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差很顺利。
张心颖像个大姐姐一样认真照顾着初出茅庐的林亦玟。
一路上也算顺利，毕竟是作为项目资方去视察，没有遇到什么油腻的酒局和难搞的项目经理，只剩两个女孩子在各类科技展品中感慨着现代技术的发展速度。
对这个标的公司的初次尽调完成算是圆满，为了多些时间整理材料及方便后续的合作，她们又在当地多待了一晚，周五中午才飞回临安。
下了飞机，还没到晚高峰的时间。
张心颖和林亦玟不是一个方向，公司也会报销车程，便不麻烦她送了。
林亦玟拖着疲惫的身躯独自走到停车场，想着这距离怎么比去的时候感觉更远了，下次还是直接打车的好。
今天是她二十六岁生日，估计得在医院陪母亲过了。
林亦玟还没找到自己的车，包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来自市一医院的电话。
她突然有些不安，医院一般不会主动给患者家属打电话，除非情况危急。
想到了出差前医生说的话，林亦玟眉头紧皱，慌张地摁下接听键。
话筒对面声音嘈杂，等了一会儿才出声。
“啊，电话终于通了......喂，亦玟，亦玟听得到吗？”
是六楼的值班护士，通知林亦玟快些来医院，今天午饭后林母的情况就急转直下，或许是不好的信号。
林亦玟有些恍惚，她深呼一口气，醒了醒神，连忙找到自己的车赶往医院。
过去一年自己母亲的情况一直不太好。
不单是身体情况，还有心理状态。
林亦玟是知道的。
林母时不时会冷漠疏离地宽慰林亦玟，说她一个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以后的路肯定也能自己走好。
也会背着医护人员偷偷把药吐掉，被撞见就假装是胃病犯了，她不知道现阶段的治疗同时也养胃，并不会催吐。
以及反复强调的，不和林父葬在一起。
林母的求生意志并不强，可能是碍于情面，也可能是对世间还有些许留恋。
林亦玟对本次下凡历劫抽签抽到的这双父母有些懊恼。
已经没有爸爸了，妈妈或许也不太想继续在这虚假繁荣的人世间陪着她。
出生的时候自己没得选择，决定把她生下来的两个人也没能坚持完成剧本任务。
真是两个胆小鬼。
林亦玟并不是没有试过和母亲好好谈谈心，也去咨询过心理门诊。
只是每次提及相关话题都会被搪塞过去，加上时不时恶化的病情，看着母亲在病床上的痛苦模样，林亦玟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有时候，虽然只是一瞬间，她自己也没有太强的求生欲。
浑浑噩噩地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毫无期待地被生活推着走。
这种人生确实是挺无趣的。
要不自己也提前结束游戏算了。
体面地。
再赚几年钱，瑞士那个睡眠舱应该就正式上市了吧。
林亦玟自嘲地笑笑。
地球上八十亿人呢，怎么好像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真孤独啊。
这边，在出站人群中排了好久队，才刚坐上出租车的张心颖就接到了曲凡的电话。
曲凡让她们下飞机了直接先回一趟公司，江一铖给公司介绍了新的资方，现在人在办公室坐着，想一起听听此行的尽调项目。
“怎么不早点说，我和亦玟都分开了。”张心颖努努嘴。
挂掉电话后和司机师傅改了目的地，同时拨通了林亦玟的号码。
却一直无人接听。
张心颖以为林亦玟是开着车不方便接电话，只好给她留了言。
张心颖的出租车才刚下了机场高速，就在马路上排起了长队。
离市中心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这条路鲜少地堵了起来。
车队在极其缓慢地前进。
等待中，张心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
曲凡调侃的语调传了出来：“张总，到哪儿了呀。初次见面不好让对方等太久，这件事也不急，来不及我们就下次再约吧。”
张心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堵着了，才下机场高速，也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曲凡抬手看了看时间，又瞟了眼会议室里的还在招呼合作方的江一铖，最终还是决定取消这场安排仓促的临时会面。
“要不下周把最近的项目都整理一下，再一起和对方谈吧。你先回吧，这几天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
“......地址改来改去的师傅都要骂我了。”张心颖抱怨了一句。
这些年她和曲凡共事久了，上下级之间的生疏感也没剩几分。
曲凡倒习以为常，他宽慰着下属：“唉，特殊情况特殊情况，下次一定安排好了再通知您。我们尊敬的张总，快请回吧，周末绝对不烦你。不过你现在和亦玟在一起吗？让她也别过来了哈。”
“没，我们不是一个方向。我排队排得久，亦玟应该在我前面走了。”
说罢，张心颖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收到林亦玟的消息。
如果她们都在堵车路上，应该能瞟一眼手机的才对。
张心颖有些迟疑，还是和曲凡汇报了声：“曲总，其实刚刚开始亦玟就没接到电话，她现在自己开着车，我有点担心......”
“什么？”曲凡反应过来，抛出自己的假设：“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在路上不好分心？”
“号码是通的，只是没人接。”张心颖望了望前面静止的一排排车辆，一眼还看不到尽头，“可是，这里排了好长的队，根本没在动。”
为了避谶，张心颖急忙自己找补道：“应该没事，没事，亦玟应该开车挺稳的，估计就是没注意吧，我再打几个电话看看。”
曲凡：“好，有事及时联系。”
送走了客户，江一铖就问起了曲凡刚刚的情况。
曲凡眉凝纠结，他又怕是张心颖多虑了。
但曲凡也不傻。
从林亦玟第一次来公司面试那次的匆忙离场，他就看得出来她和江一铖两个人的氛围不一般。
这女孩特意找了合作方托关系来见一面，又突然反悔没想着给自己留退路。
怕不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总不能是GKD项目突然不赚钱了吧。
曲凡扶了一下镜框，缓缓道：
“说是下飞机分开后就没能联系上，林亦玟手机一直没通。”
“然后路上突然堵着了，就机场高速出口那里，现在估计还在堵。”
“就是，应该不是哈，但是张心颖一直没给我消息......”
江一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恼意。
他拿起西服外套就往外走，丢下半句责备头也不回直接进了电梯：“怎么不早说。”
曲凡：“......这怎么能怪我。”
江一铖一路上急躁地反复拨打着那串早已熟悉的数字。
在看到林亦玟履历表的第一眼，他就把她的新号码存在了记忆里。
替换掉了曾经的空号。
可惜对面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除了冰冷的机器声，没有任何有温度的回响。
江一铖在路边拦了辆车，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先让司机往机场高速的方向开。
本地公众号和小视频已经开始更新最新的车祸消息。
看报道，今天下午在高速路与市政道路交汇口有一辆大型货车突然失控，连着殃及了排队等灯的几辆私家车。
网上没有高清的现场图片，江一铖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低头揪心听着重复的文本。
他无法确定林亦玟到底在不在其中。
他当然希望她安然无恙。
他们浪费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江一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道歉。
要怎么重新认识。
要怎么重新开始。
他原本想再等一等。
先探探她的现状，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启这个话题。
不能吵架，不能冷脸，更不能阴阳怪气。
一定要好好地和她道歉。
一定要认真告诉她过去所有的误会。
还有他欠了她十年的那句，“生日快乐”。
手机的那端终于被接通了。
“林亦玟？”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却依旧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急促。
江一铖希望回话的是林亦玟。
即使她可能会冷漠疏离地回这个陌生的电话：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但是电话里嘈杂的背景环境让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哎，喂，喂，您好，您认识这位女士吗？我们是急救中心的，她刚刚出了车祸，人现在刚送到高新区人民医院，如果您是她的家人或者认识......”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江一铖的声音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先生，您先别着急。人应该没多大问题，刚刚在车上还是清醒的，已经送去检查了。”
“好，马上到。”
赶上了晚高峰。
江一铖的出租车堵在了高架匝道上。
他烦躁地刷新着手机地图，线路上依旧布满深红色的条块。
“师傅，这里下吧，麻烦了。”
江一铖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了陆陆续续被送过来的伤者，他一路问着值班护士，兜兜转转，才找到了在病床上躺着的林亦玟。
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双眼紧闭，左手挂着点滴，一位护士正细心地帮忙清理左手手臂上的伤口。
“您是这位女士的丈夫吗？”负责这片区几位病患的值班护士看到来人，关切地问道。
江一铖瞅了眼被林亦玟戴手上的戒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前男友。”
值班护士：“......”
帮忙清理伤口的护士小姐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西装的领带似乎刚被扯掉，随着地捏在手里，衬衫的扣子松松垮垮地搭着，神情里是掩饰不住的烦躁。
但是耐不住那股好看的气息。
她又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该是心急跑过来的，那帅气的发型都被风吹乱了不少。
啧啧，又是一个情种啊......
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场痴情大戏。
但今晚注定繁忙的工作状态又把她拉了回神。
护士小姐姐清了清嗓，瞟了眼那枚婚戒，不得不狠心朝他说道：“哦，可这位患者应该是结婚了，我们还是得联系一下她的丈夫，不然出了事不好交代。如果您认识......”
“没结婚。”
只见男人眼里的雾气似乎散去了一些，眉心微扬。
“这小姑娘没结婚，戒指是买来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