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气，陈年旧桌，经不起你一掌。生气给病魔留余地，别我还没好，你再气倒了，我们岂不是损兵又折卒。”青枫看着愤怒的赤枚，生怕下一瞬就天崩地裂了。
赤枚发麻的手按在桌上，脸上的怒意不减：“流山寇未卜先知，预判了我们的预判。”
“小枚子，捋捋舌头。”青枫调侃道。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掉进陷阱了。”橘茉嘴上啃着面团，做起嘴替来。
“小橘子，展开说说。”青枫探头问道。
“嗯嘛……嗯嘛……”橘茉疯狂咀嚼，话说一半停住了，两颊鼓得跟仓鼠似的。
赤枚甩了甩带着麻意的手，呲牙咧嘴地说：“我来说，论天日前来了回信，我们豁了命寻来的水玉冰葫，被人指出是赝品。城中流言四起，说是城主以水玉冰葫为噱头引诸国对战，并不诚心赠予，自己布个宝物被窃局，再故意拿个假货来搪塞幕夏国，实则想让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利。更有甚者，连带着西苜国狼王受伤，也怪罪到城主准备的饮食上面。”
青枫听到此，也捶了枕头一拳：“不可理喻！水玉冰葫当时就在围场内，那么多眼睛看着，再说城主要是自己做局，又如何坐等各国责难，落到如今的局面？我们到了山上就中了埋伏，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啊！那几国的人如何想不到这些，就是故意的，找借口闹事。你还记得当时身背弯刀的刺客吗？我看幕夏国才是幕后推手！什么姬侯，早就听说他毒辣，没想到手段如此下作，真不是个东西！”赤枚气得连连掐住人中。
“嗯，不是东西。”橘茉连连点头。
青枫忍俊不禁，这两人先前还水火不容，转眼又一唱一和了。
赤枚瞥了眼橘茉，对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鹿灵歪着头：“城里的事我不清楚，你们死里逃生却是实打实的。看样子，追杀你们的人是下了死手的，现在情势不明，你们身子还未恢复，需要我出手的时候，你们吱一声。”
“吱──吱──”青枫嘬着嘴吱了两声。
“吱两声，这就是不需要喽？”鹿灵又剥了个鸡蛋。
青枫笑道：“是非常需要！有件事真要麻烦你！”
“您请说。”鹿灵撇下剥好的鸡蛋。
“城内现在戒备森严，你不常在城中行走，不会引人注意，你帮我们打听打听近日城中情况，有没有什么月神的流言？或者其他异动？”青枫答道。
鹿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日我就动身。”
“枫子你不知道，葫芦城只许进不许出，她进了城就出不来了。何况集市也罢市了，上哪儿寻人打听去？”赤枚叉着腰道。
“……走地道可以不？”青枫道。
“去找地鼠打听？”赤枚不解。
“顺便让地鼠摸点儿好吃的出来。”橘茉插进话题。
“人不能出来，也不能赶集，总要出来买米买盐吧？只要是喘着气的活人，还怕他对城中局势半点儿都不知？”青枫道。
“……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赤枚思索着点点头。
“地道在何处？里头真有地鼠吗？那我可不敢去了……”鹿灵缩着肩膀，满脸写着恐惧。
“他们说笑呢，哪儿来的地鼠。地道就在碧茶楼下，一条路通往玄苍山，一条路通往典当铺。”青枫解释道。
“我没去过……会迷路吧……”鹿灵表示怀疑。
青枫思考了片刻，也觉得让鹿灵独自找入口，有些不妥当，于是说：“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们再等等消息，风口浪尖上，猪都能飞起来，总有人按耐不住出手的。”
赤枚连连点头：“就看谁是那只起飞的猪了。”
“飞起来的猪，肉肯定紧实。”橘茉转眼又拿了个面团。
“可不是……紧实的猪肉，必定有料。”青枫笑弯了眼。
“你不留点给枫子！都被你吃完了。”赤枚呵斥道。
“不可能！我就吃了几个小的，猫饼都给他留着呢。”橘茉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眼前的盘子。
赤枚望着好多个空空如也的盘子，不数都知道橘茉消灭了多少个面团，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余下为数不多的面团端到青枫跟前：“你要是没胃口，明早热热再吃。”
青枫拿起一个猫饼，两眼盯着，忽然就想起冰窟里那只小猫来。他总感觉，冥冥之中还会再遇见。他捏着松软的面团，又想到东市的叫花子，他真想进城跟那位万事通打听打听。他盯着猫饼左看右看，发起呆来。
“枫子，斗鸡眼了。”赤枚在他眼前晃了晃。
“城中粮价如何了？”青枫答非所问，依旧盯着猫饼发呆。
“得亏我机智，哈哈，应该说懒，租院子的时候不想来回跑，就找了个车夫，帮我运了整车的米面来囤着，现在恐怕就不是这个价钱了。”鹿灵颇有些得意。
“万国争锋会以前，山下的人就忙着屯粮了。眼下流言四起，粮价势必会涨。”青枫道。
“何止是涨！简直是翻倍的涨，不要命的涨。谁家没点儿余粮，要么天天吃肉，要么只能喝西北风去了。”鹿灵努了努嘴。
“我愿意天天吃肉！”橘茉很认真地说。
赤枚翻了个白眼：“你就是那个风口吧！”
橘茉哼了一声：“你是说我会吹猪？”
“小枚子是说猪都进你的嘴啦，噗哈哈。”青枫笑得很大声，扯到伤口，边笑边咧嘴。
“哼！”橘茉不说话了。
等冷静下来，青枫开口道：“阿鹿，粮价翻倍，你从何得知？”
“那日我去菜地里找大爷买果蔬，他就跟我吐苦水，说城中粮价疯长，要不是自己家里还种了些粮食，恐怕就要饿死在自家菜地里了。那些个没有余粮的人家，纷纷卷了铺盖逃到山上。”鹿灵手舞足蹈，演示当时的情景。
“山上也没有粮食啊！”赤枚问道。
“山上有飞禽走兽！他们要去奔赴天天吃肉吃饱的大好生活！”鹿灵答。
“真的假的，带我一个呗！”橘茉两眼放光。
“我说笑呢！逃去山上的人，并非是因为没了余粮，而是听闻大祸将至，水要淹没村庄，他们是躲灾去的。”鹿灵正色道。
“流山寇就在山上，他们不怕吗？”赤枚紧接着问。
“横竖都是个死，好歹跟流山寇还能搏一搏，真要是大水来了，半点儿法子都没有。”鹿灵叹了口气。
青枫紧抿着唇，脸色很是难看。
“枫子？”赤枚试探地叫了声。
“大水根本不会来……”青枫幽幽地道。
“大多数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何况城中确实乱了套，真遇上麻烦，哪里还管得了山下这些人。”鹿灵坦然说道。
“月神预言葫芦城会被水淹没，月神实则是者月国巫女，你们说，者月国会不会跟流山寇串通好了，引百姓上山……”青枫握紧拳头。
“很有可能！这么一来，玄苍山就成屠场了。天啊，比那姬侯还下作！”赤枚捂着嘴惊呼。
空气好像都在一瞬间凝滞了，四周安静得出奇。
“得写封信给城主。虽然是我们等消息，也不能完全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破了月神传言，把粮价降下来。”青枫开口道。
“嗯，可是论天是飞镖送信来的，我们如何送过去？”赤枚问道。
青枫捏了捏胸口的玉哨，但愿它还有用。
他抬头，就看到靠在门梁上的银蔓，一脸倦容地看着屋内。
“小银子，你醒啦？”青枫朝屋外招手。
银蔓提腿走进来，坐到青枫旁：“早醒了，听墙角有一会儿了。躺了许久，人都木了，半天才能下床。”
“来，吃个猫饼。”青枫递了个面团过去。
银蔓接过，嘴角上扬：“以形补形？”
青枫点点头：“小橘子几个猫饼下肚了，你瞅着他有没有变化？”
“嗯，如出一辙。”银蔓故意装作打量橘茉的样子。
橘茉目瞪口呆，连忙捏了一把脸：“你们别这样，我害怕。假的都被说成真的了。”
“哈哈哈，说不定多吃几个，以后假面都省了。”青枫笑道。
橘茉捏起两个画着眉眼的鸡蛋，指着说：“省不了，再进城，我们又得换张脸了。还不能太出众！”
“这不是我们一惯的风格么？”赤枚问。
“以前虽然樵夫山人都扮过，那也是眉清目秀的。”橘茉咋起嘴来。
“难不成你真要做些嘴歪眼斜的出来！那不是更引人围观！”赤枚道。
“食不饱力不足，我也不知道我的手会不会抖。”橘茉哼了一声。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赤枚见橘茉阴阳怪气地样子，汹涌的火气在胃里翻滚，青枫见状按住躁动的他，也不吭声，默默啃起面团来。银蔓也不接话，揪下一个猫饼的耳朵塞到嘴里。鹿灵见气氛尴尬，眼睛干脆瞟向四处。
没有人回应，橘茉倒觉得有些不安了，开始找补道：“笑死，我颠勺的手，稳得很。果干晒得差不多了，我去磨粉做点果糕试试毒。”
“大胆地试，中毒了我找兰杞来救你！”青枫忍不住开口道。
“一言为定！□□！”橘茉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一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