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天气有些凉，北风阵阵。
刚刚来时路上的阳光已经被云层给收了起来，估计是今年的第一批倒春寒要来了。
林亦玟一路沿着临江走。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条临安的母亲河。
路过了文创产业区，就到了酒吧一条街。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家招牌别具一格的心痂Bar。
和其他店铺张扬高调的门头不同，张旭的店面看起来就像个屈身于俗世间的安静姑娘。
有着清吧特有的腔调。
上一次，在那里和江一铖不欢而散。
张心颖提过，张旭是他的大学室友，也怪不得那天会在心痂里遇到。
这世界这么大，之前那么些年，即使在同一个机场也没能见上一面。
林亦玟不禁自嘲，自己竟然靠着那点回忆记了他那么久。
是病态了吧。
*
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林亦玟在临安机场见到了江一铖。
她的计划行程是先飞到他的城市，再转机国外。
其实这样特意规划的联程机票远不如换另一座一线城市要划算些，全程时间也更短。
但林亦玟就是想先去他以后要待的城市看看，即使只停在机场不出去，她也想在那里短暂地落地一次。
在临安机场的出发大厅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林亦玟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可惜他们不是同一班机。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起飞时间才差一小时，同一目的地还会安排两班飞机。
林亦玟过安检后在大屏幕前停了好久。
江一铖的航班要更晚一些，登机口08，在候机楼另一侧走廊尽头。和自己的登机口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是来自命运的嘲讽吗？
她走到了8号登机口附近的餐厅，随意点了杯东西坐下，远远地看着坐在候机楼休息椅上的少年。
他戴着耳机，与周遭的吵闹格格不入，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候场，等待着崭新生活的开启。
江一铖去了十六岁的目标院校，考取了当下最热门的专业，好像还成功申请到了学校的奖学金。
林亦玟知道，那个骄傲的少年会有非常值得期待的大学生活。
在相隔甚远的不同时区，在毫不相干的学科领域，她希望他的未来一切顺利，什么都好。
夏季的阳光透过候机楼高大的落地窗洒入室内，毫不吝啬地打在那个人身上。
少年整个人被照得柔和温暖。
那是林亦玟用了一整个青春认真喜欢过的人。
他真的在发光。
他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林亦玟有些失神，慢慢地，眼泪无声模糊了双眼。
直到机场广播里的紧急通知重复了好几次自己的名字，她才缓过神来。
已经毕业了，离开了高中校园，他和她，真的再也没有交集了。
林亦玟飞奔跑到自己的72号登机口，在地勤小姐姐的不断催促下最后一个登上了那趟告别的飞机。
青春就这样散了场。
后来，她再也没能见过记忆里的那个人。
直到家里出事再次回到临安。
*
时间还早，天还没黑，心痂大堂里客人不多。
林亦玟在吧台点了一杯果酒，不知道今天那位张老板会不会在店里出现。
张旭是他的室友......
林亦玟突然好想知道大学时期的江一铖是什么样子的。
好奇心发作，不想夜长梦多。
待会逮到张旭得好好问一下！
掂量了下昨天的情况，林亦玟觉得还是该保命，又和吧台小哥把果酒换成了柠檬水。
可不能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家里了，今天自己是来翻篇的。
翻完就可以了。
连着续了几杯水，也没见张旭出现在店里。
本就是来碰碰运气，对方也不一定记得自己，记得也未必会心甘情愿把好兄弟给卖了。
林亦玟自嘲。
况且那天的自己，在旁人眼里应该算是单俊钡的，女人？
罢了。
看着天色渐晚，林亦玟正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吧台上的调酒小哥叫住了她，“女士您好，刚刚是我们疏忽了。您是今年心痂营业期间进店的第一万位客人，按照惯例，今天的消费免单，已支付金额会原路退回到您的账户。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林亦玟：“？”
真该挑贵的点。
不过，今年都还没过完三个月，一天一百多桌吗？
想想普通酒水生意的毛利......
原来开酒吧这么赚钱啊！
真想去和这位张老板取取经。
就是取做生意的经而已。
林亦玟干脆直接问了起来：“你们老板，是叫九哥吗？他今天人在店里吗？”
“在的，九哥一般在二楼卡座。”调酒小哥说罢，指了指二楼的方向。
林亦玟顺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张旭。
这人正站在背光的角落里打量着自己。
呵。
有诈。
就现在这冷清的模样一天能有一百桌？
这小地方凑满了也没有一百桌吧！
鬼都不信。
林亦玟径直走上二楼。
那气势搞得原本心安理得站在暗处的张旭突然心虚起来。
刚刚忘记嘱咐吧台了，估计给说漏嘴了。
张旭的手机屏幕里还显示着和江一铖的聊天记录。
「张旭：（图片）」
「张旭：这是弟妹吧？上次是谁英雄救美没救成，还把我的小车车给拐跑啦。」
「江一铖：谁是你弟。」
「张旭：那我去和嫂子好好培养下感情。」
「江一铖：别动她，也别让她喝酒，人刚从医院出来。」
「张旭：哟哟，你谁啊管这么多。」
「张旭：人家会自己照顾自己，刚把酒换成柠檬水呢。」
「张旭：不知道怎么一个人在吧台坐着，可能是在等单少爷，我帮你盯着哈！」
「江一铖：......」
「张旭：我还给她免单了，够意思吧。」
「江一铖：你就和柠檬水大方。」
「张旭：我可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才照顾照顾的，一般人我理都不理。」
「张旭：卧槽！她看过来了！」
「张旭：这姑娘叫啥来着？」
「张旭：她走过来了......」
「张旭：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张旭：铖铖，救我，我害怕！」
「张旭：救命！！！」
「江一铖：开会，勿扰。」
张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亦玟，若无其事般行使着老板的职责，谦卑地问候起客人来：“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林亦玟微微一笑：“我是第一万位客人？”
张旭认真点头，诚恳得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对的，从元旦开始计算一个周期，我们每年都会根据不同数字选取幸运玩家，进行免单或发放小礼品。”
林亦玟目光犀利，多了几分打量：“哦，那张老板生意确实好。”
张旭假装惊讶：“您认识我？”
林亦玟意味深长地清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他屏幕都还没熄灭的手机：“你不认识我吗？”
隔着安全距离，林亦玟根本看不清手机里的内容，只恍惚确认那是个对话框界面。
她就是想赌一把。
反正自己和这人也没什么交集，说错了也没什么脸好丢。
林亦玟先发制人：“你喜欢江一铖？”
张旭一惊，瞪大了双眼，“啊？”
林亦玟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看你上回挺护着他的，张老板，我不是什么竞争对手，你不需要这么防着我。”
张旭：“不不不，妹妹，你误会了。”
她偏头：“叫姐。”
张旭心里一阵憋屈，这俩人都上赶着占自己便宜。
林亦玟也懒得再费口舌，直接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示意他对面是空的：“聊聊？”
张旭犹豫了一会儿，碎步往卡座移，还顺手拦下来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两杯零度鸡尾酒。
林亦玟略显不满：“张老板，就这么待客？”
“没，没，不是。”张旭连忙在林亦玟对面坐下，好声好气地劝说道：“江一铖和我说了，你今天不能喝酒，咱们就喝点不影响的。”
林亦玟微微扬眉，托着下巴质问对面的人：“我和江一铖是什么关系？”
张旭：“这......”
林亦玟：“你好像很在乎他，只要是他说的话，连一个路人都要管。”
张旭：“妹妹，哦不，姐，我真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我也没站江一铖那边。我就是一个普通酒吧老板，希望您在我这儿吃好喝好玩得尽兴。”
“哦？那就上点好酒呗，记得是免单哦。”
“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林亦玟对盘话的套路也不熟，看着对面那张紧闭的嘴，估计再这样僵持下去也撬不出什么想问的东西。
“张老板这是要因小失大呀。”她话锋一转，“单俊钡是你的VIP？”
张旭知道她的意思，加上今天莫名的心虚，索性也不推脱了：“姐姐，饶了我吧。我这小酒吧还要靠各位大爷为生呢。您想知道什么，您问。”
林亦玟以退为进，靠在张旭重资购入的真皮沙发上，松弛地刷了下手机，回道：“我也没什么想问的。”
张旭：“......”
林亦玟：“就是好奇，你和江一铖是什么关系。”
张旭：“......”
林亦玟：“不方便说？不用为难哈。”
张旭：“我是个女的我也看不上他啊。”
林亦玟：“所以是男的就看上了？讲讲嘛，我好奇。”
“我和单公子的关系可不浅......”她又把这层关系给搬了出来，“之前就总听我们家扇贝贝说九哥人怎么怎么好，看来是看人下菜碟呀。”
张旭：“不是，姐姐，您这样说就不好了。”
林亦玟话中有话，“那你说说看。”
“好好，我说。”
反正看着江一铖也挺在意这个小姑娘的，张旭干脆直接卖起了兄弟：“我们是大学室友。江一铖是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是脾气贼差，走到哪儿都要仰仗我才不被别人乱棍打死。”
“哦？看来你把他保护得很好嘛。”
“也不算......”
林亦玟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听着张旭将江一铖的大学事迹娓娓道来。
“铖哥啊，从报道那天就成了我们学院的招牌，成天有女孩子频繁路过教室实验室，就为了远远偷看他一眼。”
“因为和这张脸住同个寝室，实话说，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原先只是以为他高冷，可能从小到大在学校里都被捧惯了，也没见他和谁笑过，每天牛逼哄哄的，有点招人嫌。但是那模样又特讨小姑娘喜欢，我也不懂你们女孩子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林亦玟嫌弃地瞟了一眼张旭，对方连忙改口：“我也不懂，‘那些’女生都什么脑回路。不包括您，不包括您哈。”
“大一期中那会儿，几个学院联合举办越野比赛，前排一姑娘暗恋我们铖哥，小姑娘嘛，可能为了引起他注意，在慌乱中踩了他的鞋。”
“唉，虽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但也可能是真的不小心......”
“虽然还是挺刻意的，那还是算故意吧。”
林亦玟：“......”
“不是我吹，这种事儿平时真不少，要不怎么说我们铖铖有魅力呢。”
“从开学报道的那天开始，打水的打饭的交报告的，总有蓄势待发的姑娘会扑上来。但他以前都没怎么搭理，看都不看。结果那次，不知道触到了这家伙的什么逆鳞，脸直接黑了，姑娘倒了也没扶，冷冰冰地留了一句‘她自己会起’，就走了，走了！后面的活动直接弃权了，求都求不来。”
“你想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那个姑娘的心理阴影得有多大。”
“后来大家分析，之前的举动是因为对方没碰到他，这次有肢体接触了，让我们铖铖感到异常不爽。自此之后，整个学院都知道他厌女。”
张旭顿了顿，喝口了杯子里的彩色果酒，还不忘招呼林亦玟尝尝，“这是春季新品，你试试。”
“然后呢？”林亦玟跟着他的话陷入了回忆，没动杯。
“然后，然后我们江宝贝的脾气也肉眼可见地越发暴躁。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碰的烟，有段时间简直烟不离手，我在床底藏好的货都被他给翻了出来。”
“但是那张帅脸还是吸引了不少锲而不舍且胆大的。”
“有次我们班一兄弟过生日，大家在酒吧组局，其他系也来了不少妹子。玩得挺开心的，都喝了不少酒，那种热闹的地方，人嘛，容易上头。”
“有个挺牛逼的妹子直接贴了上去，给铖铖的侧脸来了深情一吻。”说到这里，张旭激动地咽了下口水，“那一幕我简直印象深刻。”
他站了起来，对着林亦玟边比划边描述，尽可能地还原现场：
“铖铖向来是喝不醉的，他竟然也不恼，轻轻松松地把那妹子给拿开。然后一手柔情地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开始去解人家的扣子，嘴里还不忘用他那勾魂的声音念着，‘想在这里睡我啊，那你要更直接点，我喜欢刺激的’。在场的人听到他这话，全都呆了。”
“那妹子也是咎由自取啊，她自己主动靠过去的，竟然没点胆......”
“见她没动，我们铖铖直接把人给抱起来，哇偶——我说实话，那个场面实在是有点霸道啊，狗看了都心动。”
林亦玟：“？？？”