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老师家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何老师请她丈夫开车送了陈姚回家，陈姚跳下车关上车门，礼貌地大声说：“谢谢叔叔！”
黑色的凌志穿越风雪扬长而去，留下一地车尾气。
陈姚进了家门，林柳青还是不在，外婆在厨房里洗碗，舅舅还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柳青呢？”陈姚明知故问。
“回家了。”
“哦。”陈姚抬脚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又被叫住。
“你等等——”舅舅把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头扭过来观察陈姚的表情，“你们吵架啦？”
“没有。没有吵架。”陈姚抿了抿嘴，立刻否认，僵硬地把头扭过去。
“我看她表情不对劲啊，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想爸妈了。”舅舅继续看他的电视，不在意地说，“你明天去找她聊聊呗。”
“哦……”
陈姚回到房间，按下墙上的开关，黑暗的房间一瞬间充斥着光明，刺激陈姚的眼睛不舒服地眯了一下。
陈姚坐在书桌旁边，提起笔想要写语文的寒假作文作业，只起了一个开头“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就又放下笔，不知道接下来写什么好，把整个身体都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
今天一点也不阳光明媚，她的心情也不。
视线忽然落在了四年级开学前一晚，林柳青妈妈送给她的那个斑点狗徽章上，金属徽章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光，斑点狗吐着舌头好像在嘲笑她。
陈姚第一次亲眼看到林柳青和她同款不同色的徽章时，兴奋地大呼小叫，立刻勒令林柳青把这个徽章也摆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类似于小学的女生们上厕所都要手挽手，是好朋友身份的一种证明。
现在想想也很幼稚。
这个金属徽章还没生锈，她和林柳青的友谊却好像快要走到尽头了。
怎么办？陈姚苦恼地想着，拿手不停的戳弄着那个徽章。
平心而论，陈姚活到现在，林柳青是她第一个可以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好朋友，也是第一个满足了她的英雄欲的朋友。
陈姚喜欢逞英雄，而林柳青，林柳青依赖她。
去道歉吗？可她拿什么理由道歉呢？她好像也没说什么重话。
明明她对不太熟悉不太喜欢的人的道歉都能随便说出口，为什么对林柳青却那么难。
陈姚纠结地一头砸在书桌上，假装自己是尸体几分钟，又一骨碌爬起来。
好，决定了！明天一定要道歉！
下定决心地陈姚洗完澡就早早睡了，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对着镜子向自己郑重点头。
“好！你可以的。”她用力挥拳。
一回头，林柳青又站在老地方疑惑地歪着头注视着她，镜子里林柳青的身影刚好被她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她一回头就遭受了十万点惊吓伤害。
陈姚刚准备出口的话被梗在喉咙里，好不容易顺下去，刚吐出来两个字却听对方也开口。
“昨天。”
“昨天。”
陈姚乐了，眉开眼笑。
林柳青也轻轻抿着嘴笑起来。
“对不起。”陈姚说，“我昨天不开心，对你态度不好。”
“那现在呢？”
“早就没事啦。”
陈姚上去揽她肩膀，林柳青也顺从地被带着转身，两人勾肩搭背向餐桌走去。一切昨日的不快都化为泡沫，溶解在两人心底。
“我昨天吃完午饭后等了你很久，一直等。”林柳青突然说，语气很平静，“吃完晚饭你还是没有来。”
在她坐在陈姚的房间里等待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
那不是她第一次等待陈姚，之后也会有好多次，却是她第一次那么焦灼、那么希望陈姚马上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陈姚生气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说话了？
可是陈姚没有出现。
等待有用吗？她一直以为她只要站在那里，陈姚就会过来的。可是，不是。
陈姚的心立刻软成一滩水，她又郑重道歉，“对不起。”
林柳青摇头，说没事。
吃了饭后陈姚去了林柳青家。
林柳青的家装修很简洁，色调整体是米色的，厨房的台面上没有调料，橱柜里也没有杂物，空荡荡的干净。用外婆的话说“少了人气”。
林柳青的房间也比陈姚的大很多，黄底白花的窗帘，一张柔软的床，铺着洁白的床单上铺着整整齐齐的碎花被子，一个推拉式的白色衣柜，一张书桌，一个大书柜，要拿最顶上的书林柳青必须搬张小凳子垫着，角落还有一张淡蓝色的躺椅。书架、床头、床头柜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
原木色的地板上铺了粉色的长毛地毯，她们就席地而坐，靠着床。陈姚抱着膝盖，目光定在前面书桌上她们的双人合照上，林柳青随手拿过一只穿着格子衬衫的泰迪熊抱在怀里，□□着它的头。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天，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依靠在一起。
她们只要在一起就很开心。
陈姚把小猫的事情和林柳青说了，林柳青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最后说：“我们不能照顾它们吗？”
“我外婆和舅舅不会同意的。”陈姚失落地揪着地毯的毛。
“我家可以吗？”林柳青提议，“我家只有我一个，而且，我们现在在放假，有很多时间可以喂它们。”
陈姚眼睛瞬间发亮，但很快又撅起嘴：“不行，老师说了，养宠物是很大的事，养了就要好好照顾。我们现在在放寒假，之后怎么办？而且我听说，猫要…要…”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描述道：“打针？”
林柳青赞同地点头，又叹气。
只有一个脆弱的纸壳和旧衣物毯子御寒，不知道刚出生没多久的猫能不能撑过去这个严冬。
“如果我们先帮它们过这个冬天呢？”林柳青又说，“等开学了，我们早上喂一次下午喂一次。到春天，就让它们回去。”
林柳青把小猫当一盆植物，不用教育不用收拾，只需要每天喂喂东西喂喂水，就能很好地活下去。
“它们没有家，也没有自己生活过。”陈姚认真说，“你不能养了它，又让它自己去想办法活下去。”
林柳青彻底泄气，摇摇头不再讲话。两个人都被说得有些难过，于是又一起去客厅看动画片，动画片看完了，心里仿佛还是有一口气堵在那。
第二天，两个人千里迢迢跑去看猫，猫还活着，两个人蹲着头对头把这个箱子围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不让透进来。陈姚带了她的旧毛衣，把这个临时猫窝又加厚了一层，心里想着要不要求舅舅给打个木箱子。林柳青也不知道从家里哪里翻出来羊奶粉，用滚烫的热水冲开了，装到小塑料袋里扎进袋口，视若珍宝地捂到怀里，一路小跑过去，等跑到了羊奶还是热的。
“这是牛奶吗？”陈姚好奇地问。
“是羊奶。”林柳青一板一眼地说，“我在深圳隔壁的老奶奶养猫，她说小猫只能喝羊奶，我家里还剩一点点，我就全冲了带过来。”
戴着手套操作很不方便，林柳青就把手套脱了，拿小勺子舀着，羊奶很快就变得温热，她小心翼翼顺着小猫的口里喂进去。被喂饱了的小猫蹭了蹭她的手，轻柔地喵了一声，林柳青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
陈姚瞬间有些吃醋，但也说不清是在吃谁的醋。
怕小猫冷，她们喂完后就立刻盖上了纸箱，回去了。回去后陈姚立刻央求舅舅给她做木头箱子，还指定要可开合的，不能透风，但是在顶部要有稍微大点的透气孔，反正那个猫窝的位置紧贴楼房，楼房房顶有一点点遮雨的屋檐，雨雪都打不到。
舅舅虽然疑惑，询问几次无果后，还是很快就给她做了一个，因为陈姚不是很满意，又做了两次，到第三次陈姚才满意。
箱子的顶部是一个可开合的盖子，上面钻了个洞，比小猫的头略小一点，不用担心它们卡住。箱子方方正正的，内部空间却颇宽大而且厚实，一点也不漏风。
陈姚拿到这个箱子时距离上次去看猫刚过了四天，距离寒假结束还有五天。她们没办法每天都出门这么久，会被外婆和舅舅怀疑的。
但此刻她真的无比感谢舅舅是个“破做家具的”，不然真没法这么快就满足她的要求。小猫们要有牢固结实的新家了，陈姚抱着这个宝贝不肯撒手，林柳青想帮她拿一下都不愿意给，一路笑着走到猫在的地方。
前天夜里忽然降温，下了大暴雪，那天她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里担忧着猫的安危。昨天一大早雪停了就想出门看看猫怎么样了，但是外婆却不准她出去，说很危险。
走到地方，陈姚艰难地钻进花坛，却像被雷劈了一道似的，那原本应该放着箱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箱子不见了。
来不及说更多，陈姚抓着林柳青的手腕冲到何老师家门口急迫地按门铃敲门，何老师打开门看到是她们时一脸诧异。
“老师！”陈姚咬住嘴唇，急得快哭了，“猫不见了！箱子也不见了！怎么办！”
“啊？”何老师恍然大悟，笑着回答，“大前天有人愿意领养它们，我就趁寒潮没来把它们送走了。”
陈姚呆了呆：“那，它们没事？”
“当然没事啊。”何老师招呼她们进来，“现在估计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打滚呢？”
陈姚突然反应过来，站在门口不肯进去，忸怩地说：“那，那它们现在在哪？要它们的人好不好？我可以去看它们吗？”
“在哪里呀？那个人是海平的朋友，住在市里，有点远哦，等你长大了可以去看看。”
“市里是哪里？”陈姚挠了一下脑袋，知道自己估计不能去看了，又确认一遍，“那，它们现在很开心，对吧？”
“对。”何老师斩钉截铁地点头。
陈姚瞬间转悲为喜，何老师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因为何老师从来不骗她。小猫没死，还去了一户好人家。虽然这离别来得猝不及防，但只要小猫幸福，不告诉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忧心的问题解决了，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陈姚还是抱着已经没有用武之地的大木箱子，一路上哼着歌。
“小猫运气太好了！”陈姚开心地对林柳青说。
“嗯！”林柳青也用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