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医院现在太危险了。”

林念屿汗湿的鬓发还搭在颊侧，唇色苍白，他看着林婉，眼中情绪复杂流转，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最终却只是轻轻问：“妈，一定得是你吗？”

“可是我是医生，伤者就在那里，我……”

林婉没再说下去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前世相依为命的母子俩会在末世爆发时就被迫分离。

“对不起……”

她柔软的唇开始颤抖，抬头回视林念屿的眼睛，那处泛着水光，一片澄澈，全然没有不耐与怨愤。

她全明白了。

“念念，是不是、是不是我……”

林念屿却突然笑了起来，隐隐带上一点咳声，唇中泛起一点薄红，制止了她的未竟之言，“妈，你以为我重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护你呀。”

“走吧，圣母老妈，儿子带你救人去咯！”

房车启动，探险者X的车灯亮了起来，战战兢兢躲在小广场上的居民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出一条不窄的通道来。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的方向，只可惜司机戴着黑色口罩，再加上有夜色遮掩，丁点也看不清对方长相。

夜色中，探险者X如一头巨兽，缓缓远去。

林念屿拐进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将车换成了林婉惯开的SUV后，才放心大胆地前往医院。

他一脚下去踩足了油门，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市一医院，停好车跑进大厅时，一辆救护车正好尖啸着赶到。

“林主任你可算来了！”

救护车后车门打开，随行的医护人员满头大汗地跳下车，跟护工一起将幼小的伤者从担架移到了抢救床上，后面跟着哭天喊地的家属。

林婉连衣服都来不及去换，快步随行在抢救车边上，一路跟着朝电梯奔去。

一切杂音被摒弃，她的声音清晰可闻，“伤者的生命体征？”

“血压34/59，……”

没人顾得上边上的林念屿，他自顾自拆了个棒棒糖，砸吧了一下口中的滋味，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手术室的灯亮起，门前长长的走廊上，沉默的林念屿与频临崩溃的伤者家属对比明显。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们囡囡不要出事。”面色苍老的女人抹着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也不知道已经在那堆废墟旁求助了多久。

林念屿大半张脸都掩在帽沿下，口中的棒棒糖换了个方向，与牙齿接触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成功被救下，就算被救下又能不能躲过变异，就算躲过变异，她又能在末世活上多久。

林念屿记得她妈常说，治病救人不能以回报率来权衡，一件事有没有意义只在于自己怎么看。那么，这一刻的救助，总归是有意义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窗外透进朦胧的光线，久到家属的啜泣声都渐渐消失。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林婉戴着口罩走了出来。

她的眼神宁静祥和，对着冲上来的病人家属点点头，安抚道：“这次手术很成功，病人还需要在ICU观察一天，情况没有恶化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伤者母亲这才脱力一般瘫软在地，被自己的丈夫小心地搂在怀中。

林念屿上前，取出被咬得斑驳稀碎的糖棍，轻轻说了句：“走，我们回家。”

林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长长走廊尽头那一扇窗户外的天。

方破晓的天，还晕染着一片朦胧的、甜蜜的浅粉色。

操劳了大半个晚上，她的眼睛早有些干涩，眨了好几下，良久才恍然大悟，喃喃道：“那不是朝霞。”

“不是。”林念屿肯定了她的话，低下头看向她，“妈，我知道刚刚动完手术的病人还需要看顾，但这里真的不宜久留。我们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林婉浑身一震，反应了过来，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去换个衣服，再给个嘱咐，很快。”

林念屿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有种自己反过来作家长的错觉。他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糖棍往垃圾桶一扔，低头却瞧见自己左手食指指尖覆着一层红黑色的脏污。

他忍不住皱眉，“什么东西？”

下一秒，一小团水珠从他掌心凝出，在指尖磨蹭一番，揉去所有污秽后落入了垃圾桶。

林念屿有些不适地拿纸巾又擦了擦，随后跟上了林婉的步伐。

有两位轻伤患者已经入住十二楼，本还算清净的楼层走廊上多了好些声响。

林婉还在做善后工作，林念屿沿着走廊，踱步到尽头的窗户前。

外头的雾气，仿佛又深了些。

林念屿指尖轻轻触上封闭的窗户，在一片朦胧中，仿佛能看到雾气深处那些交织着的扭曲着的Apa病毒。

他有些出神。轻薄雾气中仿佛躲藏着一张血盆大口，只等着……

“砰！”

“谁？！”林念屿下意识地低声喊了出来。

他警惕地转了一圈，才发现四周无人，那声响动似乎来自边上的1201病房——那个被古怪富二代说要“特殊照顾”的病房。

1201房门上的玻璃观察窗被门内侧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林念屿的眉头皱得更紧，回忆起那个富二代的古怪表现，再加上刚才的一声响动……

难不成，那“秦随风”是个提前异变的丧尸，才被害怕的家里人关到了医院的单间病房里来？

他慢慢向1201紧闭着的房门移动，下意识地朝护士台的方向扫了一眼，见没人关注到这边，搭上门把手轻轻一压。

“啪嗒”一声，病房的门打开了。

看到室内的场景，林念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病房内采光很好，只是果篮、鲜花和水撒落一地、一片狼藉。病床边赤脚站着个高大且瘦削的男人，身穿条纹病号服，眼前裹着厚厚纱布。

听到开门响动，男人下意识扯来边上的玻璃花瓶护在身前。

“谁！”

也就是这一动作，让林念屿注意到了锁在对方手腕上的铁链。

一个正常的病人，为什么要锁上镣铐？

更令林念屿吃惊的是。

“是……是你！”

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秦随风毫无血色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男人攥紧拳头。

“带我走。”

“拜托。”

林念屿没有应声。他下意识反手合上房门，灵巧地绕开地上的狼藉，悄然站在秦随风身旁。

上次见面时秦随风的身材高大而匀称，如今却瘦得惊人，几乎只在骨架上覆了一层薄薄肌肉。即使是这样虚弱的状态，他浑身肌肉仍旧紧绷，微微侧头，听着身边细微的动静。一条细铁链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将他锁在了病床附近的范围内。

男人脸上还是一片淡然，那双习惯性流露出倨傲冷清的眼睛被掩在厚实的纱布后。

林念屿不禁好奇，在这般境遇下，这人是不是还会像之前那般高高在上。

“你叫什么名字？”林念屿问道，尽管他早已一清二楚。

“秦随风。”

男人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沙哑着嗓子开口。他在赌，赌一个仅两面之缘的陌生人的善意。

下一秒，手腕一轻。

林念屿直接将枷锁收入空间，解除了秦随风的束缚。他快步走到储物柜边上，从中找出男人的常服，扔到他边上的病床上。

“换上衣服，我带你走。”

秦随风从小养尊处优，这段时间却看透了世间冷暖，林念屿随意的动作反叫他心里好受些。

他虽然视力有碍，脱衣的动作却很快，蓝色条纹病号服被甩在了病床上，秦随风摸索着自己的衣服，弯腰时，肩胛骨突兀，是与他身高并不太匹配的瘦削体型。

林念屿仗着对方看不见，倚在柜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他掏了掏兜，面无表情地拆开了最后一根棒棒糖。

那一声响动好似抽干了秦随风浑身的力气，整个人愈发虚弱。林念屿只好让他将大半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确保不会半路倒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病房的门。

幸好情况特殊，目前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想到那天护士的奇怪表现，林念屿没往另一头的电梯走，而是径直钻进了边上的紧急逃生楼梯。

他给林婉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楼梯间会和，顺便让男人靠墙休息会儿。谁知刚挂了电话，原还虚虚倚墙站立的男人浑身冒起冷汗，抽搐几下后直接软倒在地。

林念屿瞪大了眼睛：？？？

他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去，低声喊道：“喂喂！喂！大哥，你别这就死了呀，那我罪过可大了！！！”

现在给他搬回去还有用吗QAQ

秦随风还未完全昏死过去，听到他的叫喊声，嘴唇蠕动了几下。

林念屿急得连忙凑近去听。

“…低血糖…”

没有多想，林念屿直接将吃了一半的奶味棒棒糖塞到了对方口中，嘴里碎碎念着劝慰，“不卫生确实不卫生，但事权从急啊兄弟，你应该也不想被锁着挂葡萄糖吧。”

这话没得到丝毫回应。

他看着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秦随风，叹了好大好长一口气。

开门、救人、离开，这一连串的行为太过连贯，林念屿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救下一个可以说是毫不相关的人。

但就是这么巧合，在他重生归来后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秦随风这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男人如命运指引一般，一次次地与他相遇，如今又被他临时起意救走。

就跟上辈子欠了对方所以今生被讨债似的。

不过再怎么说，红雾降临，放一个盲人在此，就是送他去死。

林念屿脑海中多出两个小人，恶魔小人疯狂咆哮输出辱骂笨蛋圣母，天使小人委屈巴巴噫呜呜噫地挨骂。

啊！

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不管了，就当是赔他那一身上好的衣服。找个时机再将他丢出去就是。

林念屿想，这是自己最后能做的善事，等到末世降临，谁又还能顾得上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乐于助人（F）

见色起意（T）

（bushi！）

主角团只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值得帮助的人，不会出现让人飙血压的情节，大家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