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首位的是云获,最开始其实也有人说过她这位子坐的名不正言不顺,说她私下里和魔族勾结,甚至还养了个魔族的余孽当孩子,但后来全都被云获以雷霆手段压了下来。
她的所作所为确实称得上残忍,但那又怎样。
现在,她是这偌大鉴天宗的宗主,是在场所有人中实力最强的那个,由她来坐这首位,已经没人敢有意见了。、
“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守门弟子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当然,她也隐瞒了另一个和她一起看守的弟子,只讲了事情的经过。
云获并不在意门内弟子之间暗戳戳的较量,她觉得这些反而能够更好的激励其他弟子努力修炼,只要不影响到宗门,她甚至会在私下里,对这一现状悄悄的推波助澜。
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奖赏,守门弟子兴冲冲的走了,她带来的陈海礁二人就那么被毫不留情的扔下,无人在意。
云获的视线在陈海礁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灵力的波动,看来对方的确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比起陈海礁,显然是站在她旁边的那个更引人注意。
云获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她眼前的浮春。
浮春的样子是用法术易容过的,已经很难看出来原本属于魔族的特征,但魔族和人类之间的气息是不同的,或许其他人在看浮春时只会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上到底是怪异在什么地方。
其他人不了解,那是因为她们和魔族接触的太少,除了百年前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外,没人私下里和魔族有过接触,任何一个和魔族有牵扯的弟子,对她们来说都是耻辱。
唯有云获是个例外,她明目张胆的和魔族勾结,却还是能坐在这里代表整个宗门。
云获知道浮春身上怪异的原因究竟在哪。
但她不打算拆穿这个魔族来的小姑娘,浮春最初的所想与事实无差,云获和魔族之间的确有些陈年的恩怨纠葛,她对魔族的情感很复杂,很难和对方断个干净。
那个至今都被她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云想,身体里还流着一半的魔族血脉。
“至于你们二人...”
云获和那名守门弟子的想法是没什么不同的,但这只是一般情况下来看的,浮春单单只一个可疑魔族的身份,就足够让云获对她提起极大的兴趣来了,更别说二人还是带了礼物来的。
她自然应该拿出鉴天宗的待客之道,好好款待一番。
话还未说完,议事厅大门外响起了一阵不耐烦的吵嚷声,云获眉头紧锁,在场的其余几位长老也是一言不发。
擅闯议事厅,还是在一众长老和宗主都在的时候擅闯,整个鉴天宗内恐怕只有一人敢这么干了。
“人呢,在哪?快给我出来!”
云想是带着怒火冲进议事厅的。
她从一个守门弟子那里得知了这一切,知晓有山下村庄的农妇带了个鲛人来宗门,她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这里。
陈海礁背上的海月,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即便她现在仍旧紧紧闭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如何,可这熟悉的声音依然让她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人。
但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想,毕竟当时她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死了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
云想可管不着海月在想什么,她此刻脑子都被仇恨冲昏了,必须要找个能够让她发泄怒火的目标。
“你给我收敛一些,听到没有!”
云获难得严厉的训斥了云想,在场的众位长老都很煎熬,宗主管教自家的孩子,她们这些外人留在这里自然不好,可若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也不好。
现在就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分不自在。
自从云获当上宗主之后啊,她们这几个老家伙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母亲,我听说这里有山下村民带来的鲛人,所以我才冲动了些,不是有意要擅闯的,还请母亲息怒”
云想的视线在大厅内逡巡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了陈海礁身上,那个躺在陈海礁背上的鲛人样子看起来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只是看不清脸,暂时还无法确认。
可这整个大厅里,就只有这么一只鲛人,无论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也只能让她来承受这份怒火了。
“罢了,今日之事就先到此为止,各位长老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对外铁血手腕雷厉风行的云获,在面对她这个自小当心肝宠着长大的女儿面前,无论对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她也一点也生不气起来。
几位长老如蒙大赦般迅速撤离,终于能够结束这么尴尬的时刻了。
“还有你们,鲛人先放在这里,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先在宗门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离开吧”
她难得在除了云想之外的其他人面前做出一副温和的神情,这不是为陈海礁做出来的,一个山脚下村庄里的农妇还不值得她多注意,她这幅态度是为浮春而改变的。
魔族,也算的上是云想另一个母亲的娘家人,多少得给个亲戚的面子。
陈海礁小心翼翼的放下她始终背着没松开手的海月,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轻抚了一下海月的脸,也就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举动,让原本放下戒心的云获霎时间又提起了警惕心。
她觉得不对劲。
一个只会忙碌在田间地头的村庄农妇,见到鲛人这种非人的生物,第一反应难倒不该是害怕?不是该把鲛人当成怪物?
就算是确信对方已经昏迷,失去意识,也不会这么快就大胆到敢去摸一个怪物的脸,而且陈海礁的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有一点在害怕。
甚至还有些不舍,走了还要频频回头张望。
难道,她和这个鲛人其实最开始就认识?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更奇怪了,既然认识,看起来关系也不错,拿为什么要把人给带到鉴天宗来?
云获盯着陈海礁离开的背影思索了许久,也没能理清这莫名纷乱的情绪。
大厅内没了其他人,云想做事就更不需要考虑了,她三两步越过云获往前走,直到看清了那个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鲛人,那张她做梦都不会忘掉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自从清河镇一行回来之后,这是云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情舒畅。
议事厅看守的弟子带陈海礁和浮春到了一间偏远的客房,不知道是她们的伪装太成功,还是云获对她们这两个外人完全不在意,两人在四周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一个监视偷听的。
不过这也算是方便了她们的行动。
“浮春,我还是很担心海月,你说她们会不会对海月做什么啊?锦鲤这办法真的管用吗?”
陈海礁还是很担心,她不认识云想,不知道她和海月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是本能觉得这件事的发展不可能会有预想中的顺利,本能觉得海月会出危险。
“你也别杞人忧天了,趁现在天黑,周围又没什么人,咱们快去找海月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早点离开,海月也能少受点罪”
确信四周无人后,浮春变回了她原来的样子。
魔族和黑夜天生就是一体的,比人类的身体不知道好使了多少。
陈海礁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海月她会被那些人欺负吗?她会不会很疼啊?我们...”
忍了又忍,陈海礁还是忍不住想问。
她就是放不下自己的担心。
浮春抬手打断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发问,率先推门走了出去,陈海礁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担忧,快步跟上了浮春。
她们来这里的目还没完成,不能把时间耽误的太久。
“我们,去哪里找她想要的东西?”
一切整装待发,浮春才终于想起来要问,怪不得她一路走来都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她给忘记了。
鉴天宗内部的情况如何,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二人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头绪都没有,更别说是找一个甚至不知道在不在这里的东西,这和大海捞针唯一的区别,就是海月真的会去海里找针。
“海月给了我这个,她说只要那个东西还在鉴天宗内,这个手链上的黑色小球就会有反应,到时候我们就能找到了”
陈海礁手上拿的,正是当初海底秘境现世的时候,海月和海言从云想手中抢来的。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抢,只是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上面的两颗浅紫色珠串,单单从样子上看,像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紫色水晶,剔透光泽,晶莹圆润,这样完美的紫水晶,中间却有一道长长的黑色印记,任谁一眼看了都得叹一声可惜。
海月没告诉陈海礁,这东西本来真正的面目是什么,陈海礁也没打算问,她只是伸手接了过来,听海月告诉她能用这东西,去找到想要的东西。
两人暂时居住的这间弟子房,位置实在偏远了些,走出门看到的便是一片长时间未经过打理的,长满了杂草的荒地,它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然后某天突然想起来,随随便便扔给两人。
从始至终都不曾过问一回。
弟子房再往前走上半个时辰,路过的都是一片杂草丛生,很难想象,偌大的鉴天宗,背靠着落青山脉这样庞大的生灵群体,居然内里是如此的萧条颓败。
继续往前走,就是议事厅,四周的环境比之弟子房周围要好上许多,各种花花草草,瞧着也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找了这么久,这东西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任何推进的计划,让浮春语气里染上了几分不耐。
两人出门的时候月亮才刚刚冒出个头,走到现在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眼看着时间过去了大半,再有不到几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她们还是一无所获。
等天一亮,她们要是还找不到地方,届时要再想留下来,肯定要比现在麻烦的多。
议事厅的位置坐落在弟子房的正前方,因其时常会有人路过,所以这里常常燃着几盏灯笼,脚下蜿蜒的小路上摇曳着昏黄的烛影,将眼前的黑夜稍稍照亮了几分。
陈海礁也很急切,没人会比她更想要早点找到那个东西,这样她才能让海月安心下来,才能带海月离开。
“太好了!母亲,您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从小路的另一头传来,陈海礁和浮春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前方来的人是谁,但还是默契是选择了暂时躲起来不被发现。
这时候她们就发自内心的很想感谢一下鉴天宗,她们在路边种植了这么多不知品种的树木,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一个转身离开小路,就能完美的隐藏进这片密林中。
“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上次给你的手串不是被抢走了?这次的鲛人眼睛,我会让执刑长老留给你,换个新的戴”
另一个声音随着兴奋的声音落下后紧接着响起,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聊着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夜晚是隐匿的最佳场景,陈海礁和浮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云获和云想从她们面前的这条小路上走过。
一边暗自祈祷不会突然被人发现,一边又忍不住去想刚刚云获所说的那些话。
一直安静沉默,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坏掉的紫水晶手链,突然在此刻绽放出了光芒,这光芒来的如此让人措手不及,在两人栖身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夺目。
好在浮春反应的足够快,及时用手捂住了手链上的光亮,没有引起其余任何人的过多注意。
至少在她眼里看来是这样。
云获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两人躲藏的地方,刚刚那一瞬间的光亮,已经足够她找到那个不安分的人了,但她并不心急,太快结束的话实在没意思,再慢慢陪她们玩玩吧,反正时间多得是。
“吓死我了,幸好你反应快,要不然我们就要被发现了”
目送两人离开后,陈海礁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她刚刚真的是被吓傻了,一时间都做不出反应来。
手链上的光芒随着两人的远去渐渐收敛,重新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和普通饰品别无二般的样子。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就在她们的身上了”
浮春眼神微眯着,视线望向云获两人离开的背影,她刚刚分明是感受到了有人发现了她们,本来以为那个人会是云获,结果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究竟会是谁,发现了她们?
陈海礁没想那么多,她本也不是个聪慧的人,从刚才听见云获说要送云想鲛人眼睛的时候,她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在担心海月的情况。
既然海月的手链会对云想和云获有反应,那么对方身上肯定会有和此次行动相关的东西,不管这东西她们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至少有个目标,也比在这偌大的宗门里毫无目的乱逛一通来的快。
两者之间实力相差悬殊,陈海礁和浮春连跟踪都不敢靠的太近,生怕到时候被发现,连逃跑都不好跑。
议事厅的这条小路往前走是一条分叉路,左转延伸的方向是单独开辟出来,独属于宗主云获一个人的地方,当然云想平常也住在那里。
往右转,是一条往丛林深处延伸的小路,这条小路上的树木生长的格外繁茂,黑压压的一片挡在这里,像是在隔绝着什么,只单单从外面看的话,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就是在此刻分道扬镳的,云想左转回了自己住的地方,看起来她今天似乎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云获却走了相反的方向,那另一条延展到密林深处的小路,凭空多了一种诡异的气氛,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陈海礁和浮春站在两人分开的地方,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继续走。
站在右侧位置的陈海礁悄悄后退了两步,这条小路上气氛诡异的让她感觉害怕,但愿她不需要走进这里。
浮春注意到了陈海礁的小动作,但她没拆穿,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让陈海礁去。
谁叫她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往左边走,去看看那个云想在做什么,我去右边这条路,跟着云获,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记得拿好你的手链,别再暴露了,天亮前来这里汇合,千万记住,小心为上”
陈海礁虽然胆子小了些,心思敏感了些,实力弱了些,但她是个能听得懂人话的,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够,所以谁说的话她都听,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
也是因为如此,浮春并不会因为陈海礁拖后腿而生气,至少对方表面上看起来也有在努力。
“好,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你也一定要小心,那个宗主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的样子,实在不行你就一个人先跑,我会藏好的”
陈海礁的心善,还真是泛滥的让人无话可说。
浮春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就准备往里走,陈海礁却突然扯住了她的衣服,犹豫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浮春,我还是很担心你,要不你把小镜带上吧,它很厉害的,一定能帮到你,还有就是,你能不能...”
害怕,当然会害怕,陈海礁害怕自己遇到危险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很差劲,任何困难都可以轻易打倒她,没有海月保护她,她就是个没用的家伙。
但她更害怕浮春会受伤。
“什么?你说”
浮春从陈海礁手中接过了前尘镜,入手是温润的触感,她仔细端详了一番这面镜子,从做工上看,的确价值不菲,就连镜子的把手处,用的都是难得一遇的暖寒玉。
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玉石,自身具有暖玉和寒玉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却能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入手时,还能感觉到上面隐隐带有的温热,看起来,这块镜子是一直被陈海礁贴身放着的。
“你能不能,走的时候去带上海月一起,我把这个手链也给你,海月说用这个就能找到她”
“算我求求你,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请你一定带海月离开”
陈海礁语气真挚诚恳,在她看来,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不可以被放弃,除了她自己。
“那你自己呢”
浮春答非所问,她只是看着陈海礁,没拒绝,也没同意。
“我没关系的”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像她这样没什么用处的人,本来就该是最先被放弃掉到。
她早就知道,也做好了准备。
浮春冷哼一声,从陈海礁手中拽回了自己的衣服,她将前尘镜还给了陈海礁,却拿走了她的手链,头也不回的朝着右边的那条小路走去。
陈海礁一个人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前尘镜,有些不明所以,她感觉浮春好像是生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小镜,你说浮春为什么不愿意带你一起,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的”
窝在前尘镜里睡觉的小镜是被陈海礁吵醒的,它的眼眶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哈~就因此事吵醒吾的安睡”
小镜长长打了个哈欠,器灵没有实体,没有五感,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累,它这样做,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借口,以免被陈海礁发现不对劲。
幸好陈海礁是个憨的,不管小镜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这也给小镜省了不少需要解释的麻烦。
“也不全是,我还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它这一招确实好用,陈海礁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小镜身上的异样。
“谁?找人这事吾可不擅长,找不找的到要另说”
“海云,海月的一个朋友,好像已经去世很久了”
陈海礁的话说完后,紧接着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既然都已去世许久,怕是早就入土为安了,为什么还要找?”
小镜语气不解。
虽然它曾经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些时间太短,而今距离那些时间又太过遥远,它早都快忘了,拥有情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海月说,她想带朋友回家,不想她死后还躺在这个害死她的地方”
陈海礁能理解海月,如果有一天她死在了异国他乡,要是有人愿意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就为了带她回家,她在下面也会感谢那个人的。
“行,人类当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吾自然会尽力帮你的”
小镜摆摆手,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它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陈海礁的视线一直盯着小镜,看的小镜都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看着吾作甚?”
陈海礁语气格外的温柔,看向小镜时,带着她最特有的那种如水般柔软的神色。
“小镜,你刚才,是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