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翠拨开叶臻，幽幽地走出门，她目视着前方的电梯，她走到跟前，弯下腰，眼睛贴上电梯门的那条缝。漆黑的，冰冷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直起腰，手指轻轻按下电梯键。

电梯在七楼，然后慢慢地下来。

“叮——”

那条漆黑冰冷的缝慢慢展开，露出了一张人脸。

徐翠翠的心先是提起来，再看到完整的人脸后，提起来的心倏地落下来。

“白哥。”叶臻喊。

电梯门彻底打开，然后他看到白丰年腰间有一只手，葱白，指尖柔软，粉嫩的指甲上藏着小小一枚月牙。手的主人从白丰年身后探出脑袋，朝叶臻浅浅一笑。

叶臻也对他笑笑。

随后，他看到白丰年向他狠狠一瞪。记恨他带着白瑞雪那么晚才回来，惹人担心。

他发现白丰年在打电话，手机放在耳边，却没有说话，紧皱着眉头，显然电话那一端没有人接听。

叶臻感到一种怪异的重合。

电梯厢的铃声忽远忽近，当叶臻觉得铃声离他们很远时，它又突然响在耳边。当觉得近在咫尺时，它又变得很朦胧，仿佛身处很深远的地方。

“你们是要去哪？先等等。”白丰年一边说一边勾着脑袋，好像在找什么。

叶臻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在找什么？”

“我打朋友的电话，铃声在电梯厢里，我怀疑他的手机掉进电梯缝了。这该怎么办？”

“这个铃声是你朋友的铃声？”

“嗯。圣诞儿歌。”

“那真巧。”徐翠翠扯了扯嘴角，目光中流露出怜悯，“我朋友的铃声也是这个，拿到手机的第一天就改了铃声。”

叶臻紧紧抿着嘴。

他们都已认为触犯规则惩罚的倒霉蛋就是秦风。

白丰年自说自话：“他应该还在公司加班，没发现早上坐电梯时手机掉了。”

他拉着白瑞雪走出电梯说：“既然你们要坐电梯，那我们就走楼梯回去了。”

白瑞雪回头看，看见叶臻和徐翠翠都面目严肃地盯着电梯，不知在想什么。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时间不多了。”徐翠翠问。

“振作起来了？”

“至少还有时间，至少还不到最绝望的时候。有时我会想放弃，但一想到阿月的牺牲，又觉得不甘。就这么放弃，没有脸面见她的。”

叶臻笑，是一抹带着苦味的笑。

他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最后一条规则到底是什么？

他凝视着徐翠翠：“我想，只有你能想到了。”

徐翠翠蹙眉：“什么意思？”

“是你当初说的——留到最后的都是最难、最意想不到的。”因为长时间没有人进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地闭拢，叶臻抱着双臂，转头看着那条漆黑幽冷的门缝，仿佛能从中窥出真相。

“最意想不到的规则是什么？”他喃喃道。

“我现在冷静不下来，好像有无数的苍蝇在耳边旋转，我什么也想不到。”徐翠翠说道。

叶臻拧眉思索，片刻，他走下楼。

徐翠翠想了想，跟上他。

他们来到一楼，写着电梯乘坐守则的地方。

叶臻望着墙上的规则：“有没有可能是与这四条规则相反的呢？”

徐翠翠：“那就成驳论了。”

叶臻扣着手指：“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楼里还有两只鬼，如果他们今晚出来，我们就只能躲着。那就只剩下明天白天了。”

徐翠翠抓着头发：“你不要再打击我了！”

“只是提醒罢了。好话总是难听的。”

“妈的，鬼爱来不来。”徐翠翠咬牙盘腿坐在地上，仰望着墙上的守则，努力地思索。

“我们回到最初。那是我们刚来时最有表达欲的时间，也是天马行空的时间。”

叶臻说：“是你先提起无关人员坐了这部电梯会怎样？”

徐翠翠：“这条思路你刚刚试验了，错的。然后是，阿月不懂，你为她讲解什么是规则类怪谈。”

叶臻：“她说自己身边充满了‘不可以’和‘一定要’。她本就生活在规则中。”

徐翠翠：“她说她妈妈就是规则的制定者。因为妈妈不喜欢，所以她不能做。”

叶臻：“她说，电梯就和她妈妈一样。”

徐翠翠：“和妈妈一样……”

和妈妈一样……

和妈妈一样……

徐翠翠望着墙上的规则，电梯乘坐守则：

1.一楼用户禁止乘坐电梯，违者将进入镜像世界。

2.电梯乘坐人数不多于九人，多出的是鬼。

3.请善待电梯，在电梯内吐口水、扔垃圾、踢打等，将会反弹到自身。

4.本电梯内没有清洁人员，如果您发现清洁工，请不要进入。否则将会被清洁工当做垃圾清理。

5.

“为什么只有惩罚，没有奖励呢？”

“你说什么？”

徐翠翠站起来，伸长了手臂抚摸墙上的每一个字，轻轻道：“我说，为什么只有惩罚，没有奖励？”

“怎么可能有奖励？”叶臻说：“你还记得任务提示吗？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

任务提示：总是有人乱乘电梯，电梯感到很烦恼，它决定制定一些规则来教训这些不听话的人。

叶臻用力说：“制定规则就是用来教训不听话的人。”

徐翠翠笑，回首看他：“你刚刚还问怎样才算意想不到。‘电梯感到烦恼’说明它是有思想的，你知道吗，我和阿月在白天做了好多趟电梯，一点事也没有发生，这是不是一种电梯的包容。”

叶臻撇撇嘴。

“我们没有违反过规则，我们没有不听话。”徐翠翠说：“如果第五条规则不是“不可以”和“一定要”，为什么不可以是奖励呢？就像一个严厉但有条理的妈妈，坏孩子有惩罚，好孩子有奖励。”

叶臻：“这就是你的意想不到？确实意想不到。既然你坚持，那么你要怎么实验出来。”

他虽然说着这话，却不抱希望。

徐翠翠又坐了回去，她靠在墙上，抱着双膝，清秀的面容很安静，有一瞬间，叶臻觉得她的双眼像张月那般月光色的温柔，但又多了点太阳光的炙热。

她轻轻说：“我准备在这里等两只鬼，如果他们要来伤害我，我就进电梯。电梯会不会保护我这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你回去吧，跟你交的朋友再睡一晚。”她对叶臻说：“如果我对了，任务完成了，我们会一起离开的。”

叶臻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她，沉声问：“如果不对呢？”

徐翠翠轻轻地笑：“那我会被两只鬼撕碎，那种痛苦应该可以和阿月共感吧。”

他们不知道，有一只鬼被张月引诱，然后被清洁工清理了。

“女人总是多变！前些时候，你还一副黑化的模样，刚刚又是一脸颓废，现在——哼——圣光都照耀全身了！”

叶臻皱着浓密的长眉，一屁股坐在徐翠翠身旁，掏出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你不走？”

“不走！不是你说我不怕死的吗？用教训的语气说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哦——你在玩什么游戏？”

“俄罗斯方块！”

“你手机里怎么这么多游戏？我都没有。”

“你自己不会下？！”

“哎——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凶？”

“呵，学会了你的变脸十八式。近墨者黑。”

***

深夜，有一个“人”飘荡着过来。他半透明，嘴里说着好香好香好香。

叶臻听到呓语，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身旁的徐翠翠睡着了，脑袋歪着。

走廊的灯闪烁了几下。

好像坏了。

灯昏暗了下来。

叶臻看着楼道的尽头，光线很古怪，暗暗地，透着绿。

他手肘推了推徐翠翠，徐翠翠抹着嘴角，有些不太清醒，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干嘛叫我起床，明天星期六，又不上班。”

叶臻目视着透明的鬼魂慢悠悠地飘过来，阴阳怪气道：“起床送死啊。”

徐翠翠惊醒。嘶了一口气。

“现在后悔了？”两人都站起来，狂按电梯。

“那倒没有，只是在表达普通人类见鬼后的普通反应。”

电梯开了。

两人挤进去。

鬼也挤了进来，他从拇指宽的缝隙挤进来，脑袋薄得像一张卡片。全身进来后，薄薄的身体才开始膨胀。

他流着涎水。眼眸是浑浊的。伸过来的手，指甲是普通人的圆润弧度。

叶臻竟然有心思琢磨——凭靠这样的爪子，要怎样把他们撕碎？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答，鬼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得像吸血鬼的牙齿。

艹！

叶臻怀疑自己被徐翠翠洗脑了。

竟然陪着她一起给鬼送上美味的一餐，还是一顿宵夜，正餐的规格都及不上。太憋屈了！

“妈的，电梯大神保佑我，死后可以变鬼，我要杀掉这个恶心人的家伙！”

叶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都已经感受到阵阵阴气徘徊在脖颈上，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随后他听见一道美妙的仙音：

“电梯乘坐守则第五条：电梯内是安全的。电梯是我们的大家长，它呵护着我们，在它的怀抱中，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当然，犯规的坏孩子除外！”

“恭喜玩家，任务已完成。是否返回空间，确认请说是。”

叶臻听到徐翠翠说是。

他犹豫了一下，想起白瑞雪那张白皙的脸，明明还有话想对他说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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