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到王昌昊问她家地址的话吗？

他会不会以为她想和王昌昊继续发展？

其实她很在意关闻西的想法，就是不想让他误会啊！

皮包提手被她手里的温度熨得有些发软，她从包里翻出早上关闻西给的巧克力，打开包装纸塞入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留下苦涩，让她不禁郁闷地鼓起脸颊，余光扫到副驾驶，动作一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摆起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白小姐，我该往哪个方向开？”

“府东路。”她坐姿规矩，虽面向前方，但眼神散漫怎么也聚不了焦。

府东路是安城老城区里曾经繁华过的主街之一，可随着新城区的建设，经济中心的移动，这里像被遗忘了一般，道路依旧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两旁粗壮年长的梧桐让本不宽阔的行车道更显拥挤，在行人和非机动车流中行进，需要耐心。

砰！冷不防一辆车从后方追撞一下。

“哪个不长眼的？”低骂声隐约传来。

看来王昌昊耐心不咋样，这一点也不如关闻西。

白棠没打算下车，她觉得自己在场会影响王昌昊与肇事司机交涉的态度，可等的时间过长，不耐瞄了眼后视镜，那肇事车很眼熟，车牌号更熟。

她觉得自己得去凑下热闹。

商务车追尾轿跑，因车型的差距，两辆车都没有太明显的损伤。这事很明显追尾方全责，可现在被追尾方却对着追尾方屈躬讨好。

“关先生，能碰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王昌昊比关闻西还大一岁却称他先生，想来他的公司应该才初具规模。

“白棠。”

听到关闻西叫自己，白棠回车上拿了外套，拎着包脚步轻快来到了他身边，“这么巧？”

王昌昊两眼放光，“你们认识？”

微微吐口气，白棠睇了眼关闻西，白家和关家的关系在安城虽算不上尽人皆知但了解一点的人都清楚，介绍人既然是白笙的同事岂会不知道这层关系，再说吃饭时王昌昊还倾诉了对她表哥关厉东的敬佩之情。

“白棠，王先生是你朋友？”关闻西看向白棠，目光定定，语气存疑。

得了吧，都跟她演戏。

“我也是跟王先生第一次见，”白棠对王昌昊礼貌颔首，“算不上朋友。”

“既然都不是朋友，请王先生和我的助理谈后续处理吧。”

说完，助理上前，拦住了王昌昊想继续攀谈的渴望，关闻西则拉着白棠走向梧桐树内侧的人行道。

“关闻西，刚刚又是巧合吗？”

白棠仰头看他，嘴角带笑，粉妆玉琢的脸蛋，顾盼之间带着三分浑然天成的娇媚。

“你说是就是。”

俯视着她的男人，眸光清亮，笑意浅浅。

刹那间，冬日四五点钟的黄昏再怎么绚丽，却也只是个配角；头顶天空褪去白云，蔚蓝一片，即便撞上暖暖浓烈的橘，仍旧是个配角，完全吸引不了她的目光，更比不上映入她眼帘的关闻西。

他是归于出色绝艳的，如一道眩目的光彩，突兀得教周围所有人事物都为之逊色，同时深深地困住了她的视线。

亦让她从清楚不已的兄长距离，拉近至模糊朦胧的亲密距离，如同处在不知名的温暖安全地带……

夕阳余晖下，骑着自行车的娇小身影从宅巷子拐进红砖人行道。

“完璧归赵，蔺相茹，赵惠文王，秦昭襄王，廉颇……”带有辅助轮子的车子踩起来得费些力气，小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猛踩一下，自喃般轻轻细细的嗓音飘散在风中，吹进了白棠的耳朵。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热爱学习呀！”

“你小时候也这样，边骑车边背，”晕黄光影中，他的目光极致温柔，如醇酒般柔润醉人，“不过没人家骑得好，有次还把我撞着了。”

“有吗？”白棠抓抓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抓回遗忘的记忆。

怎么可能抓得回？偏头专注地、努力地挖空脑浆回想。

“我背的什么？”纯好奇，她向来不爱学习，有什么值得她那么小就开始背？

没心肝的，就一点不关心怎么撞得他吗？关闻西决定再提示一下，“你撞我那次，在背战国七雄。”

“那你知道战国七雄？”

真是不能对她抱有希望，关闻西无声叹息，无奈回答，“齐、燕、楚、秦、韩、赵、魏。”

“咦？”他还记这么清楚！

“那，九流十家？”

“春秋战国学术思想发达，诸子百家并起，其中儒、墨、道、法、阴阳、名、农、纵横、杂家，合称九流，小说家在当时不受重视，勉强被归在第十家。稗官野史，就这样被归类，而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学。”

完全不经思考，侃侃道来。

白棠将鬓边的碎发拢回耳后，然后拍拍手，“哇，你好厉害哦！”用力夸奖他。

关闻西被逗乐了，呵笑一声，“过奖过奖，我可是能让数学考十六分人高考数学过百的。”

那张填了满满的算式的数学考卷上，几个红色大极刺目地占据视线，无情地否决了她诚意十足的挣扎，角落大大的16分，现在记起依旧让他有股想笑的冲动。

当年给她补习数学，一定要将演练过程写下来，还得把草稿纸收好下次上课再用。

因为如果你教了她某种解题技巧，那你一定要记住现在是怎么教她的，下次也得用同样的方式，不然她会混乱。一旦混乱，连最原先会的算法，也一起搅进来乱。

但条条大路都可以通罗马，数学当然也不会只有一种算法。

当他发现，他不小心用了第二种方式解题，她的眼神就开始混沌雾蒙了，连着上回才刚教会的，也一起混沌雾蒙下去。

最后他沉痛地发现：绕了一圈，进度又回到原点，一周的努力全都是白搭！

再有，她还马虎。

中国第一个平民皇帝，汉高祖刘邦，她也可以写成刘备，一堆历史人名填空，她不是不会，她真的有背，但都是错别字。

她考试敢把数学应用题全空着，人家理由也很充分，我第一道大题思考到交卷都没想起来怎么答。

于是他告诉她，遇到不会的，没关系，先跳过去，写下一题。因为她大小姐真的是那种不会就硬要弄到懂，完全忘记后面还有一大堆题目等着她做，一次只能专注一件事情，而且会全心全意的那种单细胞生物。

教育政策保留高中分科真是拯救了关闻西。

白棠娇哼一声，鼻尖对他身上的木质香也没了留恋，小粗跟的皮靴跺踩几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关闻西读书很有一套，死板的数学公式到了他手上，自有一套灵活运用的法则。他不会急着教白棠怎么解题，而是先看她怎么解题，然后顺着她惯用的方式，抓出盲点加以指正。

他有他的逻辑归纳，绝不是死读书的人。

高中的历史课都被白棠拿来做数学题了，根本不用听，因为关闻西把夏、商、周、春秋战国、西汉、东汉、三国鼎立、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再到民国近代史，整个历史演进的过程，依顺序重点式地帮她做个整理。

他会在每个朝代、每个事件，挑个重点事件告诉她，加强她的印象，她就不会再搞混，然后再倾听她的观念，帮她理清那些混乱的部分。

例如，说到楚汉相争，他会顺道带上乌江自刎的历史插曲，“四面楚歌”和“霸王别姬”的小故事，在她为项羽哭得稀里哗啦之后，绝对不会再把刘邦和刘备写错！

他那种一对一的教法，是极考验耐心的，她爸妈都做不到。所以白棠相当依赖他，学校上课变成只是形式上，她吸收不了什么，遇到问题，她只会想到要来找他。

夕照缱绻温柔，将男人脸上的享受自得定格在时空里，温柔爱意盛满眼神中。

长腿多迈两步，就追上了。

“还不高兴了？”

他语气软，尾音还带着撩拨。

白棠压着嘴角，脸颊热度上升。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热切，“我记得你以前还让我看了不少动画片呢，什么《三国演义》《秦汉英雄传》《隋唐英雄传》……”

“是，我让你了解历史，你着迷动画人物的爱情，然后天天问我一些没有依据的野史……什么……怒发冲冠为红颜的吴三桂、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真爱归属、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兄弟相残的真相、雍正皇帝是否篡改诏书夺位的历史疑团、汉武帝由金屋藏娇的恩宠到长门赋的凄凉……”

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拂到她左耳旁的发丝上，明明很细微，却让她感到丝丝缕缕的热气。

“正史太枯燥，野史有趣嘛。”说着，脱离口袋的左手捂住了左边耳朵。

关闻西没接话，大手扣住左腕，往身后带了一下。

给私家车让行。

他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腕，温暖干燥，握得松松垮垮，也不知道自己比平时略快的脉搏频率有没有被发现？

白棠想抽回被握住的手腕，被他察觉，突然用了点力气箍着，将她拽到了他的正对面。

仰脸看他，那双眼睛深得像海，眸中的一切看不到尽头。

“有趣，你可以当一故事听，你不能拿没依据的野史去跟你爷爷国学大师，史学教授去掰扯！”

满脸笑意地嘲弄。

又拿小时候的事损她，白棠故作老气横秋地拆招，“后来爷爷也认同了，历史就该鲜活生动，不该死板枯燥。”

强词夺理。

关闻西不反驳，箍着她的细腕拐了个弯，才放开她。

到家门口了。

白棠掏出右手，左手摸到男人小拇指，右手摸到大拇指，松松垮垮抓在手心里，轻轻摇两下，“我记得你明天也有相亲活动呢？”

关闻西差点忘了家里的安排。

初八，程阿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