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笑本来想和这个陌生人理论几句，说现在拜金女的要求真低，以前说人拜金要求的可是豪宅豪车，现在一堆玩偶就是拜金了？

而且这是谢竹漪这十年陆陆续续送给她的，一年送几个玩偶，十年加在一起也挺多了。

刚打好字，她就看到谢竹漪那条回复。

郁笑眨了眨眼睛，把自己打好的一行字删掉。

算了，不回了，都不认识，免得大半夜吵起来，把她气得睡不着。

那个陌生人回复“小涟漪”了：【牛逼。】

“小涟漪”没再理他，而是转发了郁笑这条微博。

郁笑在下面点了个赞。

微信上，谢竹漪的消息过来了：【这种人别惯着。】

郁笑想，她怎么不解释下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呢？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在直女那里，女朋友就是女性朋友，她们有很多女朋友。

郁笑：【不想理他，你怎么还不睡？】

漪漪：【就睡了。】

郁笑：【我也睡了，晚安。】

漪漪：【晚安，明早叫你起床。】

郁笑发了个表情包过去，调好八点五分的闹钟，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这才关了卧室里的灯，她躺下，几分钟过去了没睡着，郁笑有点郁闷，黑暗中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是没有睡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什么都没想，就是睡不着。

然后，她开始想事了，先是想了她今晚发的微博，再想起谢竹漪在底下发的评论，郁笑扑哧笑出声，她有点紧张捂住嘴，察觉卧室里就她一个人，谢竹漪在隔壁，房间隔音很好，谢竹漪又听不到，她怕什么。

不过大半夜一个人笑得这么开心，怎么想都渗人。

郁笑不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就记得自己做梦了，梦里有谢竹漪，这十年，她梦到过谢竹漪很多次，但梦里的谢竹漪都没脸，这次的谢竹漪有脸了。

她和郁笑是一个学校的，还是同级生，梦里的谢竹漪好冷漠，她走在郁笑前面，上楼梯时走得很快，郁笑才走到一楼，谢竹漪就走到三楼了。

郁笑叫她的名字，特别大声，谢竹漪没有回头，她好似没有听到。

郁笑难过极了。

她醒了。

看了下时间，快到八点。

郁笑想起做的那个梦，她做的梦只要醒来记得，必然会和谢竹漪说，过个几天，她忘了自己做过的梦了，谢竹漪都给她记着，她问郁笑还记得吗？

郁笑一脸茫然问：“是我做的梦吗？记不得了。”

郁笑打了一堆字发送给谢竹漪，说了梦中的事情，她还有小情绪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

郁笑：【我嗓子都叫哑了，还以为你要和我绝交了。】

谢竹漪也醒了，她看完郁笑说的梦，像以前那样给郁笑解梦，想告诉郁笑，梦都是假的。

这一次，谢竹漪没给郁笑解梦，她看着那些关于梦境的解释，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才不紧不慢打了几条消息安慰郁笑。

郁笑抱怨完，基本把这个梦给忘了。

卧室里的自动喷香机准时在八点开始喷香，那一刹那，郁笑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味，她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谢竹漪。

【什么味道的？】

漪漪：【玫瑰。】

郁笑：【和你那晚喷的香水有点像。】

漪漪：【是，给你几瓶小香水。】

郁笑：【不要，我买了都懒得用，先去洗漱了，今早去外面吃吧。】

漪漪：【好。】

这个早上，郁笑和谢竹漪在外面吃的早餐，出门前，郁笑带了谢竹漪给她准备的饭包，饭盒里装了蓝莓和草莓，今天的零食是杏仁和一块抹茶味的毛巾卷，郁笑在路上拍了个照片发朋友圈。

连续三天带水果和零食上班，这让她的朋友和同事都特别奇怪，点了赞后纷纷在下面评论，问她是不是有情况了？男朋友准备的？

郁笑边回复评论边笑，男人有这么贴心吗？

这个上午，郁笑除了上班就是摸鱼时间和谢竹漪聊天，十点钟时，谢竹漪告诉她，她要出门了，估计很少有时间看手机，郁笑有急事可以给她打电话。

谢竹漪要和朋友聚会，他们应该很长时间没见了，郁笑不会不懂事去打扰，不停回复：【好的，少喝点酒，我来接你，要走了给我打电话。】

谢竹漪和郁笑聊了几句，到十一点，她没消息发过来了。

中午，郁笑依旧拍了午饭照片发给谢竹漪。

谢竹漪在一点时给郁笑发了几张照片，她又忙去了，持续到郁笑下班，她都没消息过来。

郁笑整个下午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边跟着同事离开边给她妈妈发消息，说她回家吃晚饭。

妈妈：【漪漪呢？】

郁笑：【和朋友见面去了。】

妈妈：【难怪。】

郁笑：【嘿嘿，晚点我过去接她。】

妈妈没说谢竹漪了，和郁笑扯别的，聊着聊着到小区里的一个阿姨，妈妈骂了那个阿姨几句，又开始说郁笑，什么心理有问题要和妈妈说，该看心理医生就要去看，该吃药就要吃药。

郁笑一阵无语，截图她和妈妈的聊天发给谢竹漪看。

在八点时，谢竹漪回了郁笑：【阿姨说的很有道理，不像我妈，她会说你有吃有穿，我又没把你饿死，你还抑郁，你们年轻人就知道装病来逃避。】

郁笑：【我觉得我心理真的很健康，但她和我爸总是害怕。】

谢竹漪：【你好好和阿姨沟通，等下说。】

郁笑吃饱喝足，人昏昏欲睡，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爸爸去小区里凉亭找人下象棋去了，妈妈在刷视频看直播，偶尔会和郁笑提几句，说这个东西这么便宜，是不是假的？

郁笑回：“便宜没好货。”

妈妈想了下：“也是，我昨晚去逛街给你和漪漪买了裙子，你快试试。”

郁笑不想动：“妈，我懒。”

“懒死你算了。”妈妈撇撇嘴，“也不知道像谁？真怀疑当年医院抱错了。”

她又看直播去了，郁笑戴着耳机在听歌，直到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是人说话声，女人尖锐的谩骂声在这样燥热的夜晚分外刺耳，郁笑把耳机取下来，她看一眼妈妈。

妈妈已经关了直播，跑到阳台那里往外面看：“造孽啊。”

她大叫了一声，朝郁笑道：“打个119，我过去看看。”

不需要郁笑打，小区里已经有人打了，郁笑拿着手机下楼，到楼下一看，才发现小区里的人出来了很多，她家是六栋，九栋顶楼有个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睡衣，披头散发坐在那里，高空中，两条细白的小腿晃个不停。

楼顶就她一个人，消防车还没到，楼下有人来来往往从家里抱了厚厚的冬被出来，在水泥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女人的妈妈郁笑是认识的，甚至，她家里的事情，她都知道。

她被人群挤到那前面，愣愣地看着她妈妈和几个阿姨拉着那个破开大骂的阿姨，在轻声和她说话。

有人叫了一声：“消防车过来了，快让开。”

郁笑往花坛边挪动，有消防员上了六楼，在和那个女人说话，温柔劝导着她。

郁笑仰头看了好几眼，见那个女人靠在一个消防员怀里在哭泣，明明距离这么远，哭声却是那样刺耳凄惨，她又看了看她妈妈，几次嘴唇动动，还是没有开口叫她妈妈。

她妈妈和那个阿姨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入郁笑的耳中。

“孩子不结婚就不结，你天天骂她干什么？”这话是她妈妈说的。

别的阿姨也在说：“就是，就这一个女儿，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生二胎三胎啊。”

“不结就算了，年轻人啊，管不了，懒得管。”

“我家那个都快四十了，不也没结婚。”

阿姨情绪激动：“她就算离婚了也比一直不结婚强，让她相亲从不去，说对那些男人没兴趣，今晚骂了她几句，让她不去相亲就去死了算了，她就真去跳楼，还给我说她喜欢女人，想找个女朋友。”

“丢不丢脸啊，这不是变态是什么？”阿姨哭个不停，“早知道我当年就生老二了。”

有阿姨问：“哪有女孩子找女朋友的道理，骗你的啊。”

“她就是这样和我说的，说都怪我，她才和她女朋友分手。”

……

妈妈的声音这时响起：“别把孩子给逼成抑郁症了，明天带孩子去看看医生，不结婚就不结婚，我家笑笑不也没男朋友，她喜欢女人你就让她改正过来就行了，你看看你要骂她，真把孩子逼死了，受罪的还不是你。”

见那个女人下来了，郁笑从这里离开。

九点多，外面才恢复正常，妈妈也回来了。

郁笑倒了一杯水给她，妈妈一口气喝完，才和郁笑说：“菲菲那孩子说什么同性恋，还说她妈妈拆散她和她女朋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让带去看医生也不肯去，唉。”

郁笑垂着头，食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她轻轻嗯了一声。

郁妈妈当女儿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了，在她的思想里没有同性恋的存在，要是有，那一定是生病了，看医生吃点药就好了。

对女儿不结婚，她看得开，是觉得现在的年轻男人不行，再好也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女儿肯定会受委屈，还不如不结婚呢。

郁妈妈从没想过女儿是同性恋的可能，甚至，菲菲是自己是同性恋，郁妈妈和菲菲的父母，包括小区里那么多父母一样，他们要么觉得孩子在开玩笑乱说话，要么就是生病了，可以改的，改过来就好了。

郁笑看着妈妈的侧脸，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妈妈去厨房时，郁笑开始给谢竹漪发消息，她不知是不是今晚的事情影响到她了，或者是她害怕将来也变得和菲菲一样，总之，郁笑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涩得难受，才打了几个字，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她把打好的字又删掉，还是什么都没发送给谢竹漪，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拿了个抱枕蒙住脑袋，哭了很久。

谢竹漪的电话打过来，郁笑都没心思接，是妈妈接的。

妈妈说：“睡着了，我叫她。”

她把郁笑脸上的抱枕拿开，就看到两只手捂住脸，一个翻身坐好。

妈妈：“漪漪的电话。”

她没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只当灯光太过刺眼，等女儿接了手机过去，郁妈妈就去厨房忙去了。

郁笑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情绪看起来正常点，她掐断了这个通话，给谢竹漪发消息，问她在哪里？

谢竹漪发了地址过来。

郁笑：【我马上过来。】

她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这才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下楼，到了楼下给妈妈发了条消息，说她周五带谢竹漪回家吃晚饭。

四十分钟后，郁笑看到谢竹漪，她穿着修身牛仔长裤，贴身白色小背心，露出一截雪白柔软的细腰，长发吹散在腰间，被夜风吹得很乱，郁笑响了一下喇叭。

谢竹漪拉开车门，钻了进来：“今晚喝了几杯酒，一杯白的一杯红的，剩下的是……”

她戛然而止，盯着郁笑半边白皙侧脸：“哭了？”

郁笑垂下头：“没有。”

谢竹漪在副驾驶座坐好，她把车门关上，没系安全带，而是靠了过来：“我看看。”

郁笑摇了摇头：“没事。”这两个字隐隐带了哭腔，“就是难过。”

谢竹漪扣住郁笑的下巴，把她的脸掰了过来，她看到郁笑眼睛里雾蒙蒙的水珠，谢竹漪拿了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不和我说？”

郁笑眨巴下眼睛，眼泪掉个不停：“我爸妈那个小区有个姐姐也是同性恋，今晚她差点跳楼，我就想以后我爸妈知道我也是同性恋，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谢竹漪摸摸郁笑的脑袋：“性取向这事情没有对错，思想不同，他们接受不了，那就一直不告诉他们。”

郁笑吸了吸鼻子：“可我以后要是谈恋爱了怎么办？”

她虽然决定好不谈恋爱，但对恋爱依旧抱有幻想，也憧憬过将来遇到一个她很喜欢也很喜欢她的女孩子。

谢竹漪愣了下：“不是说我们都不谈吗？”

郁笑说：“那万一呢？遇到这个人怎么办？”

谢竹漪思考一瞬：“那就谈，永远不让他们知道。”

她问郁笑今晚的事情，郁笑把今晚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又说了她妈妈说的那些话，谢竹漪静静地听完，她给郁笑把眼泪擦干净，见郁笑情绪慢慢恢复正常。

她退了回去：“你喜欢哪种女孩子？”

郁笑微微怔住，这个问题问到她了。

她想过，又好像没想过，她不愿意用条条框框来束缚这个还没出现她未来却可能会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郁笑认真想了想，“可能真遇到这样的人，我也不敢主动吧。”

“郁笑，”谢竹漪轻轻叹口气，“如果将来你真想谈恋爱，考虑下我吧。”

郁笑因谢竹漪这句话，震惊地张大了嘴，就着车内的灯光，她看到谢竹漪眼里呆呆傻傻的自己，郁笑愣了好几秒：“你是直女啊，我不想失去你。”

谢竹漪捏捏她的脸：“开玩笑的，就是觉得你要是谈恋爱了，我会很嫉妒。”

她低低地笑，想起以前郁笑和她说宋秋画时，她就特别嫉妒，又不能表现出来，更怕郁笑知道。

郁笑舔了舔嘴唇：“我不想以后谈恋爱的事情了。”

“可能我也不是那么直。”谢竹漪浅茶色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笑意，“那句话是真的，要谈就和我谈吧，你能弯，我也能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