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周六早，齐亚一如工作日般按时到公司加班，重头是备好周一向大老板汇报的新数据。正整理着手头资料，门口传过慎恭但脆生又好听的一声：“齐妈。”
齐亚抬头，看清来人的样子，便起了朗朗笑声：“鹤鹤，稀客啊~”
她紧上前拍着鹤星宙的背，好奇问：“你不是在赶行程录节目，这时候怎么会回公司？告一段落了？”
“是，”鹤星宙略微拘谨，很礼貌地点了点头回应：“连着赶一个月，好在两边录制进度赶上了播放计划。”
“辛苦你了，”齐亚用鼻腔送着气音，“两档周五综艺撞车，一两天换一个地方…害，不说那些。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吧，好不容易休息怎么没直接回家？”
“我这次来，想当面谢谢齐妈。”鹤星宙转过角度与齐妈面对面，“上次摆脱齐妈带人，还是电话里面讲的。谢谢齐妈你二话不说就帮忙，这些日子让你费心了。”
“不过是带个新人，鹤鹤你要跟我这么客气么？”齐妈敛了敛笑容，“你如果一直和我这么恭谨客气到家，齐妈我可是要难过到怀疑人生了。”
鹤星宙听后没忍住笑：“齐妈开玩笑的风格没变，还是只此一家。”
齐亚抱胸坐下，搭起二郎腿：“这是没词来夸我了？那你可得费心堆词多夸夸，不然我可不会放人的。”
鹤星宙摇头笑着，抬眉称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齐妈。”
“那是。”齐亚连连摆头，失望的语气难掩，“当真不是因为我才来的，说的好听，想当面谢谢我，原来是烟雾弹啊？”
鹤星宙是真的想来当面谢谢齐亚，可一面对这样的调侃，就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立刻又变回那个不太会说话的鹤鹤。
齐亚看出鹤星宙的局促和语塞，她也知道他没骗自己，就出声解了围：“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了。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办公区域，看她工位的状况，今天也会来加班。只要她来了，我立马放她走，好吧？”
“谢谢齐妈。”
看着鹤星宙坦然又真诚的笑容，齐亚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试探：“鹤鹤，当年的事情，我替小王向你道歉，她不是想毁了你，她只是太冲动了……”
“齐妈，这件事情不提了。”鹤星宙呆了一下，可还是没有收回刚刚那个笑容。
“……好，当年事当年了。但她是我带出来的，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况且我也……所以我心底深处一直觉得有愧于你。”一些复杂的微表情在齐亚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又掠过，“为了弥补，我又推荐了一个，可后来……齐妈从来不啰嗦，今天的话憋了很久了，很多原因，我没办法完全站在你这边。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你只要来找我，我都会帮你。”
“齐妈，这话你三年前就跟我讲了。”
“是啊，三年多快四年，你只来找过我这一次，还就是带一个小助理。”齐亚想到她语气缓和了些，“她有灵性，像你。现在你要把她带回去了，从今往后，我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关联？”
齐亚心里很清楚，当年的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释怀。死亡行程、连打封闭、接近失声……虽然只是接近，但“失声”对歌手来说有多可怕，她知道。其实这次他能来找自己，已经非常难得了，可无论是为未来的经纪生涯再攀一峰，还是出于服从内心私情，她都想尽力消除当年事对自己的波及。
“……”
鹤星宙不想提起当年事，可他知道“不提”不等于“忘记”。他不提，也自有人会提；他忘记，也自有人，会帮他“记得”。
可他还知道，这世间最累的事情，莫过于怪罪。如果非要捡出比怪罪还要累的事情，就是牵连。鹤星宙懒得很，一件事太麻烦就不想做了，更何况让人所累的事情，更是做不得。
但他不太明白，怎么跟齐妈清楚地表达这个想法，所以他只能简单地同她说：“齐妈你帮了我，我就只记得你帮了我，其他的，我记不清了。”
齐亚看着鹤星宙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起当年全网黑、经纪人反咬、公司表面折中背后难看吃相……后来势态疯狂发酵的，公司不顾当事人能否出门，他被迫叫来开会的那一天——按理说，这种烂账自己深深浅浅地早就见腻了，不该记得这种日子。那天他不抱怨也不留恋地迈出公司，也是这样的背影，高高瘦瘦、形单影只、落寞无比却异常坚韧。原来，一直不变的是他，这很鹤星宙。
是啊，千刀万剐也好，好言蜜语也罢，因为他是鹤星宙啊。
这天早，我先确定骆塔睡得安稳没有事，煲了粥放在保温盒里，写了卡片纸提醒骆塔记得喝，便往公司赶去。一想到万棠那边还有一小部分的文字材料没规整好，我就加紧了脚步。到了七楼难得看到齐妈来这么早，打了招呼便想往办公位去，抬脚就被齐妈叫住了。
“等一下！”齐妈打了个“过来”的手势，“有事跟你说。”
我一边带上工牌一边走向齐妈身边：“齐妈你说。”
齐妈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扔到我怀里：“你的新任务。”
我忙抓好钥匙：“新的，是万棠姐的新活动么？”
“不是万棠，从今儿起，你不用再给万棠干活了。”齐妈看我不明所以的样子，笑着答：“工作室的钥匙，这是你的。”
工作室……么？
她看我盯着仅一把的钥匙愣神，双手慢慢插后裤兜：“怎么了，不是一直想去么？”
“齐妈……”原来齐妈一直都知道。
她开口想对我说什么，但停了一会儿没开口，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说：“好好干！”
说完，齐妈与我擦身后往办公方向去，我攥紧钥匙，回过身喊住齐妈。
“谢谢你！”对我的真心。
我跟上次来工作室一样，绕了一大圈跑到了702门前，用手中的钥匙开了这扇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的门。
推开门的一霎时，一束束光投进来，我看到了——阳光下看得无比明显的灰尘，咳咳咳……这白哥他们是多久没来过这屋子了。
我记得齐妈有嘱咐，我来了自然就知道该干什么活儿了，该不会是……打扫卫生？
行吧，打扫卫生愉快身心~
我带上用报纸手工制作的防尘帽，哼着歌拖着地，微信语音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看，是孟白。
“你应该拿到钥匙了吧。”孟白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大，后面的话被打乱成一段一段的，频频被盖音，“……工作室，置物柜…银色防盗门……钥匙，…地址发给……”
然后就是语音通话被挂断的声音，再拨过去没人接。
呃……大体的意思应该是，拿了钥匙去一个地址吧。具体做什么，到了多多观察。
我按照孟白发给我的地址，来到四环附近的中高档小区。然后根据详细的门牌号，来到了一扇大……防盗门前。我轻轻用银色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进了玄关。毕竟是第一次一个人到别人家，难免有些忐忑。我踮着脚路过厨房进了客厅，好像是，没有人？
“你干嘛活脱脱像个闯空门的贼？”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我的心惊得弹到了嗓子眼，吓得我可能是跳到半空中转了个身。定住了心神我才看清，鹤星宙以左手抹布右手扫把的姿势站在客厅与厨房的通道上，惊讶于眼前我表演杂技的同时，还试图两手合上鼓鼓掌。
“我……”混乱中我赶快摆正了刚刚不小心碰乱的录音带子，“我、我不知道…有人，来这我是……”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来这是干嘛的……
还是先道歉吧——“对不起！”
“你来了就好了。”鹤星宙偷摸得意地笑了笑，上前把抹布和扫把塞过来，“这里，就交给你了。”
该不会还是……打扫卫生？
我看着鹤星宙穿上外套，拿起背包，然后满屋子找充电器的样子，悄悄地问：“老板，我的工作是打扫卫生么？”
他在电视旁边找到了充电线，然后对着我笑了笑：“你的工作怎么能是打扫卫生呢？你的任务非常非常艰巨，就是——”
我凑着眉很认真很认真地听他的安排。
“——帮我保持这个家的整洁，顺便看家。”他把充电线反手扔进背包，“节后，我会回来检查的。”
听起来好像……还是打扫卫生。
“啊，对了。”我又提起专注听鹤星宙安排任务，“不要叫我老板，叫我鹤鹤吧。”
“好的，老板。”
鹤星宙双手按着鼓鼓的羽绒服，被我回得突然忘记要嘱咐什么，顿了半晌补了句：“我走了。”
“老板，再见！”
隔着玄关看不见，但我好像听到他撞到厨房玻璃门的声音。嗯，老板要小心啊。
上了车赶去机场的路上，鹤星宙上下摆动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发个嘱咐短信给她。别再真的傻傻地一直看家，元宵节还是要回家过的，节后再看家也不迟。
打开星标栏，点上唯一的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备注比较好听，鹤星宙悄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