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婉贞大叫一声,“黄忠你敢!”
“你不畏生死,可以打我,但你家上上下下六口人,我倒要看看,是老太爷走的早,还是我走的早!”
黄抒怀牙呲欲裂,抖着右手指着她,刚要不顾文人清高,破口大骂,却被倒地不起的黄争鸣夺去了心神。
“啊啊啊啊!”黄争鸣满目狰狞,似恶鬼上身,眼泪鼻涕一道往外飚。
吓得黄婉淑和黄婉琼惶恐的往门口跑去。
“烟——,我要烟——”黄争鸣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尖叫。
黄抒怀老泪纵横,“儿啊——,咱不抽了,就算不为我这个父亲着想,你也要想想你的妻儿啊!”
黄争鸣:“我没儿子,都是我的,爹,给我烟。”
黄抒怀:“儿啊——”
黄争鸣声嘶力竭,“老东西,给我烟,我要杀了你。”
“爹,你就给争鸣抽几口吧,我有嫁妆,我用嫁妆供他。”黄董氏率先败下阵来。
下一秒,黄抒怀就点了头。
毫无疑问,这次黄争鸣胜了,他如愿的抽上了大烟,而性子过急的黄婉贞被罚跪了一个晚上和抄五十遍《三字经》
这完全是看在黄家子嗣不丰的面上,才罚的这么轻的。
但凡她们这代有男丁,哪怕是庶子,黄婉贞都逃不过棍棒交加。
“我的儿,你祖父是怜惜你体弱,这才免了你的打,以后不可再行事无状。”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黄婉贞心底升起。
她觉得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剧情,还不如好好躺平,看着黄家覆灭。
“娘啊!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做那些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以后饿死街头吗?”
膝盖红肿,面无血色的女儿,依旧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
黄董氏憋不住了,抱住女儿的上半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都是我的命啊——,我的命不好,饿死就饿死吧,能怪得了谁呢。”
从那以后,黄婉贞沉默了许多,她不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来招惹她。
黄府又恢复到之前的死寂。
直到六月六小暑这天。
“小姐,老太爷让您去一趟荣养堂。”
黄婉贞头也不抬,仍旧抄着幼学琼林,“什么事?”
秀兰:“没说。”
愣了几秒,她神神秘秘的开口道:“听说老太爷这几天一直往外跑,听桂圆说是去了东交巷。”
黄婉贞写字的手一顿,“东交巷?难道是郑家?”
她立马旋上了钢笔,“快去给我打盆水,我洗漱一下,再过去。”
天气热,现下黄家用不起冰,屋子像个蒸笼,待上一会儿,就会冒汗。
未时三刻,黄家人齐聚荣养堂。
就连二姨太太都过来了,不过她没上桌,端着个红漆托盘,给各个主子添茶倒水。
黄争鸣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是黄抒怀满脸笑意。
“父亲,可是得了什么好事?”黄争鸣是个沉不住气,又肆无忌惮的主,见黄抒怀摸着胡子不语,着急之下,脱口问道。
黄抒怀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句,黄争鸣话音刚落,就叭叭地说了起来。
“我做成了一件大事,以后咱们黄家不用愁了。”
黄董氏懵懂地去看黄婉贞,但这阵子黄婉贞像是换了个人,现下只一味的低头喝茶,并不抬头回应她。
“快说,快说。”黄争鸣催促道。
有儿子捧场,黄抒怀倒是不在意别人,“郑濡清答应让他儿子娶咱家的姑娘了。”
黄争鸣傻傻的问:“郑濡清谁啊?”
黄抒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默默扫视了一圈堂下的人,一张张脸上满是懵懂。
不对!二丫头是知道的啊!
他猛地转头去寻黄婉贞,却见那丫头,在慢悠悠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咳——咳——,婉贞,你说说。”
黄婉贞耷拉着眼皮问:“说什么?”
黄抒怀:“说说郑家。”
黄婉贞:“不想说,难受。”
“啪——”黄抒怀使劲儿拍了下桌子,命令道:“说!”
黄婉贞佯装害怕的复述起来:“东交巷的郑家乃是书香门第,教育子女,服人治事两不误。”
“郑家老太爷郑文良官拜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儿子郑濡清是新政府内务部参事,孙辈儿响应新政府号召,上了新式学校。”
“就连庶女都上了女中,陪嫁有五千大洋呢!他家的女儿万家求。”
“他家的庶女,都比黄家的嫡女好一万倍,活该人家能嫁入高官之家,黄家女儿没人要!”
“啪——啪——啪——”郑抒怀气的吹胡子瞪眼,
“说的什么混账话!”
黄婉贞:“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郑抒怀反驳道:“我何时说不信了?”
黄婉贞满脸委屈道:“原来祖父知道您治家不严,对儿子放纵,对孙女不慈啊!你记得改哈。”
郑抒怀大怒,“黄忠上家法!”
“扑通——”黄董氏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老太爷息怒,婉贞还小,是我这个母亲失职,你要打就打我吧。”
黄婉贞却横眉冷笑道,“黄忠凭什么听你的?你莫不是忘了,他现在吃的是董家饭。”
“畜生!你简直是个畜生!”黄争鸣哆嗦着手,指着黄婉贞骂道。
黄婉贞冷冷的看着他,“是啊!畜生家里出畜生,黄家一窝畜生!”
黄争鸣端起茶碗向黄婉贞掷去。
“咔——嚓——”
黄婉贞头一偏,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黄家男子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家中女眷死活。”
“祖父年事已高,父亲抽大烟,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你们的身体都熬不过两年去。”
“家中女眷一个个懦弱无能,连你们这些三步一喘的男子都不敢反抗,如何敢反抗外面的豺狼虎豹?”
“命运早已定下,两年内,黄家男的死绝,女的被卖入妓院。”
“我太祖父正在下面等着你们,不知你们如何跟他交代?!”
“噗——”一口鲜血从黄抒怀口中喷出。
“爹——”黄争鸣满脸惊恐,他从没想过,高大的父亲,会在他眼前倒下去。
“啊——”黄抒怀倒的无声无息,被压在身下的黄争鸣却惨叫连连。
一场喜事被黄婉贞搞成一团糟。
三位长辈,倒下两个,剩下的黄董氏也没空理她,她却没得了清闲。
“二妹妹!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是要把祖父和爹爹气死吗?”黄婉淑指责道。
黄婉贞冷着脸,指向门口,“芙蓉居不欢迎你。”
黄婉淑苦笑,“我不知,你会变成这样,你小时候玉团一样,可爱的紧,是姐姐疏忽你了。”
黄婉贞早就发现,黄董贞和黄婉淑都是自耗型人格。
外界一有问题,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有问题,那就是自己不行,自己不行,就要找个主心骨。
她们的主心骨就是家里的两个男人。
黄婉贞就是要当着她们的面,打败那两个男人,告诉她们,靠那两个男人不如靠她。
可这效果看起来不是太好啊。
黄婉贞:“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还想拯救我?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黄婉淑伤心的望着她,“你,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我,我……”
黄婉贞:“我什么我?出去——”
黄婉淑的眼泪说掉就掉,来的猝不及防,“我要去看望祖父和爹爹,你同我一起去吧,跟他们道个歉。”
“他们要是原谅了你,也能免除你的责罚。”
黄婉贞:“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责罚我了?他们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力气想着我,怕早就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了。”
听到这话,黄婉淑满面惊恐,“你不要乱说,祖父和父亲怎么会死呢?”
黄婉贞:“怎么不会死?是人就会死。”
“外公外婆不就早早死了吗?”
“要不是他们死了,咱们以后还有个去处,不至于像我说的,被人卖去妓院。”
“可他们死了,没人管我们了,我们只能被卖。”
黄婉淑突然捂住头,“我不要,我不要被卖。”
突然她脑子转了一下,放下手,问道:“谁要卖我们。”
黄婉贞:“大爷爷,黄梅雪的爷爷。”
“他现在是黄家的族长,祖父和父亲死后,咱们这支没有男丁,族里的人会想办法,霸占咱家的财产。”
“自古以来,吃人绝户,从不仅仅是霸占家财那么简单,他们会榨干女眷最后一滴血。”
原文中,黄董氏能活下来,得的还是两个女儿的利。
黄婉淑惶恐道:“不会吧?黄老师很好的,她爷爷应该也不是坏人。”
黄婉贞:“那在你害怕什么?”
“你不用反驳我,问问你自己,其他族人会不会把这大宅子留给你。”
黄婉淑竟然点了点头,“会啊!这本来就是咱家的房子,咱们失了庇佑,作为同族之人,他们应该帮着咱们,而不是要咱们的房子。”
黄婉贞被她这幅自欺欺人的样子气笑了。
“好啊!那你把郑家的婚事让给我吧!”
说着,抓住了黄婉淑的手腕,“走,跟我去见祖父,告诉他,你是姐姐,不应该贪图富贵,有好事应该让给妹妹。”
“不要,你放开我!”黄婉淑使劲儿挣扎着,但黄婉贞的手就像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死死的箍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