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钧神神叨叨的，”姜文玉带着小狗往荔枝园走，觉得几分莫名其妙，“他说霞山二中初期的捐赠流程已经走完了，问我觉得霞山镇有什么可投资的地方，龙渊集团不差钱，好像我提一句，顾亭渊就跟冤大头似的立刻打款。”

顾亭渊：……这就是骆钧随口找的，拉走人的理由？

“资本家无利不起早，我能想到顾亭渊要来投资我们小破镇的理由……”姜文玉思考片刻，“唔，还真想不出来。”

小狗前行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尾巴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小。

不是，他在姜文玉这里到底是什么糟糕的形象？

他以为在变回人身以后，至少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总不能是看度假村项目没影，转来投资我的霞桃荔枝园吧，”姜文玉开玩笑道，“那还算他有眼光。”

走进了荔枝园里，树梢枝头上花蕊零落，缀着拇指大的累累青果，红褐的地面上落着零星的果。

“掉了好多，”姜文玉蹲在地上数果子，很是心疼地低声道，“照爷爷的笔记来看，这样的生理落果有四次，一直持续到摘果的时候，这还是只是第一次。”

姜文玉伸手捡了一颗小青果，掰开看里面白生生的果肉，松了口气：“万幸的是，没生虫。”

小狗望着地上的青果，伸爪按住一个，跟着刨开看里面。

“这段时间巡园，得看果穗颜色是否有变，找裂果，瞧落果有没有虫蛀过后的痕迹，”姜文玉站起身，“又是果实膨胀成熟的关键阶段，营养更不能落下了，抓紧时间配药施肥……”

姜文玉喃喃道：“爷爷在笔记里写了那么多条要点，是不是忘了教我怎么化出一个分身来？”

小狗汪汪两声，待姜文玉的视线看过来后，用肉垫拨弄了一下地上的落果，啪叽一爪按下，落果四分五裂开来，弹起的一小块果壳砰地崩到了姜文玉的脸上，一人一狗同时沉默了。

姜文玉揉揉脸，道：“呃，元宝你是想说，你负责看地上的果子？”

小狗转心虚为骄傲，挺起胸膛，威风凛凛地嗷呜一声。

“今天的元宝也是我的贴心宝贝！”姜文玉眉目间染上明晃晃的笑意，伸手道，“快给我抱抱！”

小狗立刻弓起身子机警后退，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姜文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也不生气，收回手笑道:“好啦，不抱就不抱，我们来一起捉虫虫吧。”

顾亭渊哼一声:幼稚稚。

带着小狗简单巡了圈园后，姜文玉戴着手套忙活给果树施肥，到天色昏暗，进度也差好长一截，只预计着明天早起继续。

等到次日清晨，姜文玉又是差点没爬起来的一天，五个闹钟依次响过后小狗嗷嗷挠门，姜文玉才哈欠连天地起床。

干了小半天的活儿，姜文玉想在木屋的床上浅睡一觉，结果躺上去的瞬间就睡得死沉，林昶打来电话时，姜文玉是被小狗用肉垫啪啪拍额头，又拿毛绒绒的脑袋给拱醒的。

姜文玉本想让小狗看家，在院子里发动小绵羊正准备出发，小狗主动跳上了后座，索性就带着一起去了。

小绵羊载着一人一狗嘟嘟开到了镇上的一个小餐馆，进去的时候，林昶已经点好了菜，正和同学聊着天等她。

见来了人，林昶朝姜文玉招手示意位置，笑道:“你把元宝也带过来了？”又介绍桌边另一个站起来带着眼镜的斯文年轻男性道:“这是我同学，许晋。”

“你好，我是姜文玉，”姜文玉快步走来，腼腆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你好你好，不晚，我们在这儿也刚坐下没多久，”许晋道，“我听林昶说起过了，是想问冷链物流的事儿对吧。”

姜文玉点头:“对，想请教你一下。”

林昶道:“怎么都这么客气地站着，坐下说。”

小狗安静地坐在一旁，视线在几个人之间巡视，几句话间明白了姜文玉为什么赶着来镇上。

“林昶带我逛了遍霞山镇，做冷链物流难度不小，麻烦的点不在于在镇上找冷库的位置、前期投入的资金和设备，在于你们霞山镇的荔枝不像我们合作的蔬菜供应地那样集中，采摘地都是散着的，就算建了冷库，怎么打通源头和冷库之间的距离是首先的难题。”

姜文玉道:“我已经想过了，霞山镇平日靠班车连接下面的乡，各乡有固定上下车点，如果用冷藏车在每日清晨的固定时间，在那些已确定好的位置拉走货呢？”

“那早上预留的这一路时间就必须精确到分秒，需要专业的人员进行把控，”许晋道，“我去沿海城市的自助荔枝采摘园玩过，知道那新鲜荔枝从枝头摘下来，过了几个小时，状态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姜文玉点头。

许晋道:“打通了源头的一公里，接着就是冷链运输全程控温的事，铁路和航空暂时指望不上，可以考虑公路和水路的冷链，公路冷链可实现的可能性最大，但要想找物流牵头合作，你一个人难做下来。”

林昶插一句问：“你怎么找的物流？”

“我回去接手的我爸生意，对接的物流、客户都是现成的，”许晋笑道，“我现在做的生鲜电商类似分销商，将物流中心送来的货分拣装卸进冷库，再根据订单量分发外送，通过商场、农贸市场再往下一层分销，也有一部分直接到顾客手里，相当于我这一环节完成的是最后一公里的路。”

许晋补充道：“也就是说，只解决了物流还不行，你还得找合作的分销商，让分销商确信有销售市场，保证货能出手，这条冷链物流才能完整地动起来。”

姜文玉道:“我暂时还没想过联系分销商，打算先试试网络直销看能不能行。”

“那你得自己有底气能有足够的客源，”许晋道，“这样是简单一些，做好前期的打包工作，后面的事就交给物流。”

“应该有足够的客源……吧？”姜文玉低头看向小狗，郑重道，“就看你了，元宝。”

顾亭渊:……

真的要寄托在一只在镜头里卖蠢的小狗身上吗？

三个人边吃着饭边闲聊着物流保鲜冷藏的细节、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率，吃过饭，姜文玉想去结账，却发现林昶已经提前付过了。

“我下午带许晋去霞山底下的庙烧柱香，你去吗？”

林昶的声音从后传来。

姜文玉转过身，发现许晋已经出店了，只留她和林昶相对，旁边还有一只目光灼灼的小狗，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道:“你帮了我忙，该我请你们才是，这顿饭多少？”

“不用，”林昶笑笑，“我做的东道主请他过来，自然该我结账。你下午还有别的事吗？”

姜文玉顾忌着荔枝园里还有农活，但又觉得这么撒手走人不太好，林昶主动道:“你是不是还要忙果园的事，你先回去吧。”

姜文玉有些微犹豫，最后点头道:“今天麻烦你们了。”

“没事，他之前就听我说起过霞山的庙很灵，想来一趟拜拜，又一直没找到好机会，”林昶道，“正巧你想问的事他清楚一些，我就用这个理由请他过来了，不然以我和他两个拖延的性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来一趟。”

姜文玉唇角轻扬，笑起来:“高考前我去霞山底下的庙拜了文殊菩萨，确实很灵，保佑我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林昶毫不犹豫道：“你学习刻苦，成绩就没跌出过年纪前三，高三一直稳拿第一，不用文殊菩萨保佑，你肯定也能考上。”

姜文玉接不住这话，只笑了笑，走出店和两人作了别，载着小狗行驶在回青石乡的路上，叹气道:“林昶人挺好的。”

顾亭渊:？

他怎么没觉出什么好来，不就找了个对物流了解一二的同学出来吗？

顾亭渊还想听姜文玉往下细说个怎么好法，姜文玉却专心骑车不再开口，不由有些气闷。

姜文玉回去继续翻整果园，晚上回了家，在卧室里对着电脑埋头剪视频，还对接着下一个要过来玩的朋友。

“班次真的太少了……”

姜文玉咬着笔头出神念叨。

“乘巴车只能半夜到，不然就得打个天价的出租车到镇上。我还预想着后期荔枝园来不及摘的果子向游客开放自助采摘，交通麻烦了肯定不行。最近来游玩的艺术生也变多了，要不调查一下霞山镇最近增加的游客流量和趋势，写封市民信递交增加车线的申请？”

姜文玉拿笔敲敲脑袋，苦脸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有没有人愿意理我。”

客厅里的小狗抖抖耳尖，站起身，向储物室走去。

姜文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团子，蜷腿缩在椅子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又剪下一条片子，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里面赶期末作业ddl的日子。

但是在学校里，有学长学姐的经验可借鉴，有室友互相帮忙查漏补缺，有老师和助教提供指导建议，心里有底——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差。

回到了这个小小的青石乡，姜文玉再也没了那份有依仗的底气，像是开一辆破破烂烂到处漏风的蓝色大车，亮着一盏独眼大灯行驶在茫茫迷雾中，能见度只有前方十米。

大车时走时停，遇到问题了，下车针对性修修，发动机烫了拿路边池塘水糊弄着当冷却液，雨刮断了就拿胶带给缠上断裂口，主打一个见招拆招。

继续的路上也不知道大车什么时候又会爆出什么问题，不知道前方是悬崖峭壁、是荆棘丛林还是无垠平原，更不知道风尘仆仆到了终点，所见风景是否是预想中的那般。

但此时此刻，依旧需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