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好饿，好渴。

周皎从沉眠中惊醒，胃里火烧一样剧烈收缩，汗珠从额间滚落，浑身血管似乎都要爆开了。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叫嚣着，鲜血，杀戮……进食。

她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抵抗着本能里的欲/望翻腾，下意识地挣扎。

嗯，幸好束缚带的质量比较好，刚刚觉醒的自己还挣不开。

疼痛之间，周皎模糊地记得，之前自己的“转化”反应似乎并没有这么剧烈，难道这次出了什么问题？

半昏半醒之间，她听到楼道中的嘶喊，上下楼层的尖叫、撕打、家具倒地的巨响，墙壁传来的沉重的砰砰声。随着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这些声音渐渐也越来越少，最后归于平静。

人伦惨剧也许不是最差的事情。在这一刻，亲手杀死或被亲人所食，至少还记得对方是谁。

往后……可就不一定了。

这只是个开始，她想。

彻底醒来的时候，周皎第一反应竟然是——

想吃梦龙。

还必须是巧克力覆盆子味的，要最大支的那种。

她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咂咂嘴，果然没有任何的嗅觉和味觉。

她有些吃力地解开束缚带，一边想着，似乎现在这些束缚带于她而言已经有些脆弱了。

拿过手机，虽然之前开了省电模式，仍然已经没电了。她充上电等了一会，看到显示屏上的时间。

2030年9月28日，下午14:32。

……她竟然昏迷了四天？

周皎记得自己上次觉醒只睡了一天，所以这次是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上倒是没有太明显的不适。

冰箱里覆盆子味梦龙的已经被她吃完了，周皎洗了澡穿好衣服，准备直接去超市。

末世后，周皎发展了一个新爱好——逛超市。虽然她什么都吃不出味道，但是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她总会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还能辨认各种美食和果蔬。

以及，虽然丧失了味觉和嗅觉，但她仍然能够感受一点点甜食的味道。她猜测可能是因为糖类是身体重要的供能物质。

当然，生活区也是她的最爱。曾经生活粗糙到能糊弄就糊弄，自从遭逢惊变，周皎总是尽力给自己一些仪式感，仔细挑选、试用每一款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要看品牌和功效，用超市中最好的护发乳。

虽然她闻不到，但还是努力将自己和那些邋遢的行尸区分开来——它们看上去就很臭。

怕开车声音太大招引僵尸，周皎骑自行车去超市。她用防晒衣和口罩帽子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丧尸虽然不会攻击她，但免不了擦肩而过。她不想沾上它们身上的东西。

昨天仍然喧闹繁华的街道，现在已然到处是残破的肢体。街边的商铺橱窗上溅满血迹，有些玻璃门已然粉碎，倒塌的货架堵在门上。还有一些店门紧闭，玻璃窗上的血，是从里面喷溅的。

呆滞肮脏的行尸在各处游荡，周皎骑着车，慢慢地穿梭在尸群之中。那些怪物看到周皎，只是迷茫地眨眨眼睛，目光尾随片刻，便再无注意。

周皎心中叹息。

繁盛片刻凋亡，血肉转瞬枯干，乐园堕为地狱。

即使看多少次，她也依然难以释怀。

灾变开始时，超市还没有营业，周皎站在超市后门，观察了一下几个丧尸，找了个看上去最瘦弱的，集中精力尝试“控制”它。

周皎的能力是“精神控制”，但是前世她还要照顾张春生一家，狩猎时见到丧尸只能速杀，并没有机会仔细练习，直到死时，她至多也只能同时控制五个丧尸。

这次变异后，她的能力起点似乎有了大幅提升，很容易就控制了这个丧尸。她下达指令，丧尸拖着僵硬的步伐，将她从后门带到了超市食品区。

食品区只有几个正在理货的售货员丧尸，周皎试了试，半径五米内，她能同时控制两只丧尸的行动。

她心里有了数，打定主意要好好锻炼这个能力。控制四只丧尸掏了脑壳，她收集了四颗灰色的小颗粒。

丧尸晶核能帮异能者和其他丧尸提升能力，但由于初级未变异丧尸的晶核颗粒很小，一开始并没有被人类发现。

周皎将四颗晶核装进口袋，正准备再来两个，突然心中警觉，抬头看向超市二楼。

那里有什么东西，刚刚“看”了她一眼。

不是人的东西。

周皎握紧了刚从生鲜区拿下的西瓜刀，慢慢从扶梯上了二楼，一边集中精神，想要再感应一下刚才的窥探。

那个精神力若有若无，似乎刚刚的窥视，已经让它消耗殆尽。

二楼是生活用品区，零星有几个丧尸。周皎脚步轻盈，无声地靠近安全通道的门。

那个东西就在门后。周皎沉吟一下，抄起一个水杯砸向铁门，自己则闪身躲在门旁。

不论是丧尸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现在都还没有灵智，巨大的响声一定能够吸引它的注意。

不锈钢保温杯携着风声重重砸在铁门上，叮叮当当滚在一边。二楼的几个丧尸都被惊动，嗬嗬地往这边走来，门那边却毫无动静。

周皎屏息等待。

半晌，旁边几个丧尸发现没什么食物出没，兴趣缺缺地走开了。

等这几个丧尸走远，那“东西”似乎有所感应。

门内传来了小小的、低哑的、压抑的哭声。

“呜呜……妈妈……妈妈……”

周皎愣住了。

她立刻伸手推开了安全门。

门后既没有丧尸，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怪物，只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蜷缩在角落。

那孩子满面惊惶，一张小脸上全是泪痕，看到她后愣了片刻，立刻大哭着扑了上来——

“妈妈！！——”他撕心裂肺地嚎啕，紧紧抓着她的牛仔裤，鼻涕眼泪全糊在了上面。

周皎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低下身抱他，突然觉得不对。

刚刚小孩蹲着的角落黑暗，现在扑到门口，超市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颜色一片青灰。

……这根本不是什么孩子。

这是一只小小的丧尸。

转化前，应该只有三四岁。

可是它为什么抱着自己喊妈妈？

周皎蹲下身看着它，“你叫什么名字？”

小丧尸只管哭，一边抽噎，“妈妈，害怕，妈妈……”

这孩子看着好像智商不高，但是也没有丧失理智。它身上的衣服很整齐，父母却不知所踪。

天灾之后第一批突变的丧尸是直接在空气中感染的，被称为“自生者”。病毒的潜伏期最多有三天，小丧尸的父母应当是感到即将变异，直接离开了他。却没想到，孩子仍然……

周皎叹口气，将它抱起来，走向生活区找纸巾帮它擦鼻涕。

她尝试以“控制”的方式与它沟通，“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小丧尸脸上迷茫，“水……”

看来有点印象，“水水？”

小丧尸浅灰色的脸庞上露出笑容，“水水，妈妈。”

周皎找到了婴儿柔纸巾，仔细帮它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干净，又用了婴儿湿巾轻轻擦去脸上的污渍。

她发现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棕色的头发微卷，发灰的皮肤非常细腻，眼睛圆圆大大的，睫毛很长，嘴唇嘟嘟，应当受到了父母精心的养育呵护。

小丧尸水水正冲着她笑，露出一口细细白白的乳牙。“妈妈，妈妈……”

“为什么叫我妈妈？”她问。

水水不答，只凑过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孩子的嘴唇柔软湿润，周皎失笑，话不会说几句，倒是很会拍马屁。

水水的情况估计跟她差不多，但他年纪太小，变异的程度更深一些。尤其是语言能力明显退化了，三四岁的孩子还只会阿巴阿巴。至于叫妈妈，估计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亲近。

毕竟，他们算是“同类”。

外面太过危险，她准备把这个跟她同病相怜的便宜傻儿子带回去养。

反正一个人在家也很孤独。

“这个喜不喜欢？某达巧克力蛋。”

周皎一手被小孩紧紧拽着，一手拿着一只白色的巧克力蛋晃，循循善诱，“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的喔。”

水水摇摇头，一脸坚定，“不。”

周皎无奈，只得走向下一个货架。

新鲜出炉的母子俩身后，还跟着两个兢兢业业推着购物车的理货员丧尸，前面一辆购物车上全是各色童装和玩具，后面一辆满满当当放满了儿童花露水、婴儿柔纸巾、婴儿湿巾、婴儿湿厕纸、儿童洗发水、儿童沐浴露、宝宝霜、维生素、指甲剪……

周皎庆幸刚才没来得及把这些丧尸都掏了。

她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只能拿着还有网的手机现场百度“养娃物品清单”，一样样照着买。

末世后带着捡来的傻儿子在S姆零元购，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主要这傻儿子还很挑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水水紧紧拉着她，努力往超市的一角挪，两只小脚在地上摩擦，半天走不出去一步。

周皎若有所感，抬头一看，果然。

那个角落是生肉区。

这小孩跟她一样，喜欢茹毛饮血。

坏文明。

周皎面色严肃，拉住了兴奋的水水，“水水，妈妈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水水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都是疑惑，仿佛在问妈妈为什么不吃饭。

周皎蹲下身，认真地说道，“水水，我们是人。”

脑海中和话语里，她同时叮嘱小孩，“人，是不能吃别人的肉，喝别人的血的。”

周皎语气严厉，“同样，我们也不能为了吃肉喝血而杀人。”

她看着小孩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你我，作为人的底线。”

作者有话要说：养娃很花钱，但能零元购。

周皎：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