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笑把车停好，又往谢竹漪和宋秋画那边看，两人看起来聊的很开心。

她开始回想，自己这些年给谢竹漪发过宋秋画的照片吗？和宋秋画提过谢竹漪吗？

没有，没有宋秋画的允许，她不会给谢竹漪发照片，她在宋秋画面前提过谢竹漪，说过谢竹漪的身高和体重，夸谢竹漪身材好，成绩好，人好。其他的就没说过了，至于脸，她都是见面后才知道谢竹漪长什么样子。

所以，谢竹漪不知道和她说话的是宋秋画。

宋秋画也不知道和她说话的是她郁笑的朋友。

郁笑倒没感觉尴尬，只是奇怪宋秋画为什么会过来找她？

宋秋画以前和她说过：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你，你不要出现烦我。

宋秋画来找她，必然是有事，而且是利于她的事情。

这十年，足够让郁笑看清，宋秋画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只爱自己。

某些时候，郁笑是佩服宋秋画的。

这样的人，认得清自己想要什么，一直在努力，且从不会受到伤害。

郁笑慢慢行驶电瓶车过去，穿越这条街道时，谢竹漪偏头看了过来，郁笑的眼睛对上谢竹漪的视线，她笑了下。

谢竹漪也笑了下。

下一秒，宋秋画转头，顺着谢竹漪的视线望过来。

她捋了捋额前细碎的刘海，朝谢竹漪笑得很甜美：“你就是郁笑那个朋友啊，叫漪漪是吧？”

谢竹漪表情没变，只是把头又偏了过来，她垂眸：“你是？”

“宋秋画，郁笑的高中同学。”宋秋画指着郁笑，“也算是朋友。”

郁笑已经把车停在她们身后，她从小电瓶上下来，先是看谢竹漪一眼，把那个白色饭包递过去，这才看宋秋画：“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听林韵说你网友来南城了，想请你们吃个饭。”宋秋画面上笑容不变，“行吗？包厢我都订好了，地址我发你微信。”

她说完这话，把手机拿出来，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她朝郁笑摇了下手里的手机。

谢竹漪挑了挑眉，没说话。

郁笑皱眉，她看谢竹漪：“去吗？”

“我随你。”谢竹漪眼神温柔。

郁笑又看宋秋画。

宋秋画已是走了过来，她突然拉住郁笑细白的手腕，轻轻晃动着，像以往那样撒娇：“笑笑，陪我去嘛？你们只要负责吃东西就行了，像以往那样。”

郁笑望着宋秋画黑亮的眼睛，那里面一片坦然，看起来天真无辜，也是极致的残忍。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很难过，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可现在，郁笑只觉得厌倦。

她把手腕抽了出来，缓缓摇头。

“郁笑，”宋秋画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就这一次，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耽搁谁。”

郁笑想笑，却笑不出来。

“要是我不去呢？”她反问。

宋秋画瞥了一眼旁边未发一言的谢竹漪，她这才慢条斯理道：“你是了解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我什么都不怕，你不一样，如果你追过我的事情闹到你单位，闹到你爸妈面前，他们能接受吗？”

她话是对着郁笑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谢竹漪。

郁笑的软肋除了她和父母，现在多了个谢竹漪，被宋秋画抓得死死的。

谢竹漪眼神冰冷，她上前一步，替郁笑做了决定：“我们不去。”

“我们去。”郁笑拉住谢竹漪腰间那块柔软的布料，待谢竹漪低头时，郁笑轻轻笑了下说，“吃个饭罢了。”

“郁笑。”谢竹漪满脸不赞同。

郁笑朝她摇摇头。

然后，她看宋秋画：“你等会，我们进去放下东西，我换个车。”

宋秋画点头。

郁笑推着电瓶车往小区里而去，谢竹漪瞥宋秋画一眼，才快步追了过去。

郁笑和谢竹漪先是回了家，两人换了一套衣服，都是长裙子，郁笑的是蓝裙子，谢竹漪穿的红色长裙，两人这才拿着钥匙出门。

这段时间，郁笑和谢竹漪说晚上吃饭的事情，她说她有经验，一般这个时候，除了她们，还会有个男人，那是宋秋画将要交往的男朋友，带她们过去，无非是宋秋画想在未来男友面前刷好感。

谢竹漪听完，问：“你以前不难过吗？”

郁笑已经上了车，她看着谢竹漪在副驾驶座坐好，这才开口：“前面几次挺难受的，后来次数多了就麻木了，之后死心了就没感觉了。”

“比如现在，一点都不难过。”郁笑指着自己的心口，“她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不能用我和你还有我爸妈去赌。”

郁笑想到爸妈心窝处酸酸涨涨的：“他们可以接受我不结婚不要小孩，可他们接受不了我喜欢女人，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因为是同性恋才不结婚，他们肯定会逼着我结婚，要是宋秋画去他们的单位闹，以后我们一家都是单位同事们的饭后谈资。”

比起同性恋，社会更愿意接受单身，至少在郁笑身边是这样。

她爸妈觉得单身，不结婚很正常，他们认识的人里就有五六十岁也不结婚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单身太常见，他爸妈就和她说过，年轻人单身的很多，但他们眼里没有同性恋的概念。

可能是低调，也可能是知道身边的人接受不了，大家都隐藏得很好，游走在边缘处，很少会对外说自己的性取向。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我爸妈不行，他们很要面子。”郁笑低头，“还有你，我不能害了你。”

谢竹漪静静地看着郁笑精致的侧颜，她想抱抱她。

她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在小区门口，宋秋画上了车。

郁笑开车往宋秋画订好的饭店而去，是下班高峰期，有点堵车，堵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再加上本来的距离，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饭店。

郁笑让谢竹漪和宋秋画先下车，她花了十几分钟才找好停车的地方，停好车后，她走路过去，还没到饭店门口，就看到站在大理石柱旁的谢竹漪和宋秋画，以及宋秋画身边的男人。

郁笑打量那个男人几眼，默默收回视线。

宋秋画欢快的声音响起：“我朋友来了。”

男人微笑：“你朋友也是美女。”

“那是，美女的朋友肯定是美女。”宋秋画俏皮一笑，“咱们快进去吧。”

男人点点头，朝郁笑笑了下，郁笑也笑了下。

男人看谢竹漪，谢竹漪面无表情。

男人有点尴尬，宋秋画笑着解释：“她不爱说话，有点社恐。”

她和男人并排着走在前面，郁笑跟谢竹漪并排走在后面，看前方一黑一白的背影。

宋秋画今晚穿的白色长裙子，到小腿肚那里，头发黑亮，用一根黑色的丝带绑了起来，她没化妆，一张甜美素净的脸庞，看男人的眼神里是羞怯的柔意，说话声也是轻言细语的。

离得太近，宋秋画和男人说了什么，郁笑和谢竹漪都听到了。

但这和她们没有关系。

她们只要负责吃菜，安安静静的，当个隐形人就行了。

饭吃到一半，宋秋画提议让郁笑和谢竹漪加男人的微信，郁笑和谢竹漪很配合，都拿出手机扫码，添加男人的微信。

男人看了看微信：“你们两个喝酒吗？”

宋秋画乖巧道：“不喝，她们都很乖的，只喝牛奶和果汁。”

郁笑点了下头，继续埋头吃饭。

一顿饭，吃到快十点。

终于散了，郁笑和谢竹漪回家，男人送宋秋画回家。

回家的座位换了，谢竹漪开车，郁笑坐副驾驶座上，谢竹漪开车技术比郁笑好，她偶尔会和郁笑说话，没提今晚的事情，说她白天在家里干了什么。

郁笑安静听着，直到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收到宋秋画发过来的消息。

宋秋画：【账单，转一半给我。】

郁笑没忍住笑出声，旁边的谢竹漪好奇：“笑什么？”

“今晚的饭钱，习惯了，每次都这样。”郁笑把这个数字除以二，转了一半钱给宋秋画。

她和谢竹漪说：“今晚的饭不是宋秋画请的，你别念着她的好。”

谢竹漪不可置信道：“她问你要钱了？”

“已经给她了。”郁笑想起宋秋画抢着付款时和那个男人说的话。

宋秋画说：“我们三个人，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我请。”

独立女性，不占男人一丝便宜，付款后她又补充：“下次你请我。”

表表明还有下次约会，也表达出她对男人的好感。

宋秋画那边收了钱，她给郁笑发了消息：【我和他聊了几天，感觉人品不错，要是他微信找你和你朋友聊天，你马上告诉我。】

郁笑：【好。】

宋秋画：【我要是能够遇到个好男人顺利结婚，我们就互相删了微信。】

郁笑：【好。】

宋秋画：【谢了。】

郁笑没给宋秋画发消息了，宋秋画也没发过来，车子缓缓随着车流行驶，郁笑的手机屏幕在她掌心明明灭灭好几次，又是一个十字路口，郁笑又把手机屏幕摁亮。

她点开今晚添加的这个男人，看了看他的朋友圈，和篮球有关居多，其他的就是鞋子和车子，少部分的房子，房子是他家里，看着是别墅，郁笑想起今晚男人开的车，她搜了下，三百万。

郁笑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她以前和我说过在女人身上得到情绪价值，在男人身上得到金钱，别妄想在男人这里要情情爱爱，他是个正常的有钱人就行了。”

谢竹漪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嗯了一声。

车子应该进了小区，停在地下停车场。

郁笑解开安全带，她推开车门下车，一只脚才跨出去，她听到后面谢竹漪的声音。

“我以前见过宋秋画，她今晚主动和我聊天时，我就认出她来了。”

郁笑惊讶，她回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什么时候？”

谢竹漪解开安全带下车，她语气平缓：“我去过两次云城，一次是你大一国庆时，一次是你实习时候。”

她第一次去云城，是她和郁笑聊天，她问郁笑为什么报考云城的大学，而不是来蓉城读大学，郁笑三年高中，她们每天都聊天，她和郁笑说希望她能来蓉城读大学，她们见面，郁笑说过好。

高考成绩出来后，郁笑和她说她不来蓉城了，她要去云城读大学。

她问为什么？郁笑和她坦白了一切，说她是同性恋，说她有喜欢的女孩子，她喜欢的女孩子报了云城的大学，希望她也去云城读大学。

郁笑还说，如果她不去云城，也是留在南城读大学。

蓉城太远了，她不想离开家里太远。

那是谢竹漪第一次听到宋秋画这个名字，郁笑说这个女孩子多好，名字好听，秋天的一幅画卷，说她人漂亮又温柔，讲话好听，很会哄人，又说宋秋画心情不好也会骂她，但骂了她，她就会哭着道歉，会哄她。

十八岁的郁笑吃这一套，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不管宋秋画做得再过分，只要她一软，再一哭说几句好话，郁笑就会心软。

谢竹漪那晚和郁笑聊到凌晨五点，郁笑一直在说宋秋画。

她以为郁笑的思想里是没同性恋存在的，却没想到已经有个女孩教了她，还掰弯了她。

她想看看她喜欢的女孩喜欢的女孩是哪样的人？

她去了云城。

远远见了郁笑一面，也看到了宋秋画。

对大一国庆的记忆，郁笑已经很模糊，就记得和宿舍几个女孩去附近城市漂流了，在那里玩了两天。

“你第一次来云城是？”郁笑叹口气，“怎么没告诉我？”

“这次不重要。”谢竹漪已经从车头走到副驾驶这边，郁笑还在车里，她隔着透明车窗盯着郁笑的眼睛，“我第二次来云城才重要。”

她眸光炙热，在地下停车场昏昏暗暗的光线中，郁笑也能看到那双浅茶色眸子里温柔的光。

她想起那件事，想起了那晚她给谢竹漪打的那个电话，那是她这二十五年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不是父母，而是谢竹漪，她第一个打电话的是谢竹漪。

“那晚你就来云城了吗？”郁笑眼里有了泪花。

“是，我来了。”谢竹漪毫不避讳郁笑的眼神，“我到了云城后，才知道你和你爸妈回南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