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从不来往的人忽然上门关心，有句话怎么形容的来着……”李见瑜就那么懒散地撑着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黄鼠狼给鸡拜年，对吧？”
摆明了在说他们没安好心。
被指着鼻子骂的李成珞和李兴琢脸上笑容险些就挂不住了。
“四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相互关心难道不是常事吗？”李兴琢向来是个老好人，见气氛不对，忙做起了和事佬。
可惜他说和的对象之一是李见瑜，出了名的不给面子不讲道理。
李见瑜整个人歪在椅子上，架着一条腿，语气嘲讽：“这话你自己信吗？”
帝王家的孩子，不说相互关心，没有相互算计已是十分客气了。
“兄友弟恭的戏码在别处唱唱也就罢了，实在不必演到梁王府里来。”李见瑜眼神一变，讥讽道，“本王觉得恶心。”
他一番话说的半点不留情面，饶是以好脾气著称的李兴琢也没了好脸色。
李成珞心高气傲，当场便翻了脸：“自然比不得四弟，在废太子新丧之时忙着和美人贪欢，一母同胞的情谊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
废太子……
在外偷听的薛砚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中仍不免有些感慨。
过去的二十三年，当真就如一场梦一般。
李成珞和李兴琢试探不成徒惹一身腥，不由气急败坏，双双拂袖离去。
薛砚在柱子后面躲了一下，待人远去，望着大门的方向摇头感叹：“你家王爷这张嘴，得亏是投了个好胎。”
“怎么说？”
“若非生在帝王家，仅凭这张嘴，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薛砚说完才觉有些不对。
这个声音……似乎不是寄松。
他转身撩起幂篱，见到了李见瑜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
薛砚刚说完对方坏话，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低眉顺眼道：“王爷。”
李见瑜“啧”的一声，不满道：“你唤我什么？”
“……阿瑜。”
李见瑜满意了，很快委屈巴巴同他诉起了苦：“二皇兄三皇兄合起伙来欺负我，阿砚不帮着说话也就罢了，竟还取笑我。”
“不敢。”这小王八蛋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我瞧阿砚胆子大得很。”
二人在廊下说着话，须臾间又有客人到访。
来人未经通传，径直入了王府，大老远便夸张地大嚷大叫起来。
“梁王殿下，您这差事着实不好干，今日我险些因公负伤，不来讨点补偿实在说不过去。”
薛砚听出郑国公世子的声音，默默将幂篱放下，不动声色走到李见瑜身后。
他现在可是个死人，保险起见，这张脸能不在人前显露就不显露，免得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
于他，于李见瑜，都没有好处。
李见瑜心情正好，漫不经心睨了薛盈一眼，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好啊，你想要什么？”
开口之前，薛盈就没想过他会答应，谁料竟有意外之喜，嘴里抱怨的话顿时拐了个弯：“实不相瞒，我对殿下手里那幅墨松图神往已久，不知……可否割爱？”
李见瑜微微一笑：“好说。”
墨松图？
薛砚记得这幅画就挂在梁王府书房墙上，似乎是前朝某位名家所作，因其遗世之作少之又少，故而千金难求。
绕是李见瑜这样的金贵身份，当初也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手。
小王八蛋答应的这般爽快，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正巧，薛盈也是这样想的。
“王爷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砚正愁没机会离开：“王爷既然有客，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着冲二人微微颔首，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步伐之轻快，仿佛刚从囹圄中解脱一般。
却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妖风，掀起了幂篱一角，薛砚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飘扬的长布，也顾不得有没有被人瞧见，加快脚步逃似的离开了此处。
“他……”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薛盈确确实实是看见了。
那是本该死于宫变的……太子殿下。
他在一瞬间联想了很多，支吾半天，露出副一言难尽的神情：“心上人？”
换了旁人，薛盈立时便能联系上一切，得出对方刻意为之，另有谋划的结论。
但李见瑜的想法，是不能以常人论处的。
梁王性情乖张孤僻，做事不计后果，洛京上下人尽皆知。
李见瑜略一挑眉，恶意十足道：“所以，二公子最好祈祷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否则，本王只好请郑国公节哀了。”
薛盈牙齿战战：“节……节什么哀？”
李见瑜压低了声音：“当然是……杀人灭口了。”
去往书房的路上，薛盈反复思量，终于确认自己又被耍了这件事。
“东宫谋逆案虽未彻底查清，但在陛下嘴里业已盖棺定论，王爷费心费力将人救出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向世人演一出一往情深的戏码？”
他若是真的一往情深，何必安排自己去明月楼演上这一出，简直恨不得整个洛京都知道梁王殿下在府中藏了个人。
李见瑜一脚迈进书房，扯起嘴角：“疯子自然要做些疯子该做的事。”
……
打发走嘴碎聒噪的薛二，李见瑜拿着从书房寻来的好东西去了薛砚的院子。
他家皇兄向来端正自持，今日这般鲜活模样着实少见。
一想到皇兄看过这玩意之后可能会出现的神情，李见瑜已经不由开始感到愉悦了。
薛砚对此一无所知，只担心薛二公子是否看见了什么。
他与薛盈不算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不幸中的万幸是，洛京这位出了名的纨绔二世祖，似乎是梁王的人。
罢了，自己如今身份模糊，前途未卜，想那么多做甚。
薛砚长叹一声，低头看起了寄松为他寻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随即皱起眉头。
《多情王爷俏王妃》，这是什么鬼东西？
“阿砚这是迫不及待想做本王的王妃了？”李见瑜到的悄无声息，瞥了眼他手里的话本子，笑得不怀好意。
薛砚合上书，随手丢至一旁：“寄松怕我觉得闷送来的，随便看看。”
“那不妨看看本王这个？”一张罗汉榻六尺有余，李见瑜却偏要挤到他身边的位置。
薛砚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但架不住李见瑜长臂一揽，将他锁在了怀里。
没办法，薛砚只好赏脸一观。
书的名字叫《红烛帐暖》，看上去不是正经玩意，但至少比什么俏王妃要好得多。
薛砚带着怀疑的态度翻开一页，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边上用几行小字，简单介绍了一下背景。
说的是某个落魄家族小少爷不得已替姐远嫁，结果新婚之夜被气急败坏的新郎将错就错的故事。
第一次看这样的东西，薛砚也觉得新鲜，便耐着性子又往后翻了两页，下一刻，两具交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体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啪！”
他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书丢了出去，两颊通红。
恶作剧得逞的李见瑜则肆无忌惮大笑出声，满意地欣赏起薛砚的窘态来。
“一本春宫图而已，阿砚怎么吓成这样？”李见瑜悠然捡起地上的书，“本王可是特地为了替你解闷才带来的。”
薛砚：“……多谢王爷好意。”只是大可不必。
李见瑜露出一副他不懂欣赏的神情，十分可惜：“既如此，本王陪阿砚说说话可好？”
再怎么样，说话总比看春宫图来得好。
薛砚做好了听他胡说八道的准备，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说说废太子东宫谋逆之事如何？”
事发后的第二天，皇城里弥漫着血腥气，圣上闻听后震怒，命三司彻查。
短短两天后，主理此案的卢秀安便称找到了证据，坐实了李砚瑾谋逆之事。这也是今晨急召宗亲大臣入宫的原因。
李见瑜语气很冷静，仿佛有谋逆之嫌的人同他毫无关系：“父皇亲口裁断，下令废太子，诛逆党，今后的洛京，怕是不会太平了。”
逆党？谁是逆党？
东宫幕僚，还是和李砚瑾有过来往的大臣？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事情因他而起，却也不全是因为他。
但有一个人，他必须要确认安危。
“听寄松说，废太子自焚于东宫，尸骨无存，岂非要做个孤魂野鬼了。”薛砚假意感叹。
李见瑜揽着他笑道：“那倒不至于，我那父皇最重脸面，虽废了皇兄太子之位，死人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只是不能葬入皇陵罢了。正巧你家王爷我无所事事，乃洛京第一大闲人，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便归了我。”
这话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归鹤在他身边多年，若能保全自身，他的葬礼不会不去。
这是唯一能联系到对方的机会。
“我还听闻，废太子是王爷的同胞兄长。”薛砚道。
李见瑜不置一词，只是微笑。
“下葬那日，不知在下可否一同前往？”
说来也是件奇事，他居然在想办法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如今人人对皇兄有关的人和事都避之不及，你若想去也不是不行。”李见瑜选择性忽视了所有疑点，“不过，阿砚打算以什么身份去？”
薛砚眼睛眨也不眨，讶然道：“你我难道不是深情厚谊，海誓山盟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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