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筱走到不断挣扎的赵妈妈身边，轻轻的问道：“你打她了？”

赵妈妈不知道玖筱说的是谁，但也不妨碍赵妈妈各种污言秽语去骂玖筱。

她觉得自己是挨打的狗去咬鸡——这小姑娘是拿别人出气，正好就拿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此时狼狈异常，心里却一点都不慌张。

能做这么多年的瘦马生意，哪里能怕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她的买主都是些达官贵人，即便是这小姑娘是个什么官宦小姐，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何必低调行事，反倒是把自己害了进来。

等到了公堂之上，赵妈妈便一昧的喊冤叫屈，“我是个正经的妇人，这些都是我收养的女儿们，求官老爷给小人做主啊。”

玖筱噙着笑，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赵妈妈颠倒黑白。

后面跪着一群女孩儿们，正式赵妈妈圈养的瘦马们。

女孩们一个个的低着头，不敢多言。

她们心里面升起自由的希望，又对自己以后感到迷茫。

“收养，从哪里收养来的，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还是在街上捡来的？”玖筱才不管什么堂上规矩，在她这里，她才是规矩。

玖筱的话让张文正更加的不喜，只觉得这女孩过于自傲，不过是一个贫家女，竟然如此藐视公堂，但之前因为误把玖筱带到公堂上的事情，他只好暂时先按下心中不喜，说道：“赵婆子，既然你说女孩都是你收养的，可有凭据？”

赵妈妈哭着脸说道，“什么凭据不凭据，我也是好看，年纪大了，总喜欢一些姑娘在身边陪着，这些姑娘都是家中贫困，无力养活，便问我要了几个银钱，我都是当成亲女儿养活的。”

说着，赵妈妈从怀里面拿出卖身契，由捕快送到了张文正手中。

张文正又让人取了文书来，在淮扬的都能一一核对的上，几个外地的，核验了上面的印章，也都是对的。

“甄英菊，这里的卖身契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我看你是找错了人家了。”

“那卖身契就不能是错的了？”

张文正一拍惊堂木，两旁捕快威武出声。

巨大的声音吓得女孩儿们顿时噤若寒蝉，只有玖筱依旧抬头看着张文正，“那卖身契就不能是假的了？”

“卖身契签订之后，需要凭借卖身契去县衙办理相关手续。由负责人对卖身契进行核验盖章，你的意思是我衙门中人出了差错。”

玖筱笑道：“不是你们衙门的人出了差错。”

张文正点头应声，“这还……”

“分明是你们衙门中人和这个老婆子串通一气，拐卖良家妇女儿童。”

张文正悚然一惊，更是觉得气愤，“甄英菊，你三番五次挑衅本官，本官念在你不过是一个孩童，不予计较，但这并不代表着本官就会对你一直忍让。”

“你最好是别忍让，”玖筱一点都不惊慌，“你所谓的忍让，就是拿你那块破木头吓我，以为两旁的人喊两声‘威武’你就是威武了，你以为，坐的比我高，就是比我有道理了，你以为，你声音大，就能够让我对你信服了？”

“我可治你个藐视公堂之罪。”

“治，赶紧治！你不治我的罪名，真的是因为你是个好官么，不过是个汲汲营营，想要给自己维护个好名声而已。”

“你……”

“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玖筱振振有词，完全不给张文正反驳的机会，张文正此时反而不能治玖筱的罪名了。就像是玖筱所说，他的确是想要维护自己好名声的，如果治了玖筱的罪，反倒是做实了他的不察之罪。

“好，好，好，”张文正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既然你说我不过是个汲汲营营，想要维护自己好名声的官员，那你就说清楚，我为何不是一个好官，你若是说好了，今日我不仅不治你的罪名，还信你的话，将这赵婆子治罪，若是你说不出来，就不要怪我治你藐视公堂、诬赖他人之罪了。”

玖筱恨不得撸起袖子，她朗声说道：“第一，你查案不明，牙行掌柜关嘉鹏告我装神弄鬼，你没有查清背景，若是查清背景，便可知道我不过是个八岁孩童，如何在三年之前就已经蓄谋装鬼，扰乱房价。”

张文正脸色青黑，“此事是我失察。”

“第二，用人不明。那抓我来的张捕快，”玖筱看向努力隐藏自己身体的张捕快，冷笑一声，“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我与家仆入狱，即便是你们没有查看清楚，在牙行掌柜关嘉鹏告我时，事情并没有查清楚，即便是我有嫌疑参与扰乱房价，那我也已经是由张捕快请来协助查案，而不是由他直接抓来。”

“第三，你御下不严，赵婆子本住在某某巷子，忽然仓皇奔逃，难道不是你衙门中有人通风报信？”

“也许是她凑巧要出门呢。”张文正还在挣扎。

“凑巧出门，或者蓄谋已久，去探亲或者是逃命，去她宅邸看看不就知道了，仓皇还是慢条斯理，我想只是一眼便能看的清楚吧。”玖筱回答说道。

张文正对此并没有疑义，挥手让手下去看。

张文正正要为自己辩驳一声，玖筱已经开始继续了，张文正暗暗的叹息一声，竟然还有。

“第四，还是你御下不严，我们到城门时，正看到你城门守卫收受贿赂，要直接放赵婆子出门。”

张文正还不知道有这一件事情，不由的将视线放到自己的亲信身上，直到看到亲信点头，脸色更是难看。

“第五……”

张文正连忙摆手，他哪里知道，和玖筱不过是见了几面，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罪状，若是再说下去，怕是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贪官了。

他家是书香门第，若是让家中长辈知道他如此不堪，怕是要被丢入祠堂了。

这真是一尊惹不起又供不起的大神。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本官都知道了，但是这赵婆子手上的确有卖身契……”

“这些卖身契，真的能和这些女孩的名字对应上么，就怕不是这婆子故意拿些假的来骗人的。”

眼看玖筱将知府大人快要说服了，赵婆子才开始紧张起来。

这卖身契的确有真有假。

这贫农有许多是黑户，卖了女儿，也不容易去上身契，更何况，她服侍的拿些老爷们，也不是都愿意买下有身契的女孩，若是黑户，死了也就死了，若是有身契，反而不方便。

赵婆子脸色仓皇，便露出来马脚来。

张文正被玖筱说的脸色涨红，一腔的怒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如今见赵婆子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抽出令牌，啪的一下扔到地上，“赵婆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来人，拖下去打十大板，再来回话。”

赵婆子脸色大变，急忙喊道：“朝中户部侍郎、工部尚书都与我有旧，你敢动我！”

张文正看出赵婆子所言非虚，正是因为所言非虚，才更能证明玖筱所说为实，不然如此一个婆子，如何能够与朝中大员扯上关系，忙令两侧堵住赵婆子的嘴巴。

“你拐卖人口，本就犯了本朝律令，竟然还敢胡乱攀扯，来人啊，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不要打死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一阵霹雳乓啷的声音，下人来报：“那婆子身体实在虚弱，不过是打了十五个大板，就撑不过，昏死过去，大人，要不要请个郎中。”

张文正一脸严肃，“如此大案的首犯，如何能死，快去请郎中。”

过了一会，郎中上堂，“大人，那婆子身体气急攻心，已经死了。”

张文正哀叹一声，“竟然让着首犯死了，真是……”

他悄悄的觑着玖筱的神色，见她一脸了然，将一切都看透了的模样，不禁心中暗叹，这女孩如此精明，真是怪哉怪哉。

张文正又勒令捕快询问这些女子的户籍，若是记得原家，也愿意回家，便打发人送其回家，若是不愿意回家，可以送到城中保育堂，待到年纪，可以帮其寻找人家，出嫁的费用，都由衙门里面出。

玖筱拱手，对于张文正的判决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既然如此，那我也领我妹妹回去了。”

“咦，你妹妹竟然在这里么？”张文正有些惊奇，毕竟玖筱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来找到妹妹的喜悦来，没想到她妹妹就在这里面。

玖筱点了点头，走向人群。

玖筱看起来也不过是七八岁年纪，她们看到玖筱在堂上不畏不屈，让她们恐惧的赵妈妈也毫无办法，又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她们视线不由的巡视在和玖筱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身上，既然说是妹妹，也就只有三个女孩符合情况了。

莲花不由的将努力的挺直了胸膛，但是她很快就泄了气。

赵妈妈说过，她是被家里人卖掉的，若是被卖掉，又怎么会来寻找呢。

她正暗自神伤的时候，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的将她搂住。

也就是玖筱如今身体太小，不然她非得抱着甄英莲回家不可。

结果是阿贵一手一个，抱着他们俩回家。

张文正本想表现一下，叫个马车，但对上玖筱冷冰冰的眼睛，一时间没来得及表示，玖筱已经和阿贵他们离开了。

挺好的小姑娘，看起来也算是活泼，怎么长了那么一双令人恐惧的眼睛呢，以后怕是嫁不出去喽。

玖筱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被担心嫁不出，她此刻正在挣扎的想要下来自己走，她堂堂玖筱真人，怎么能被人抱着走呢。

挣扎无果，干脆摆烂了。

甄英莲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阿贵也是吓死了，他单单知道他家大小姐的胆子大，却不知道竟然大成这个样子，何况大小姐跑了一天了，他怎么也不愿意让大小姐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