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是否爱世人，爱众生，爱人如己。”

桃乐丝平静地仰着头，这次，她替那个代表着神之意志的裁决者做出了回答。

“不爱。”

回答如风中絮语，很快就散了。庄严的钟声从遥远的天际响起，审判日下的三问已宣告结束。

芬尼根闭了闭眼，一滴金色的眼泪从他的右眼缓缓流淌而下，在坠地前悄然蒸发。

再度睁眼时，他眼里的十字标记已然变为黑色。祂，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芬尼根渐渐伸出左手，往下轻轻一压。缓慢的挥动携带着法则之力仿佛能撕裂空间。

“汝，有罪。”

神圣的审判火焰从高天坠落，把桃乐丝笼罩，坐在金色的火焰之中，她奇妙地看着火舌舔舐着她的肌肤，恐怖的高温带着惩戒的意味让她痛苦不堪。

“哈，果然还是那个我无比讨厌的虚伪神明。”

世界在燃烧，看着末日般的壮丽场景，她的嘴边噙着笑容，“也罢，这是配得上我的华丽死亡。”

“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对吧。即使是无边炼狱。”

那棵小草被被桃乐丝托在掌心，尚未被火焰触及。

“嗯。”

正如你所说的，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谁可以拒绝来自那闪闪发光，美丽自我的请求呢。

芬尼根淡漠地看着被火焰逐渐吞噬的桃乐丝，如同一位从不施以怜悯，公正严苛的审判官。

神国不一定神圣美好，地狱不一定罪恶污秽，他只是审判的代理执行人，事已至此，也无从挽回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神明的傀儡，想必在祂的眼中，那个挣扎寻觅死亡的自己就如小丑一样的存在吧。

这是怎么了。沉墨看着被火焰包围的世界，看着圣光之下那个威严耸立的男人，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观测这个世界，否则为何那些火焰怎么样都烧不到他身上呢。

她在死去，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那个男人淡漠地看着死去的她，沉墨却感觉到他内心的难过。

桃乐丝从始至终都无溢出任何痛苦的嚎叫，她已经习惯了挖出自己血肉的疼痛，纵使是针对的灵魂的炙烤又如何呢。她问心无愧。

地上的火焰逐渐熄灭，被审判的魂灵去了该去的地方。云层里的金光逐渐褪去，此时黎明取代了黑夜。

那被狂风与火焰刮得猎猎作响的白袍此时安静地盖住了那个人，芬尼根转身快步向沉墨走来。厚重的白袍把他的脸遮住，看不清神情。

他的步伐沉重而有力，猎猎生风。他抬头之时，那飘逸的金色长发每一缕发丝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细碎的发丝下，紫眸里却飘着一层浅淡的，化不开的愁绪。

他撞进了沉墨的眼里，如偶然的心跳奇遇。

紫罗兰的熏风低低地吹着，破晓的光渐渐划开天幕。

“初次见面，我是芬尼根·尤里乌斯·格兰登。或许你很混乱，但是你必须要跟我走。”有点疲惫的话语却格外强势。

“……可以，但我看你好像很累，最好还是休息一下。”沉墨真诚地说。他真好看啊，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确实挺累……不过，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小墨失去了记忆，那这绝不是一个好的相遇吧，他可是在他面前杀了一个人啊。

“我只看到了一个死无遗憾的人和一个疲惫苦恼的人。”沉墨浅浅皱眉，慰贴的眼神下嘴角却浮现着冰冷的弧度。

这矛盾的变化让芬尼根困惑不已，他早该注意到的，变得乖巧，甚至亲近于他的小墨身上发生着一股不协调的古怪变化。

这时候我应该……对。芬尼根想起桃乐丝告诉他的。

芬尼根迈进一步，卸下力气主动把头埋在芬尼根肩膀上。

“……我好累。”芬尼根无赖般蹭着沉墨的肩膀。

拜托，是你说的初次见面，有谁会第一次见面就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沉墨波澜不动地微微低头看他。

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像一只主动依偎过来求摸脑袋求摸毛的金丝雀。他抑制住想去摸那头一看手感就很好的金发的冲动。

感觉对方没有动静，芬尼根稍微转头瞄了一眼，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他要生气了。芬尼根赶紧起身，同时又有些唏嘘，似乎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嘛。

“我们回去吧，然后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可疑的微笑浮现在芬尼根嘴角，疲惫却仍在他的眼底。

他们回到了郊外的三层府邸，芬尼根此次出行并无贴身随行侍从和管家，于是自己泡了两杯花茶，一杯放在正襟危坐的沉墨面前，一杯被他轻轻拿起，优雅地抿了一口。

他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沉墨，当然，有些事情被他巧妙地粉饰了一下。

他们有着能同居一室，同床共卧的坚定友谊。

他们主动签订了平等契约，有着把光明神赶下神王之位的伟大目标。

沉墨为期一月的性转是个与他无关的意外。

芬尼根更是添油加醋地描写为了解决发生在沉墨身上突如其来异变所付出的努力。

种种结合起来，任谁看来都是个催人泪下，忍不住为两人的深厚友谊拍手称快的感人故事。

芬尼根曾经有当个浪迹天涯的吟游诗人的小小梦想。在学院里他还为此选修了写作诗歌的课程，他连庆祝自己死亡的悼词都写好了。只是他不知道能用上的一天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来。

但在获悉预言，主动当上主教，意外获得一座城之后，他选择了肩负责任，把无牵无挂的吟游诗人之事抛于脑后。

他还是很擅长编故事的，看，小墨都快感动到落泪了！

芬尼根把浮动在沉墨眼底的亮银暗光错看成了朦胧的泪光。

“你说，第一次见面我就邀请你回家同居？”太荒谬了，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看着对方英俊的面容，沉墨内心有些东西崩塌了，他原来是如此轻浮之人？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又何必签署契约？契约内容是什么？”他什么时候又有如此之大的志向了，他从未想过打败什么人，取代什么人。

芬尼根冒了一身冷汗，原来小墨还挺敏锐的。

“是啊，我那时也吃了一惊，不过我们志同道合，既然你如此热情，那我也无需克制了。”

克制什么，沉墨抿起嘴盯着眼神闪烁的对方，他脑中滑过几个词，变态，轻浮，放浪，惺惺作态……

契约内容……芬尼根想到那自己单方面对对方那一长串的要求就感到头疼。虽然这确实是个平等契约，他自己那方也允诺了对等的东西。

想到沉墨起初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就可知他的不满了。幸好，现在小墨还不知道怎么查看契约内容，他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只是个简单的定位，以及关键时候能保住性命的契约。”芬尼根不想对方再深究下去了。

沉墨狐疑地看着芬尼根，这人说的话可信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