没什么问题，于是答应了先皇。

先皇萧恒跟沈廷同岁，是从小到大的好玩伴。自先皇驾崩，沈廷是一直把这三个皇子当亲儿子看待的。

当今圣上年纪才二十六，豫安王才二十二，最小的摄政王也才十八。

萧烨淡笑不语。

他对这个师父没什么兴趣，几年来对他不冷不热，只是偶尔会跟沈廷作对。

沈廷道：“可否允我一事？”

萧烨扬眉，似是很意外沈廷会谈条件。

“允。”

“让我的夫人和女儿离开，我跟你们走。”

“走？”萧烨听着突然拔高声音，“你觉得，你还能走几步？”

沈廷想了想，没错，他走不了了，萧烨只会立刻杀了他。

他闭了闭眼，无声叹气。

不明不白受了这罪，还要为此殉葬，真是不尽人意。

可还能怎么办呢？皇家人生性多疑，再加上去对头的“证据”，他还能活得了几时？

“本王可以答应你，毕竟错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人，皇兄本来就没有要杀你家人的意思，”萧烨淡淡道，“只不过有条件。”说罢抬眼看了眼沈廷。

沈廷了然，问：“什么？”

“让他们离开京城，永生永世不得再入京城。”萧烨道。

*

另一边，菊香苑的两位小姐正熟睡着，刘惜放轻脚步进门叫醒二人。

这两姐妹感情很好，是以睡觉也会在一起睡，尤其是妹妹沈倾，总是缠着姐姐沈茗一起睡觉。

家里人一开始是反对的，可后来觉着，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快活，索性不再反对。

床榻上的二人被开门声惊醒，发现是母亲后松了口气。

沈茗坐起身，理了理头发，穿上鞋子，道：“母亲怎得这么晚了来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惜目露不忍。

她的这个大女儿聪明伶俐，明明年纪不大，心思却早已胜过了自己。

二女儿虽不如大女儿聪明，但也是伶俐的。

“无事，只是……我们可能得离开京城了。”刘惜道。

家里的事尽管再怎么瞒，沈茗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对这一切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道：“现在吗？”

刘惜愣了愣，看着眼前大女儿青涩的目光，她瞬间泪目。

“嗯……嗯，换衣服，咱们现在就得走了。”刘惜结巴地说道。

沈茗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把刚准备再睡一会儿的妹妹沈倾叫醒，轻声道：“阿檀，别睡了，我们得出去了。”

床榻上还没睡醒的沈倾揉了揉眼睛，用还未成熟的奶音说道：“去哪啊？都这么晚了。”

沈茗伸手摸了摸沈倾的脑袋，轻轻揉了揉，然后道：“去很远的地方，行了，起了，要出发啦！”

沈倾听话地换衣服，和姐姐一起收拾要带的东西。

刘惜无措的低头，视线一次一次看向姐妹二人，但又很快错开目光。

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得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痛苦。

沈茗今年十六，沈倾小她两岁。

两姐妹都生的国色天香，京城第一美人，当沈茗莫属。沈倾因为年方十四，脸上还有可见的婴儿肥，一双丹凤眼微挑，樱桃小嘴，小巧的鼻子，精致可爱。

人们曾说过，只要沈倾长大，得是整个大启最美的姑娘，沈茗也得被她压着。

这是对七岁的沈倾的评价。

沈茗不美吗？

答案是美的。

可是美不过沈倾。

沈茗是继承了母亲刘惜的柔婉，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

沈倾不一样，她身上既有母亲刘惜的妩媚，也有父亲沈廷身上的豪迈，两者并为一体，当无人可及。

因为年龄，现在的沈倾还不是第一美人，脸上只有这个年龄该显出来的青涩。但只要她再长大一点，整个大启都会为她神魂颠倒。

梦境是虚浮的，心思却是真的。

沈倾想挣脱梦魇，可怎么也醒不过来。

收拾好东西后，刘惜带着两个女儿从侧门溜了出去。刘惜事先准备了一辆马车，把两个女儿送上车后，自己却迟迟没有上车。

沈茗撩开车帘，对上刘惜不忍的目光，道：“母亲不走吗？”

刘惜笑了笑，轻扯了下嘴角，悠悠道：“母亲不走了，母亲还要陪着你父亲，你们姐妹二人先去苏州，我跟你们父亲不久后就会去找你们。”

这话沈茗是不信的，只是她知道，母亲有自己的原则，她是不会离开父亲的。

所以她并不挽留。

内心是不想的，可她也劝不动母亲。

是以说了一顿保重的话语，放下帘子，马蹄声渐渐，她透过车窗向外看，她也有她的任务。

沈茗别过眼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沈倾，微微勾唇。

保护妹妹，就是她的任务。

*

刘惜目送两姐妹离开后，转身进门。

拳头紧握，步履匆匆。

汗水不经意间流落，她顾不上抹掉，她得回去陪他。

厅堂内对峙的二人，早就已经鱼死网破。

沈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哑声道：“豫安王，我这条老命给你，希望你信守承诺。”

“老爷！”

一声吼叫，沈廷侧目，刘惜正朝他奔来。

“干什么？谁叫你回来的！”沈廷吼着，错不及防又吐出一口血来。

刘惜蹲下身子，双手颤抖着搀扶着沈廷的身体，早已泪流满面。

萧烨挑眉，没想到来了一个送死的。

“刘氏，你是要与他同葬？”他问。

言语之中是止不住的欣喜。

刘惜抬头，看着萧烨那双似笑非笑地眼，正声道：“是，他生我生，他亡我亡！”

“呵，”萧烨笑了声，“行啊，成全你，正好等你们死了，再把你们的女儿撸过来，做我的小妾。”

“你说，这是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嗯？”

他的嗓音，近乎病态。

闻声，刘惜茫然道：“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萧烨一顿，“什么？”

刘惜缓缓站起身，眼神中透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在她一旁的沈廷看的分明，她在抖！

“你觉得，你当真可以找到他们？”刘惜道，“那可惜了，她们刚刚，就已经死了。”

“何意？”

“意思是，你注定输的一败涂地。认清现实吧，萧烨，你，赢不了我的。”说完从袖口处滑落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脖颈。

刀落，人亡。

萧烨瞳孔一缩，抬手掐住沈廷的脖子，“怎么回事？给本王解释清楚！”

沈廷在刚刚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夫人的意思，此刻只是无奈的笑笑，道：“你……输了。”

话音刚落，咬舌已自尽。

一夜之间，京城沈家，不复存在。

*

床榻上的少女倏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

梦醒，泪落。

若要复仇，那她只有屠皇城，覆皇权。

少女青涩的脸庞已经变得成熟，今年，元夕三十六年，她十八。

四年了，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个梦，去请大夫吃药也治不好。

索性便不再去请大夫。

沈倾安抚了下胸口，又重新躺下。

闭眼，又睁开。

“复仇吗……”

当然，要为沈家的冤屈，付出惨重的代价。

沈倾想，皇家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皇家人天生薄情寡义，若要杀进皇城，还得先想个办法回京城去才行。

怎么办呢……沈倾渐渐又昏睡下去，眼睛轻闭，额前碎发随着夜风飘来飘去，缺月也挂上了疏桐，房门前的女子听着屋内少女的呼吸声，似乎是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不好，别被姐姐的外表所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