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之后，陶晶晶传达了新的指令，要求员工开始佩戴工牌。贾兰亭对此大为不满。在宣布了工牌规定事项之后，陶晶晶发现没人响应。于是在□□群里，点了贾兰亭等几个人，贾兰亭直接回复道：“如果你要我戴这个工牌，我就辞职。”

陶晶晶：“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贾兰亭走进办公室后一脸冷漠的坐下，陶晶晶说：“你到底是有什么意见你说。”

贾兰亭：“我没啥意见，这个工牌是真的丑。真不想戴，你要是真要我戴，我已经想好了，我真的选择辞职。”

陶晶晶看她一脸认真，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想涨工资？”

贾兰亭看看她：“你能给我涨多少？”

陶晶晶：“你想涨多少？”+

贾兰亭：“税后一万。”

陶晶晶转了转眼珠子，叹口气说：“这一下涨得太多了。不是我不愿意，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我们现在加了这么多人，成本真的涨得也很快。这样吧，税后九千你看行不行？”

贾兰亭眯了眯眼，犹豫了一下，说：“那行吧。”

于是，贾兰亭离开办公室后，陶晶晶在主管群里吩咐道：“明天开始，你们必须戴工牌上班啊！要起到带头作用。以后我再发现没有戴工牌的，见一次扣十块钱啊！”

如今公司面积大了，内部也完成了一轮整体装修翻新。原本空无一人的前台坐上了年轻的漂亮小姑娘。整体看起来有模有样。由于陶晶晶酷爱打台球，公司甚至还专门设置了一间台球室。就在台球室开放两天之后，就有人在里面抽烟时忘记掐灭烟屁股，然后扔进满是烟头和卫生纸的烟灰缸里险些引发火灾。但是公司的厕所设置让贾兰亭大为不满。园区这整层楼共有三家公司，共用一个厕所。女厕所只有两个坑位，其中一个还是坐式。厕所门口张贴着醒目标语：“三楼为本公司内部厕所！请勿使用！面斥不雅！”

贾兰亭一直没搞清楚这个标语是属于哪家公司的。这个厕所环境让人不敢恭维，排队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匆匆进去，还能看见有人在厕所里跟人讲电话。以至于每次在工作日使用厕所，都会让贾兰亭的怨气涨上几分。

虽然陶晶晶给她涨了薪，但贾兰亭并不是真的满意。在乐游无限的这一年里，整个游戏市场依然在高速发展。各大公司疯狂抢人，有点资历能耐的人都能轻松拿到不低于一万的薪资。贾兰亭在一个近似于自己搭建的团队中，周围也没有人能让她觉得可以指导自己的工作，更没有遇见过什么足够让她反思的职场挫折，让她更加自负。使她如今还能坚持的主要动力，也就是等到把项目做到上线之后再说。

此时此刻，贾兰亭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如今所做的事情，能够为公司赚到一个亿，而自己却只领着每月不到一万的薪水。每次她骑车经过文二路时，她总会看着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生出一种将来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盖一幢属于自己的大楼的雄心壮志。

眼下高楼大厦只能在幻想中存在，但是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算是可以提上日程了。十月底，贾兰亭让公司的运维小哥——也是陶晶晶大学时代的月底贝斯手——罗运生帮自己攒了一台组装机，终于告别了蹭公司电脑上网打游戏的日子。

当完全本着高效游戏性能的目标去组装电脑时，又引发了她对于游戏产业的感慨。她想到，一个产业的兴旺，和背后的体系关系无法分割。如今全球电子产业90%的东西都是美国制造。显卡，驱动，内存，CPU……美国的游戏公司也是全球规模最大的游戏公司。这些游戏公司的每一款游戏都会附带上显卡的广告。为什么美国人能够花费那么多资金开发成本高昂的游戏产品呢？真的仅仅只是看中游戏本身的收益吗？事实上，许多人追求家庭组装式电脑的高配置都是源自玩游戏的需求。在专业领域，则是专业的工程，剪辑，输出类型软件在带动高性能高算力硬件的消费。为了实现最佳的游戏视觉效果，用户都需要一再将自己的电脑升级，以匹配游戏产品本身对硬件要求的提升。而游戏对平民而言是一种大众化的娱乐方式。因此游戏本身是整个产业利益链条的其中一环，但并不孤立，对于上下游的产业都有着关联协同效应。

在中国的情况则不同。国产游戏只能追求在游戏产品本身中产生足够的盈利。中国的游戏开发团队享受不到任何来自体系的支持与利益，于是只能纯粹从消费群体身上获取利益。

作为一个基层得不能再基层的游戏业从业人员。如今自己能进入游戏行业无疑是幸运的。但是想到自己所行之事的边界与局限，她也会涌上一些无力感。怀疑这条路走到今后不知道会导向何方。

秦瑶回到加拿大以后，回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她气场十足的御姐外表相反，实则秦瑶是个性格十分柔软的女人。她的脾气很好，习惯在各种生活琐事上忍让和帮助别人。独自一人在异国生活，性格柔顺的她便常会遭遇一些在贾兰亭看来被人欺负的事情。她自己提起时总说无所谓，贾兰亭听得多了，却十分气愤。秦瑶的学业事务本就繁重，还总是接下各种各样人的求助去帮助别人，以至于她的睡眠时间进一步被压缩，一个人吃饭也不好好吃，本就身体很虚弱的她变得更加虚弱。贾兰亭生气道：“不管怎样，自己的身体要紧。饭你总是要好好吃的啊！每天保证六个小时睡眠总该做到吧！”

秦瑶见自己和贾兰亭提到烦心事时她的反应总是很暴躁难过，便也不想再和她讲这些，改为自我消化。结果消化得精神恍惚，开车出门都差点弄出车祸。

贾兰亭说：“你不要再这样憋着了，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必须说出来。”

秦瑶嘴上说着好，但似乎心理上并没有什么改进。贾兰亭是个十分敏锐的人，她有什么不对劲都能立刻感知得到。问她不提，她就开始自己瞎猜。一来二去，秦瑶开始觉得压力巨大。

与此同时，秦瑶在豆瓣上不乏诸多追求者。甚至于秦瑶自己的闺蜜也觉得她和贾兰亭并不是很适合。在一个更加成熟，条件也更加匹配的爱慕者出现之后，结合贾兰亭的日益暴躁，秦瑶便和她提出了分手。给贾兰亭留下了一句：“你和我父亲实在太像了。”

大概的确是已经分分合合成了习惯，这次在两个人分手之后，贾兰亭虽然内心也觉得十分苦闷，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只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找个武馆之类的地方，去发泄自己的情绪。

毕竟，这不过就是一次失恋而已。

大约是天意，又或是贾兰亭真的命犯桃花，有些事情写在书里也不会有人相信：就在秦瑶和贾兰亭分手两天之后，也是贾兰亭对陈璐死心绝交半年之后，她收到了陈璐的短信：

“我很想你，你还生我的气吗？我要回杭州了，很想见你。”

看见这条信息的贾兰亭百感交集，那颗在和秦瑶分手时都好像没有什么波澜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她平复了好一阵心绪，最终回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璐仍是一如既往，开始交代具体事项：“我得先去一趟南京，在那边有些事情要办，1号我就应该可以回杭州了。”

贾兰亭：“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陈璐：“好。”

贾兰亭：“这次呆多久？”

陈璐：“这次我回学校办一些事情就可以，应该可以待到年底。我不想住学校了，想多陪陪你可以吗？”

贾兰亭：“好。”

陈璐：“你家……要是有什么我不该看见的东西，你提前收好？”

贾兰亭：“我能有什么你不该看见的？”

陈璐：“那我哪里知道，你不会欺负我吧？”

贾兰亭：“不会，你放心。”

陈璐：“那说好了啊，你要是欺负我我就走了。”

贾兰亭：“嗯。”

陈璐：“乖，摸摸。”

贾兰亭呆了半晌，发现自己眼睛湿润起来。忍不住□□上发消息告诉陶晶晶：“陈璐要回来了。这次住我家，她说她可以待到年底。”

陶晶晶：“………………我赢了。我说过你俩还有下文。”

贾兰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陶晶晶：“我也是佩服你的，前脚刚失恋，真爱就要回来了是吧？需不需要我告诉陈璐你和那位仙女的事情啊？”

贾兰亭：“你滚，她根本不知道我有跟别人谈恋爱，你别提这些啊。”

陶晶晶：“…………我觉得你还是和陈璐比较配。”

贾兰亭：“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我不生气。”

陶晶晶：“我没别的意思，真心祝福你们。”

贾兰亭：“谢恩。其实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陶晶晶：“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贾兰亭：“之前和你说过的，我附中的同学董兰兰已经订好机票了。12月2号来公司。”

陶晶晶：“哦哦，就你说的那个中戏毕业的学化妆的同学吧？”

贾兰亭：“是，之前这个中级UI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现在这个岗位就算解决了。”

陶晶晶：“算你干了点正事。打□□堂来不来？”

那一年，在乐游无限，泡泡堂和□□堂是同事之间主要的游戏社交项目之一。有时候周日都闲着没事的时候，贾兰亭甚至和陶晶晶两个人可以连续玩上好几个小时的□□堂，直到贾兰亭喊累说要休息自己偷偷跑去玩别的游戏为止。

陈璐重返杭州的那天早上，她给贾兰亭发信息，告诉了她自己所在位置后说：“我们过半个小时见吧宝宝。”

这是一个工作日，陈璐在早上7点就到了杭州站。去接她的前夜，贾兰亭整夜都没有睡好。一面想着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去接陈璐，一面百感交集。

陈璐主动对自己说很想念自己。

陈璐说这次会好好在杭州陪自己一个月。

陈璐说在欧洲的时候也总是想起自己，说她每天都会为此喝醉。

贾兰亭只觉得彷佛生命里除了陈璐以外的一切都像过眼云烟一样的虚无缥缈无足轻重。她想着，能见面就好，哪怕转眼间，又是别离。也没有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贾兰亭乘出租车去车站接她。远远看见她时，看见有个男生和她在一块儿，帮她拖着一个大包的行李。陈璐看见她后像过去的每次重逢一样，立刻展开一个笑颜，跳到她身边说：“这是我朋友，他帮我拿行李送我一程。我们现在就走吧。”

就像任何一次在人群中看见陈璐一样，贾兰亭的目光每次一落到陈璐身上，就再也舍不得挪开。陈璐在她眼里就像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让她几乎看不见整个世界。

接过行李之后，陈璐就和她上了出租车。贾兰亭看着她，她也看着贾兰亭，说：“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

贾兰亭：“是，我先送你回去，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下班就会回来。中午我给你叫必胜客宅急送，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陈璐盯着她：“你想不想我？”

贾兰亭一笑：“你说呢？”

陈璐吸了一口气：“你都不说想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贾兰亭伸手就去捏她的脖子，陈璐又开始嗷嗷直叫。大喊：“你离我远点！我今天月经！第一天！哪有你这样的，别人在流血！”

贾兰亭立刻被她喊得无语至极，只能一把将她抓过来把嘴给她捂上，陈璐就在她怀里挣扎一会儿后瞪着眼软下来，含笑看向窗外。

贾兰亭忍不住看了看司机的后视镜，发现司机也正在瞟向自己，立刻一阵脸红。忍住笑瞪着陈璐，陈璐看着她，眼里像是布满了闪烁的星辰。

把陈璐接回家以后，陈璐看看她乱糟糟的房间，又看看她，说：“你怎么都不收拾一下。”

贾兰亭把她的行李箱推到电脑桌旁，瞟她一眼：“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么。”

陈璐叹口气望着她：“今天累了，我还要倒时差，昨晚都没怎么睡。你不是还要上班么，这会儿先不说你了。”

贾兰亭翻了个白眼，说：“嗯，我也准备去公司了。你一会儿自己休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陈璐坐在床边笑笑的看着她说：“你想不想我？”

贾兰亭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是说你今天在流血吗？一定要搞事情是吗？”

陈璐撇嘴：“搞什么事情，我不就是问你想不想我，你都没说！”

贾兰亭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陈璐也悠然自得看着她。她想了想，说：“我要去上班了。”

陈璐嘁了一声，说：“你果然不想我！”

话音刚落，贾兰亭就把她扑倒在床上，贴在她耳边说：“还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陈璐立刻开始哇哇大叫挣扎起来，一边推她一边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哥……不，大姐……我真的错了……”

贾兰亭用力抱着她继续在她耳边恨恨的低声说道：“你再说一次？”

陈璐语气软下来道：“真的错了，你该去上班了，不然要迟到了。”

于是贾兰亭松开她，站起身，准备出门前顿了顿，回头说道：“我昨晚也没怎么睡着。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到了公司，贾兰亭完全无心工作。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觉的她，也没太多困意。脑子里混沌的塞满了关于陈璐的各种问号与省略号。她想找出之前保存过的和陈璐在MSN的聊天记录，结果发现因为重装过公司的硬盘，导致丢失了很多过去下载的歌曲，包括和陈璐过去的MSN聊天记录。然后她又开始琢磨接下来这段时间能和陈璐在家看的电影，排除掉自己已经看过的感觉普普通的那些，梳理出十部左右陈璐还没看过的片子。想完这些以后，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弄点什么能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于是想到游戏，指环王OL现在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单机游戏里想玩的也已经都被玩通。一时之间似乎竟也想不到什么特别有趣的游戏了。

于是她的思绪终究还是忍不住飘回了陈璐身上，陈璐这次归来，终究还是要离开。这次离开后，恐怕再见就遥遥无期了。

从远方归来的陈璐依然不知道累，或者就算累，也还是按照她命运既定的轨迹在不断前行。贾兰亭问过自己很多次，自己到底为什么对陈璐如此动心。她得出的结论是，陈璐和自己其实十分相似。和自己的不同之处主要在于，她自己只能在泥泞中打滚，而陈璐是天上的鸟，可以比她去更远的地方，也远比她更加自由。她们都是不断求索所谓生命意义之人，陈璐太爱这个世界，总有更多的远方要去探险，她不需要任何牵绊，独自前行，独自成就圆满。贾兰亭则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个能够让自己去分享在世界上所见一切惊奇之人，然后再一起经历任意形态的人生。

“你十一月有四天早退，按照公司规定，早退要扣一天工资。”就在贾兰亭胡思乱想之时，陶晶晶发来一条消息。

贾兰亭的惆怅立刻一扫而空，血压飙升，回复道：“放屁，我怎么早退了？”

陶晶晶：“如果9点30上班，那就要6点30才能走。你有四天六点就走了，你自己看考勤记录。”

贾兰亭大怒：“这是什么时候的规定，我根本都不知道，不是一直说六点就能下班吗！凭什么早退扣一整天工资？？？”

陶晶晶：“行吧，算你之前不知道。现在说明白了，六点走那是针对九点就上班而言，这次给你打个折，以后不要早退了，这次扣两天。不说了。”

贾兰亭十分气愤，心想起因就是自从在家配了电脑之后，自己就不再“加班”，每天都是到点立刻回家了，陶晶晶竟然为此扣自己八百块钱。接下来自己肯定每天都要和陈璐一起度过，也就失去了让陶晶晶请客吃饭的机会，想到这里，她就更加感觉肉痛。于是一个下午都在对陶晶晶的愤恨和默默诅咒陶晶晶嫁不出去中度过。

快下班时，陈璐发来信息：“我们今晚去哪里？”

贾兰亭：“你想去哪？”

陈璐：“都行，就是想和你出去走走。”

贾兰亭：“我很快就回去，你是不是饿了？”

陈璐：“还好，等你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