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一家法餐厅内。
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在餐厅内响起。
林子陆坐在座椅上,架着腿,一只手拿着小盒子转动,眉眼间露出了很久都没有过的暖意。
想起第一次跟叶瑧告白的情形,她总觉得有些遗憾,没有给叶瑧一个正式浪漫的场景,所以这次情人节,她很早就订好了餐厅,红酒小提琴,烛光晚餐,最标准的告白场景,只是这次,她想把上次没送出去的戒指送出去。
她没有听冯瑶的话,把戒指藏在蛋糕里,因为她觉得这样不浪漫。
她看了眼手上的盒子,低头亲吻了一下,想到今晚叶瑧收到这枚戒指的表情,便会不自觉露出笑意。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叶瑧的消息还停留在三个小时前,她说她跟沐老师和李向晴一起吃饭去了。
一顿饭最多吃一个小时,开车过来,快的话两个小时也能到徐城。
林子陆提早过来等着,她想可能叶瑧开的慢,但林子陆觉得也很好,这样会安全一点。
所以她将等待时间又放长了一个小时。
但她还是忍不住给叶瑧发了个消息问她:到哪里了?
想到叶瑧或许在开车,没时间看她的消息,林子陆又叹了声气,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在手机上显示着,林子陆在犹豫要不要打出去。
她回忆了一下平时叶瑧开车的时候,接电话都是连接车上的蓝牙,就还是忍不住拨了出去。
林子陆本想等电话接通后,又像以前那样数秒。
但是没有。
这次回答她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子陆蹙眉,关机?
她开始翻手机上面的通讯录,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联系上李向晴,问问她叶瑧的情况。
翻通讯录的时候,手机有电话进来了。
是赵拓打过来的,她接下。
“怎么了?”林子陆对赵拓一如往常的不客气,声音里面还有点不耐烦。
电话那边的语气似是有些急促:“老大,叶瑧现在在江市中心医院,你快来。”
林子陆的脸色一变,拿起包就走。
她一边走一边问赵拓:“怎么回事?”
赵拓:“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过来我再跟你细说,但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需要住院,她不让我告诉叔叔阿姨,我想来想去,也就只能跟你说了。”
“我尽快到。”林子陆说完,挂断电话。
她回到民宿,找了一圈,在客厅里面找到了冯瑶,冲到她面前:“车钥匙呢?借我一下。”
冯瑶正在跟陈玲通电话,林子陆突然急冲冲的过来跟她要车钥匙,她有点蒙。
“怎么了?”冯瑶问她。
林子陆的语气有些急切:“我要去趟江市,借我车。”
冯瑶见她面露急色,也没再多问,把车钥匙给她。
林子陆拿了钥匙就往外跑,冯瑶见她这么着急,想起来今天叶瑧也是去江市了。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她又想起今天晚上的那条热搜,心里一个咯噔,林子陆该不会看到了吧,这是要去江市找叶瑧?
陈玲在电话那边喊她。
冯瑶对她说:“你家大侄女又要为爱追妻了。”
江市中心医院。
林子陆找到叶瑧的病房,推开门进去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叶瑧,她面色苍白,闭着眼,还没醒过来。
赵拓听见开门声,转过身去看来人,见到林子陆后喊了她一声:“老大。”
林子陆仿若没有听见,她走到叶瑧的病床前,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问赵拓:“这是怎么回事?”
赵拓跟她解释说:“她去跟段沉见面了。”
“你说什么?”林子陆有些不可置信。
赵拓将事情的经过跟她说:“她被段沉下了药,药里面有致幻成分,来医院的路上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刚才洗了胃,打了镇定剂,现在睡过去了,只是身上还有伤,脊背撞击严重,断了一根肋骨,要休养好一阵。”
林子陆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了,断了一根肋骨,她该多疼啊?
她厉声问赵拓:“段沉呢?”
赵拓想安抚她:“人在警局,但是你放心,我已经交代过了,这件事情会查清楚,不会放过他的。”
林子陆看着赵拓,眼神中的冷意散发出来:“今晚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去见段沉?”
赵拓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就从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给林子陆,说:“这里面是他们今天晚上对话的内容,你听完后,千万要保持冷静。”
林子陆深吸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录音笔。
赵拓见她接下,对她说:“我去外面守着。”说完,他离开了病房,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
林子陆握着录音笔,转过身看向叶瑧,她其实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叶瑧,为什么每次都能够让她在内心坚定的时候,又让她动摇。
她坐在叶瑧的病床前,带上耳机,颤着手将录音笔点开。
沙沙的声音过后,是叶瑧清晰的嗓音:“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了吗?”
林子陆握紧手中的录音笔,眉眼里全是叶瑧的身影,她盯着叶瑧苍白的面容,眼眶泛红。
刚才她在质问赵拓,叶瑧为什么会去找段沉,现在她亲耳听到了叶瑧的那些话才知道,是因为自己,那里面一声声冷静的对峙,都仿若冰冷的刀割在林子陆心上。
叶瑧是为了她才跟段沉见面的啊。
她握着录音笔的指尖泛白,还来不及自责,便听到叶瑧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内心的防线再度崩溃,她用双手捂住脸,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里面的每一声都好像是在对林子陆凌迟一般,声音穿透心脏,疼的要命,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再听了,那里面的的声音不堪入耳。
但那些激烈的对抗和碰撞声又一次次告诉自己,叶瑧的这些疼痛,都是来源于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叶瑧不会受这样的折磨。
“瑧瑧……”林子陆低喊了一声,她哽咽出声,在叶瑧面前抽泣,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她为什么会不在叶瑧身边?她应该陪叶瑧过来的。
叶瑧那个时候该有多无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坚持到赵拓赶到的?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林子陆浑然不知。
她紧握着手里的录音笔,迟迟没有按下暂停键。
也迟迟不肯放过自己。
赵拓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林子陆出来叫他,但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推开门走进去。
他看见林子陆就静静地坐在叶瑧的病床前,头发略微散乱,耳朵里面还塞着耳机,眼睛通红,应该是哭了很久,她望向窗外,坐着一动不动的,像一幅破碎的画。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只是一个身影也能给人一种浓厚的悲伤感,你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她的难过,连带着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悲伤。
他走过去,蹲在林子陆旁边,跟她说:“这个听完,要送去警局,当留存证据。”
林子陆没有动。
赵拓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对她说:“以前你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带着耳机听音乐,我每次问你,你也什么都不说,只知道跟我斗嘴,还会打我出气,我那个时候每次都说再也不要跟你玩了,结果第二天两个人就约好一起去电玩城打游戏。”
“现在我就坐在这里,你想骂我,想打我,想怎么出气都行,都随你,我不躲。”
见林子陆还是没动,赵拓又说:“我今晚不值班,不算你袭警,我同事要看见了,我就说是我自己摔的,你知道的,我对你很讲义气的,以前我抄你的试卷被老师发现了,也没有供出来你,你还骂我挺傻的。”
旁边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他看向林子陆,对她说:“老大,对不起,是我去晚了。”
今晚赵拓在楼下,听见叶瑧进了房间后就打电话给了警队,让他们出警,但是她们聊的太快了,段沉被逼急了,就开始对叶瑧动手,赵拓这边没有等到警队,就直接向前台出示警官证,要例行检查,但还是晚了一点。
他发现林子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赵拓突然站起来,把她的耳机扯掉,然后将录音笔没收,他没有说话,就盯着林子陆看。
林子陆总算有了动静,她抬眸看向赵拓,与他视线相对,赵拓被她看的发麻,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等林子陆的拳头打过来。
但是好半响,林子陆都没有动手,她说:“你回去吧。”
“啊?”赵拓蒙圈了。
林子陆没有再说话了。
赵拓重新坐回去:“没关系,我明天也不值班,今晚可以陪你一起守着。”
林子陆状态不对,他也不太放心,便陪着林子陆一起守了一夜。
中间赵拓去接了电话,然后林子陆在病房里面听见了赵拓的大骂声:“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还没醒,你告诉我这件事就这么完了?要放人?”
电话那边也有些无奈:“赵队,这是上面的意思,现在我们的证据不足,也没办法。”
“什么叫证据不足,医院开的证明不作数吗?”赵拓质问他。
“赵队,医院的证明被拦了,我们拿不到。”那边又说。
“靠!哪个天杀啊?信不信我告到检察院啊?”赵拓骂骂咧咧的。
林子陆走过去把他的电话挂断,对他说:“不用问了,你告到检察院也没用,我知道是谁。”
赵拓有些蒙,林子陆知道?
“带我去警局。”林子陆对他说。
赵拓想起来,他们还有录音笔,这也是证据。
“那叶瑧……”
林子陆说:“打电话给陈昊铭,让他过来陪护。”
说完,她走出了病房,赵拓跟在她身后,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因为林子陆走得很快,赵拓都有点跟不上。
两个人开车到警局,正好碰到被放出来的段沉,段沉好像也看见两个人了,嘴角的笑意不加掩饰,像是在嘲笑林子陆的无能。
林子陆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拳打在段沉身上。
“卧槽,还得是老大。”警局面前就敢动手。
赵拓不敢拦,也不想拦,反正林子陆打伤了人他会顶着。
林子陆和段沉两个人在警局门口打架,有来有回的,看上去林子陆还占了上风。
她打红了眼,将段沉按在警车上揍,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根手棍,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段沉身上,好几次都打在段沉的脑袋上,但段沉用手护着也没有让她真的伤到。
很快就有警员过来劝架。
赵拓看着鼻青脸肿的段沉别提多解气了,就是差点意思,没进医院。
林子陆被拉开前还踹了段沉一脚,她对段沉说:“你很有能耐是吧,你以为你今天能走出这个警局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过两天,我亲自再送你进来。”
段沉闷哼一声:“我等着。”
说完,林子陆推开拉着她的警察,又趁人不注意一棍子敲在段沉脑门上:“这下该进医院了吧。”
“这是警局!你怎么敢这么嚣张的?”一个警员看不下去了,想要抓林子陆去做笔录,却被赵拓拦住了。
“我让她打的,我跟你去做笔录。”赵拓说,然后对着几个看戏的警员说:“还不散了?”
见赵拓护犊子护定了的样子,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看见在地上躺着的段沉,有人将他扶起来,有人喊了救护车。
林子陆撇了眼脑袋开花的段沉,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往回走。
赵拓见她不进去,有点蒙,他们不是来送录音笔的吗?
怎么这就走了?
“老大?你去哪儿?”赵拓在她后面喊。
林子陆没有回他,开了车就走。
陈家老宅。
林子陆这是回国后第二次来这里,这次是大半夜,她敲响了老宅的门,然后见到了陈润山。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我这里做什么?”陈润山坐在书房里的茶几前,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子陆,也没有责怪她打扰自己休息。
林子陆切入主题:“段沉的证据是你扣下的?”
陈润山喝了一口茶:“是又怎么样?”
林子陆拍了一下茶几,怒道:“你知不知道叶瑧现在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就这么把他放了?你不怕遭天谴吗?”
陈润山放下茶杯:“我都一把老骨头了,遭天谴也就是少活几天而已,倒是你,这么晚来找我,就是为了叶瑧?”
林子陆不可置否。
陈润山慢悠悠的说:“我还是上次那句话,想要段沉的犯罪证据可以,你回陈家,接受联姻。”
林子陆红了眼眶,她说:“你无非就是想逼我回陈家,所以你默许段沉对我做什么我都忍了,为什么还要动叶瑧?”
她现在只要想起录音笔里叶瑧的声音就特别难过,恨不能将段沉剥皮抽筋,丢海里喂鱼。
陈润山说:“林子陆,周鸣轩的事情我没有责怪你,已经是纵容了,但是你一直跟叶瑧在一起,依然没有想要回来的意思,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了,所以让段沉去跟叶瑧炒作,想利用舆论分开她们,但他也没想到段沉做事这么狠辣,把人弄进了医院。
林子陆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曾想,哪怕陈润山默许段沉杀她,她也都不在意了,她不想跟叶瑧分开,可现在陈润山动了叶瑧,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好像从她回国以来,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就已经无法选择了。
她很早以前就放弃过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了,所以现在她也不需要了。
她看着陈润山,在他面前缓缓跪下。
双唇颤着喊了一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喊过的称呼:“爷爷。”
林子陆的心都在滴血,但依然强撑着说出了那些话。
“七年前,我曾跪下求您见我妈妈一面,您没有去见她,当时我就想,我不会再认你这个爷爷了,这辈子都不会回陈家。”
她哽咽着,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想到当年陈润山的决绝,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冷漠到这个地步。
“现在,我知道错了,我跟您道歉,再求您一次。”
林子陆低声抽泣,她原本打算拍完这部电影就跟叶瑧出去旅游,她想了很多很多跟叶瑧在一起生活的方式。
想跟她去爬珠峰,看世界之巅;想跟她去长白山,看白雪纷落;想跟她去大理,看洱海,看山水秀丽;想跟她在法国的塞纳河畔散步,迎着晚霞,坐在河边长椅上呢喃吹风……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想跟她一起去体验。
可是现在,她要将这些想法放进箱子里锁上,藏起来了。
她双拳紧握,艰难的从齿缝中吐露出一句话:“我答应您回陈家,只求您放过叶瑧。”
这一刻,林子陆深觉,她再也配不上叶瑧了。
不会有人像她这样卑微乞求,说着违心的话,也不会有人像她这样将自尊和骄傲踩在脚底,去求一个自己本该憎恨的人。
她身上那些所谓的爱,一文不值。
陈润山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林子陆,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叹了声气:“你如果早做决定,她不会受这份苦。”
“我知道。”林子陆低声说:“但我希望,现在也不晚。”
陈润山:“等你这部戏拍完,我会宣布你和周鸣轩订婚的时间,同时也会宣布,你将是陈氏集团下一任接班人,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林子陆低着头,没有再说任何话。
过了好半响,她起身,走出书房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很轻。
今晚的江市有点冷,林子陆将手放进衣兜里,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那是她今晚本打算送给叶瑧的。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的手都在发颤,她缓缓蹲下,隔绝了部分冷气,将那个小盒子拿出来打开,一枚戒指出现在她面前,林子陆再也忍不住了,她盯着那枚戒指,在陈家老宅门前,崩溃到失声痛哭。
原来有些东西一旦第一次没送出去,就注定再也送不出去了。
林子陆曾经到达过的那片星辰大海,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重新驱车回到医院的时候,陈昊铭坐在叶瑧的病床前,昏昏欲睡,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往门外看了一下,发现是林子陆。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面容很憔悴,眼神里也没什么光。
“你这是去哪儿了?”陈昊铭在她身边转了两圈。
林子陆对他说:“辛苦你了,你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可以了。”
“没事,我就不回去了,我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去那里休息就可以了,反正白天还要上班,你有什么事就叫我。”陈昊铭说。
“嗯。”林子陆应下。
她坐在叶瑧的床边,听见身后的关门声后,在眼眶里面打转的一滴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今天她流的泪很多。
已经分不清是为什么了,但林子陆总觉得,这样的情绪,她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她想起那天在北水古镇叶瑧对她满心的祝愿,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可以后没有叶瑧,她要如何平安喜乐?
她看向叶瑧,眼里满是歉意。
叶瑧,对不起。
你所愿,我办不到了。
她不会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